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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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星酒店地处中京大学大门正对面繁华的街道上,时空管理局在这个酒店长期租用了一个套间,也就是聂名扬昨晚折腾了半宿的套房,所以不用办什么退房手续那么麻烦,在大厅前台将房卡交给服务员就直接出去了。
不过他一出门就觉得奇怪,一般出酒店门口就有出租车的,现在左右一瞥,停车场是空的。而且面前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不见一台车辆,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步行。
聂名扬回头问门童:“请问一下,怎么今天没出租车了?”
门童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答道:“先生,好像是听说人民大道的劳动路口发生了重大车祸,堵车半个小时了。”
“那也是单向,出租车可以从青年路过来再走,请帮我叫辆车可以吗?”
“抱歉,先生,请恕我无能为力,听说是青年路那边的红旗化工厂失火,街道都给封锁了。”
“倒霉,那只能走出去了。再见。”聂名扬算算距离,还不如直穿马路对面的中京大学去另一条主干道拦车来得近了。
中京大学是国内排名第七的高等学府,占地3.3平方公里,校园内环境优美,桃李争妍,鸟语花香。聂名扬没空去欣赏这4月的满目春色,三级异态不算紧急,但置之不理也不大像话,总是得去解决的。
走的这条捷径必须经过校体育馆,体育馆外的露天球场上各式球类及田径运动类的运动员运动正欢,喊叫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聂名扬加快脚步走过体育馆门口,边走边想着一个月前石殿东发下来的那份后备队员选拔名单,考虑重新组建特勤队的四个人选。宿醉的劲头还没过去,脑子里还有点混混沌沌的,导致他对外部环境略有失察,既没听见背后一片乱哄哄的喊叫声,也没听见另一个越来越近的“呼呼”破空声。
一根旋转着的双节棍带着呼啸声迅疾袭向聂名扬的后脑勺。
“咣”。
聂名扬后脑勺挨上这一记飞闷棍,被敲得打了个趔趄。
“哎呀!”挨棍子的人没叫,倒有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惊叫。
聂名扬手捂着后脑勺使劲摇摇脑袋,昏花的视线才清楚一点,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十七八岁,个头不矮,一米七左右,身着一套奥运会代表团那式样的带红色图案的白色运动装,头上戴着顶棒球帽,帽檐拉得很低,一副大墨镜遮了半张脸,只看得见白皙的鹅蛋形脸、小巧的下巴、精致的鼻翼、线条优美不施口红也自然红润的薄嘴唇,纤细的双手虚掩在嘴上,一脸的惊讶兼无辜。
聂名扬再瞧瞧脚边的双节棍,呻吟着指了指,问道:“这是……您的棍子啊?”
小姑娘指了指聂名扬的脑袋,极其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您的脑袋啊?”
聂名扬差点又是一个趔趄:“难不成你估摸我脖子上扛的这东西,还长得挺像沙袋的不成?”
“噢,当然不是。”小姑娘突地一脸笑眯眯的,“不过这棍子也不是我的。”
聂名扬一见这笑容,猛然间就觉得好像是看见了只奸诈的老狐狸,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心下暗道:估计这小丫头片子不是什么好鸟。“算了,我不是叫你赔偿什么,下次玩棍子小心点,抓紧了。”
虽然看不见小姑娘的眼睛,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真不是我的棍子,但的确是有点我的责任。出于抱歉,免费送您一个忠告:这地儿挺邪恶的,您老没事甭在这地儿晃荡,保不齐下回就飞过来个什么呢。”
聂名扬怔道:“没听说非洲战乱地区搬这儿来了啊?”
小姑娘笑得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指指聂名扬肩后,“不信您就冲那儿瞅瞅?”
聂名扬挨了闷棍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过才一回头就清醒了:“打群架啊这是?”
