第十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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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时间,留给蒙炽十分钟处理小姑娘家事情的时间到了。聂名扬快步回洞,先喊了声,得到回答再进去,就见已经整装齐备的蒙炽盯着洞里石壁左右打量,一副好奇的样子。“瞅什么呢?”
蒙炽指着洞内左右石壁上的斑驳痕迹应道:“昨儿个晚上太黑了没瞧见,这些都是什么痕迹?”
聂名扬不看,径直走到里面,拎起背囊甩在背上:“走吧。”
“你不是来过吗,你也不知道?”
聂名扬把卡通小背包塞进蒙炽怀里,一把抓起胳膊就往洞外拖,面无表情地说道:“刀砍的,枪戳的,弓射的,什么都有,反正不是采矿的镐头砸的。”
“哎哎哎!疼呐!”蒙炽甩开魔爪,揉着指力过大之下胳膊上发白的部位,“这些痕迹也是你刻上的?”
聂名扬被一晚好睡提起来的莫名轻松瞬间无影,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就算是石头上的痕迹,只要自己愿意的话也可以抹去,那么就不存在了,无论是怎么留下的。”蒙炽紧跟在后,轻轻叹道,“时间可以遗忘,历史可以沉淀,就看人是怎么做的,去不去抹掉。”
聂名扬下意识顿住脚步,缓缓回头,平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蒙炽微笑着重复:“时间可以遗忘,历史可以沉淀,就看人是怎么做的,去不去抹掉。”
“时间可以遗忘,历史可以沉淀……”聂名扬喃喃自语,突地展眉一笑,抬头向天看看,大声叫道:“阴雨过去了,今天的太阳不错,又是一天的开始!”长笑着转身迈步。
蒙炽在背后笑得很灿烂,比这清晨的阳光更灿烂。
雨后的清晨总带着些许的水汽,一弯艳丽的彩虹高挂半空,仰目望去,边缘还透着迷蒙。在这风清气爽的时候,听着鸟语啁啾,两人携手相伴穿行于山林踏青应该是件挺浪漫的事,可惜不。“啪嗒”,而且其中一个摔成四脚朝天的还是聂名扬,因为这该死的路,饱喝了一夜雨水的腐殖土简直变成了润滑油。
要不是早有先见之明而及时拉住了一棵小树,这跤能让他一直滚到沟底下那丛长满了苍耳的灌木里去。聂名扬还没来得及欣慰,视线正因为这四脚朝天的角度而投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冠上,立时就不动了。
“有什么问题?”蒙炽顺着视线望过去,树冠上有一处直径四公分左右的树枝折断的新茬口,露出里面新亮的木色,还在滴着雨水。
聂名扬没说什么,站起身,抽出81式刺刀刮去了陆战靴上的泥泞,在刺刀的帮助下利索地爬上树,左右寻找树冠里有人潜伏或经过的痕迹,可惜,什么也没有。
按这根树枝的直径,禽鸟、猴子、狸猫等小型动物的体重是不足以折断的,难道还真是传说中的农神架野人不成?聂名扬百思不解,多想也没用,无奈地滑到树下,周围的几棵树上也都看了看,没发现类似的痕迹,只得说道:“没事儿,我习惯性的多疑罢了。”
“噢。”蒙炽随口应了声,眼睛盯着一处浓密的树冠上,盯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因为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产生这样的痕迹,而且如果真有敌人的话,狙击手不上树,这是常识。但愿自己也是太多疑了,蒙炽跟在聂名扬身后而去。
就在蒙炽的背影消失在山脚时,那处树冠上天然的浓密树枝晃动了一下,露出两只满是疑惑的绿色眼球,“怀疑这女人也是亚洲局的人,能直接发现我位置的,只能是接受过充分军事训练的人。完毕。”
仍然是那个巴伐利亚口音的沙哑嗓音答道:“亲爱的国王,您不妨将这个理解为女人的直觉,那个人是通知我们来送聂先生去见上帝的,如果这个女人是聂先生的保镖,那个人没有理由不知道,所以应该会告诉我们的。完毕。”
第三个声音响起,阴恻恻的爱尔兰荒原狼似的:“您忘记了在图坦卡蒙金字塔下的那一刀了吗?尊敬的队长,您不希望我用同样的手法割下聂先生的脑袋吗?当然,我会彻底割断的。完毕。”
巴伐利亚口音笑道:“噢,天哪,恐怖的回忆,但马上就要结束了,应该在不超过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内,我们就已经能举起庆祝的酒杯了。完毕。”
绿眼睛说道:“噢,我的1920年的波尔多,希望能有机会开启它,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足够的理由。”