背后几十米外冲来二十多人,都是精壮的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穿中国传统练功用的灯笼裤或是白短褂的都有,手上还都操着家伙,单刀、长剑、白蜡大杆之类。
小姑娘在背后提醒:“不是,我是说您瞅瞅天上?”
聂名扬依言抬头:飞的什么东西这是?黑糊糊的,还带着根长绳子的……这好像是个……是个流星锤?
“咣”。
聂名扬左额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锤,头下脚上的一个倒栽葱摔倒,昏迷。
小姑娘一副挺无辜的表情,耸肩摊手摇晃着脑袋叹道:“早给您老忠告了吧。”
已跑到近前的二十来个小伙子齐声怒吼:“站住!还给我们!”
“谁站住谁傻帽。”小姑娘拔脚就跑,跑得竟然比后面追的一大票年轻男子更快,边跑还边嘀咕,“一帮子蠢蛋,你们这不是在提醒我跑快点儿吗?”
明英宗天顺元年—公元1457年,4月初。
刀光几乎是贴着鼻尖掠过,聂名扬都已感觉到冷森森的寒气侵入头颅,要不是退得够快,御林军骁骑都尉那锋利的腰刀差点就将自己的脑袋一挥两片。
一个公鸭嗓子尖叫:“住手!”
身着御林军都司甲胄、强壮的御林军骁骑都尉满眼狰狞地挥挥手,几十名御林军官兵缓缓后退。
骑在青花大马上的东厂五品太监催马向前两步,叫道:“逆贼听着: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咱家保尔等性命无虞!再若拒捕顽抗,格杀勿论!”
丘陵地带的荒野中,不下二百名盔甲鲜明、兵器锃亮的东厂卫兵及御林军官兵围成老大一个圈子,在几十只火把的照耀下,包围圈中的四个人被照得一清二楚。
聂名扬等四人持刀背靠背环立成防御圈,各人身上都是多处负伤、满面溅血,却都还是站着的,看起来强悍,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被上千官兵追杀了两天三夜数百公里,从京城逃到了这湖北群山,就算现在离传送点仅数十里之遥,也实在是无力再逃了。
欧阳晓低喘着说道:“林大人,我等今番怕是必死无疑了。”
聂名扬胸腹间也是起伏得厉害,仍是强笑道:“如何,甚是有趣?”
范红琢低哼:“甚是痛快!不枉来此一遭!”
欧阳晓再道:“大人,在我死之前,对大人说句真话可以吗?”
聂名扬眼睛死盯着御林军骁骑都尉狰狞的笑容,嘴上淡淡说道:“正庐兄但说无妨。”
欧阳晓道:“标下收回对大人的不恭之言。当日您亲手取了大牛的性命,现在想来,实在是标下鲁钝,不明利害,但现在想明白了,大人做得极是。”
聂名扬嘿嘿一乐:“是吗?谢正庐兄不再以屠夫相称。义德兄、四贵,二位以为何?”
范红琢应道:“甚是赞同正庐兄之意。”
苏晋远伤得最重,已经有点站立不稳,神志有点迷糊似的说道:“吴昊是我兄弟,我们一块儿下的新兵连,一块儿进的师属侦察营,一块儿进的特战部队。你杀了他,是的,你是对的,但他错了吗……那到底是谁错了?”
聂名扬淡淡笑道:“义德兄好像忘记了队规,别说那个时代的口语,但现在算了,咱们马上就得集体完蛋,顾不上处分你了。”
五品太监已经等得不大耐烦了,尖声厉叫:“尔等可商议好要束手就擒?”
聂名扬正色说道:“各位都明白一点事理:我等绝不能被生擒。”
除了苏晋远,另两人齐声低应:“是。”
五品太监向后招招手,“神机营何在?”
不远处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盔甲铁片拍击声哗啦哗啦作响,聂名扬等人背后包围圈的官兵也有三十来人散开,让出一个大缺口,呈扇形包围,让开了误伤的射界。
弹指工夫,京城禁军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已有七十余名官兵就位,分两个雁形翼队平布在五品太监两侧,两队火绳枪分前、中、后三排,前第一排枪口指向包围圈中的四人,中、后排神机营官兵抱枪而立,枪口朝天,火绳头暗红色隐现,这是洪武三叠阵火枪射击阵法。
都是来自21世纪的现代精兵,再加上来之前对明英宗时代各种知识的补习,自然知道火绳枪的威力。聂名扬低声说道:“你们身上穿有缉甲,所以第一排火枪可能只会打得我一个人重伤。在我被击倒之后,保证让我断气,然后你们同时挥刀,砍下自己这颗可能会开口说话的脑袋。第一排排枪离第二排排枪之间至少有三秒时间,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到。”
欧阳晓笑道:“能与各位一起归天,荣幸之至,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等的尸骨不得归乡。”
聂名扬侧眼一瞥苏晋远,淡淡说道:“正庐负责我的脑袋。四贵,帮义德一把。”
“遵命。”
“遵命。”
五品太监看来是不想再等下去了,右手已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挥下:“逆贼可降?”
聂名扬放声咆哮:“尔等宦奸构陷忠良,才是大明的叛臣逆贼!”
五品太监的右手重重挥下。
聂名扬钢牙一咬,挺胸而迎。
“乒乒乒乒……”两翼二十杆火枪同时喷出枪口焰和巨大的烟团。
聂名扬四人身上毫发无伤,他们愣愣地看向神机营官兵:那火枪各指向两边东厂卫兵和御林军,直接射翻十来号人!
东厂卫兵和御林军瞠目结舌,木立当场,包括那个御林军骁骑都尉。
已放过枪的前排神机营官兵齐步后退,手上火绳送在嘴上,用牙齿一咬就去摸腰上的牛角火药筒,中排官兵上前端枪平举,动作整齐划一,脚步哗啦的只有一声,洪武年传下的三叠阵使得紧密无间。
五品太监马鞭一指,放长公鸭嗓子叫道:“射毙童都尉!”
“乒乒乒”的火枪轰击声又起,除排射向其他东厂卫兵和御林军官兵之外,其中有三杆火枪是向御林军骁骑都尉一个人攒射的。三杆火枪的大蓬铁砂全喷在他的胸口,将他射得“嗵”的一个倒栽葱。
东厂卫兵和御林军这才回过神来,“神机营反了!”不知是谁喊上了这一句,大群官兵丢下火把,狂叫着挺起兵器向神机营官兵冲去。
第三排火枪上前,“乒乒乒乒……”又是十来个官兵被打倒。但神机营官兵也没时间给第四排枪上火药铁砂了,东厂卫兵和御林军官兵已经冲上来近身肉搏。
神机营官兵毫不示弱地抛掉火枪,齐齐抽出腰刀流着热泪吼道:“为于大人报仇,就在今日!”
“杀呀!”
“奸狗!”
“叛贼,你定不得好死!”
第一排冲在前面的御林军手中几杆长枪已戳进了两个神机营官兵的腹部,两人丢了腰刀发力死死抱住枪杆不松,几名御林军连抽几下也抽不出来。稍后一点的神机营官兵冲上来乱刀齐下,将几名御林军砍得惨叫震天。
七十名神机官兵与一百余名东厂卫兵、御林军官兵厮杀在一起,刀劈枪捅,兵器相格,劈砍在盔甲铁片上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不绝于耳。两边人马都是愤声怒骂,互指对方是狗贼叛奸,被砍掉的头颅落在人群的脚下,被踢来踢去,像皮球一样地滚着,连着肩的胳膊还死死掐在另一具尸体的喉咙上。脚下草地的血浆都被人踩得像水花一样溅起,才被砍倒的人又立时被另外一边的敌人“扑哧扑哧”地在身上猛剁了几刀,鲜血飙溅,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血肉屠场,惨烈夺人。
经此剧变,聂名扬等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五品太监牵着两匹马已到身前,抱拳说道:“咱家等人皆是于大人镇守京师时的下属,追随于大人浴血奋战,同仇敌忾,共抗瓦剌蛮夷。自于大人被奸贼所害,咱家等人便立志为于大人平反倾尽全力,见各位壮士义举,着实钦佩,故寻机相助。这两匹马赠与四位壮士,这就请吧。”
聂名扬怔道:“你不是徐有贞一党?”