爱尔兰荒原狼接着道:“收起您的狗屎吧,葡萄水是给女人喝的,威士忌才够劲。”
巴伐利亚口音笑道:“决定了,慕尼黑啤酒,世界上最完美的饮品。最后一站了,绕到前面去欢迎聂先生吧。完毕。”
“是的,先生。”
“遵命,队长。”
三道人影几乎是同时从三个树冠上落下,又脚都没挨地快速弹起,迅如闪电地又射向另一个树冠。他们的动作,估计利用树藤高来高去的非洲猿猴也没这样的敏捷和速度,因为这三个人没有使用树藤。
这是一座上百米高的小山,在这片崇山峻岭中,坐落在盆地中间的这座无名小山无疑是很打眼的。山坡植被上只长了点歪脖子的稀疏树木,不够隐蔽身形,人在小山上干什么都逃不过其他有心人的监视,除了一个山坳地形处外。
聂名扬越接近这座小山,面色就越是凝重,但完全不同于昨天那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黯然,而是一种肃穆,因为放下了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愧疚感。
这得益于一晚好睡而产生的好心情?或是得益于蒙炽不经意随口说的那句话?聂名扬懒得去找答案,只知道原来不过是自己太钻牛角尖了,睡一觉起来了,休息得不错,脑子也就清醒多了,再加那个没大脑的家伙不知怎么就撞大运随口蒙着个浅显的道理,聂名扬豁然就开朗明白了,就这么简单。
很奇怪,当终于走到这次旅行的目的地—这片山坳地形处时,聂名扬的凝重不见了,代之以一种轻松,解脱似的叹道:“终点到了。”
蒙炽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站定:“第四句诗就在这儿?”
“是。咱俩恐怕得在这儿待上会儿了。你原地休息吧,我上去瞅瞅。”聂名扬戴上墨镜,放下背囊,摸出监控设备向山顶爬去。
这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蒙炽赶紧手快脚快地用移动电话发出密代码信息给支援组:终点到,锁定我的方位,搜索、火力系统全开,保持距离待命。
封诉简短的三个字的回复信息来得有点晚,至少比蒙炽预计的要晚,晚了足有半分钟:是,明白。
难道有敌情?蒙炽迅速检查无线信号,没有异常。
也许只是封诉摁电话按键的速度慢了点?蒙炽不相信这种巧合性,对于封诉这种接受现代军事技能训练程度丝毫不下于聂名扬的顶级武装特警来说,保持即时通信的重要性,这已经是不需要大脑思考的基本意识了,耽搁什么也不敢耽搁通信。
蒙炽迅速摁下一组数字发送:直,炽天使,29649849。回复。

封诉这次的回复来得极快:警,封,19504551。
时空管理局每个成员都有个人的识别码,19504551这组号码正是封诉。管理局之外的人可能知道封诉这个人的名字,但不可能知晓这组号码,因为时空管理局没有叛徒或者间谍,每个人的忠诚毋庸怀疑,情报外泄更是奇谈。
不过就是回复信息的时间晚了短短半分钟,可蒙炽染上了聂名扬胆小如鼠的毛病,就算是能准确报出这独一无二的身份识别码,也还是不放心,但现在不能动用其他的身份识别手段。
如果不是担心正在山顶上布置监控设备的聂名扬听见声音,能接通一次声音通话最靠得住。因为聂名扬身上的移动电话同样有侦搜监听功能,上两次通话是带在蒙炽身上,现在是二十四小时开启就带在自己身上,发送几条加密文字的跳频信息倒还没什么问题,但要是通话的话,那就没准儿也会同时被聂名扬听见。
加密的文字都是特殊约定的,不知道代码的人看来就是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和文字,就算是被聂名扬截获了也没什么关系。如果通话,就算说的是密语,蒙炽倒是能听得出封诉的口音,但猜猜聂名扬听得出来不?
蒙炽只得自挠其头:真不知当初为什么夸下海口—“心理科的成员无一不被识破是他们水平次,瞧咱蒙大小姐的。聂名扬要是能识别我的身份,那算是白训十三年了,还不够接任特勤队队长的档次”。
聂名扬半晌才精心布置好系统的感应警示装置,从一公里处开始,任何人都无法从地面上接近而不被发现。再结合这山坳地形,只有对面环形山坡上一处突起的山石后面能在一千二百米的远距离狙杀自己,但能去到那片山石的道路也在警示系统的远距监视之内,也就是说是在聂名扬的视线之内,现在相对是很安全的,可以放手做该做的事。
下来时蒙炽已做好了午饭,聂名扬闻闻用牛肉干在罐头盒子里煮成的肉汤香味,随口说道:“又发现你一个长处,前天就看了一次,今天居然连野战灶也会垒会挖了,聪明。”
蒙炽道:“其实我手艺还不错,信不?”
“不信。”聂名扬蹲下,随手拆开一袋压缩饼干费劲地嚼了两下,正在转眼观察四周时,一盒香喷喷的牛肉汤举在了眼前。
蒙炽道:“知道打小我爸教我什么才是姑娘家的根本?”