五品太监笑道:“文官未必皆是徐有贞,宦官也未必皆是王振。咱家虽身残,但志不废,于大人忠烈千秋,各位壮士义薄云天,咱家又岂有不向往之理。”
几十米外还砍杀得惨烈万状,将特勤队的价值浪费在与普通士兵无谓的砍杀上,那实在是对时空管理局的犯罪。是以聂名扬也不废话,反持绣春刀抱拳道:“如此,大恩不言谢。我等走后,公公如何?”
“无妨,自有去处。请……”寒刃横闪,五品太监后面的话没机会再说出口,脖子便断了,人头被颈腔喷涌的鲜血激得半米高。
聂名扬四人的思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直到被溅落的鲜血洒了满脸。五品太监的无头身躯软软扑倒,四人才看见眼前的御林军骁骑都尉。
御林军骁骑都尉的胸前甲胄被三杆火枪同时喷中,鳞甲被打碎了一大片,稍一动作便有散碎的铁片哗啦啦直往下掉,护心镜也被打得斑斑点点,脸上还有几个被散开的铁砂打出的小窟窿,血流了半张脸,提着锋利的腰刀狰狞地瞪着四人。
“杀!”聂名扬气血冲脑,朝下的刀尖泛起寒光反上撩向骁骑都尉的下巴。
欧阳晓、范红琢两口腰刀也同时上前,各指骁骑都尉要害,当当数响,已被看见骁骑都尉没死而赶来增援的十来个御林军伸过来的长枪格开。
就只剩苏晋远还站着没动,眼神迷茫,喃喃道:“太监都比我们知道什么是忠烈,什么是正义,比我们更像男人……”
骁骑都尉仗着左臂上戴有铁护腕,不避不闪,生生用左腕砸向聂名扬上撩的刀尖,右手上的单刀也是兜头一刀劈去。
“铤”,聂名扬的刀尖被弹回,同时骁骑都尉的刀也已临头,他就地矮身一滚,刀光掠过头顶,黑纱官帽被削落在地。
聂名扬避开后正好在一个正抬盾护头的御林军的后脚边,他就手一刀横划,刀刃直接拖过御林军官兵双腿膝盖内弯,割断了肌腱。
那御林军官兵盾上正挨了沉闷一击,突觉双腿一软,无力站住,才一倒地就被另一口腰刀劈下,从左肩斜方肌处一直劈进了喉咙正中间。
欧阳晓劈死了地下这一个御林军,就手抽刀撩向追击聂名扬的骁骑都尉,逼退追击后,立时刺向自己左侧的另一个东厂卫兵。
聂名扬有了欧阳晓及时救援这么一缓,已经抢了那御林军尸体边的复合制燕尾盾牌抓在左手,左小臂插进两个扣挽抓紧,才一抬起护在前胸,“嘭”,盾牌上挨了重重一脚,大力撞击下,他连退几步才站稳脚。聂名扬眼角余光猛见寒刃扑面,低腰矮身,抬左臂用盾护头,右手刀自下而上,反撩敌人胯下。
“当啷”,双刀相交,刀刃上各砍出一个缺口,两人也各退一步。
骁骑都尉心下暗惊:我这一身本事是在战阵里杀出来的,土木堡之变中连劈十数瓦剌骑兵,军功彪炳,此贼子已被追杀了这许久,怎的还奈何他不得?!“本官惜你是条好汉,留条性命吧!我童好龙乃大明朝堂堂武官,必不诳你,在我童好龙手中,绝无性命之忧!”