聂名扬舔舔嘴角油腻无味的饼干末,就着牛肉汤一起吞到胃里,感受了会儿那胃口大开的饥饿感,又咬了口压缩饼干才应道:“什么?”
蒙炽笑道:“长得好看点只是出得厅堂,真要评价一个女孩儿家的根本,至少也得要入得厨房。”
聂名扬奇道:“你父亲不是科研工作者吗?怎么跟一个老学究似的。现在你这年纪小姑娘家的大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的学习太紧张,学业才是主要的,再加上父母普遍都溺爱子女,这种教育理念倒是挺少见。”
“所以呗,说了多少次我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又不信。”
“说是不会做蛇肉,还真以为不会做饭。”
“因为那不是厨房。”蒙炽笑道,“知道我八岁时第一次做饭,做了个蒜薹炒腊肉是给谁吃的不?”
“嗯。”聂名扬眼睛盯着山坳里的一面山体不眨眼,无意识地发了个象声词。
“当时我炒熟了吧,满心欢喜地尝了一口……嗯……这个,就给我爸去尝尝呗。结果我爸一看那颜色就找借口溜了。咳,忒不给面子。”
“然后就倒了。”聂名扬吞着压缩饼干含糊不清地随口附和。
“不,可不是只有你们解放军叔叔才有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蒙炽奸笑,“我突然就想起来了,我还养了两条西伯利亚哈士奇雪橇犬呢。”
“噢。”
“一开始它们是誓死不从,怎么也不吃。不过在我真诚的鼓励和关爱下,它们还是流着感动的泪水把盘子都舔了个干净。”
“你倒养得挺通人性的了。”
“当时倒还没到通人性那份儿上,不过换个方式就是了,生物本能。”
“哦?”聂名扬有了点兴趣,转头过来问道,“怎么个生物本能?不会是饿上个几天吧,那腊肉也就馊了。”
“用不着那么麻烦。”蒙炽精美的鹅蛋脸上突然笑得很真诚似的,“直接拿把菜刀架它们脖子上就可以了。”
聂名扬在嚼饼干的腮帮子哽住了,好一会儿才使劲地吞下去:“你……真诚的鼓励和关爱,原来是吓得流眼泪的?我说怎就这么个通人性的份儿上了……”
蒙炽继续笑得很真诚地举起刺刀在眼前摇了摇:“不不不不不,是感动的,绝对是感动的。”
聂名扬墨镜镜片后面的眼珠子直了,愣愣地低头看了看罐头盒里的牛肉汤,再愣愣地抬头看向蒙炽。
蒙炽笑得更真诚了:“放心,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到动刀子的份儿上了。”
想想一个八岁小女孩恶狠狠地操起把菜刀架在两条狗的脖子上,目露凶光地威胁说,吃?还是做火锅底料?而那两条小狗就可怜巴巴地哭着,流着恐惧的泪水强吞下了那一盘子毒药……聂名扬本来是蹲着的,猛一屁股就坐地下了。
蒙炽叹道:“可惜的是,不知为什么,它们第二天早上才看见一送牛奶的送奶工就又哭了,哭得像是看见亲人似的,比吃的时候还感动。搞错没?我养的嘞?忒没义气了。”
聂名扬心道:这就算够讲义气的了,要搁我,不当天晚上就逃了才怪,要不早晚没了这条狗命,毒杀!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被聂名扬心惊肉跳地赶紧塞完,稍微坐了会儿,说道:“不用收拾了,我过会儿要留下的痕迹无法消除,有没有这点也一样,而且也已经到了终点,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
蒙炽像个挺贤惠的居家小媳妇似的,正快手快脚地将午餐包装和罐头盒子归拢一堆准备掩埋,随口应道:“那也得注意环保吧,给后来的人留下一个干净的大自然。”
“给后来的人留下一个干净的大自然?”聂名扬莫名其妙地一撇嘴角冷笑,“有人知道你做了这事吗?”
蒙炽收拾残余物的背影顿了顿,立时又继续忙活,轻松地说道:“何必要人知道,难道什么事都非得人看见、想得到人的夸奖才作为出发点去干吗?不,这是本分,应该做的罢了,无论有没有人知道。”
聂名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嘴角的冷笑也逐渐消散。他缓缓躺下仰面向天,淡漠地看着天空。
午后的天空经过一夜的洗涤,现在特别清纯、明净,两朵白云被微风驱赶着糅合在一处,再慢慢舒卷开身躯,怎么变得跟张人脸一样,还是欧阳晓的脸,仍是三个月前第一次看见时笑得那么开朗,撞上自己那些变态的考核要求时,中国士兵勇敢无畏的英气也全写在那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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