聂名扬也实在是体能耗尽,身上三处刀伤一直没有包扎,一用力伤口就渗血,要不是这样没吃没喝没休息地逃了这许久,就算是这三个骁骑都尉同时上也早已一刀六段了。“童都司,我等并非恶徒,更未有过叛逆朝廷之为,何必苦苦相逼。”
童好龙抱拳遥敬京城方向:“好汉做过甚事,本官并不知情,只是君上及指挥使大人令拿尔等归案,上命难违,不敢不遵。”
聂名扬环顾四周,神机营官兵与东厂卫兵、御林军官兵正杀得难解难分,相持不下,短时间内分不出个结果。欧阳晓和范红琢护在神志迷蒙的苏晋远身边,体能还算充沛,对上七个御林军官兵也丝毫不落下风,互有攻守,问题只在自己这边,而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能保我等不死?”
“但在本官权力范围内,是。”
聂名扬调整呼吸,缓慢地说道:“童都司拿何保证不会食言,杀我等冒功?”
童好龙也不是傻子,一瞟聂名扬刚才还在快速起伏、现在已变得缓慢得多的胸膛,立时明白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丁点也没再废话,侧身便向横里冲去,刀尖指向的目标是伤势较重的苏晋远。
“小心!”聂名扬暴喝,万料不到童好龙反应如此快捷,现在再去拦截已是晚了,情急之下,右手绣春刀猛力掷出。
刀声破空,童好龙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一转身挥刀斩下,“当啷”,飞刀落地。童好龙毫不耽搁地回身便向聂名扬猛冲:攻击那个伤员的目的,就是要叫此人的绣春刀脱手!
聂名扬的心智转得何等飞快,绣春刀才一脱手便明白了,童好龙把后背卖给一个攻击力强的人,而去攻击一个现在几无威胁能力的人,还能是干什么?自然是解除武器,叫自己也没了攻击力。
现在两人的心智、格斗技能都相当,能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看谁的反应更快。
应该是聂名扬的反应更快一步,猛挥左臂,燕尾盾也呼呼旋转着向童好龙撞去。
盾重刀轻,斩不落,真被撞上就是个筋断骨折。童好龙不敢托大,无奈地顿住往前冲的身子,飞起一脚踢在已旋到面前的燕尾盾正中,八斤多重的燕尾盾直飞上半空。
才踢飞盾牌,童好龙眼前一个人影飞速袭来。电光火石间哪儿还容得人多想,童好龙举刀疾刺,“扑哧”,锋利的腰刀穿透来敌正胸,直至没柄。
人人都在挥舞着兵器厮杀不休,原先举着的火把被丢在战场上,到处都是。火光摇曳下,光线不是很好,所以童好龙定睛一看才看清楚:被刺穿的是自己的一个部下,还睁着双惊愕的眼睛瞪着自己!
聂名扬的盾牌才一脱手,便立即抓向一个正在冲范红琢挺枪直刺的御林军后肩,猛抡向童好龙,那御林军被人从背后抓着大力转向一抡,重心当然不稳,趔趄两下便扑向了童好龙,一下就被刺穿。
也就是趁童好龙一怔的工夫,聂名扬猛冲上来双脚飞蹬,利用体重的势能重重蹬在那御林军后肩,自己摔落地面后就手抓起那御林军脱手的长枪,一个鹞子翻身跳起,就势挺枪直刺。
被敌人陷害得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同袍,童好龙怒目圆睁,须发飞扬地放声狂叫:“狗贼,拿命来!”才要抽刀,手上一股巨力传来,部下的尸体向怀里猛扑,童好龙被撞得重心不稳,连连倒退。
枪尖泛起银色的寒光划破夜幕冲前直刺,势若蛟龙,而目标的武器正插在另一具尸体里。此时是防守不得,更反击不得,这也正是聂名扬的战术目的。
再不狠下心来,这杆长枪就要贴着眼前弟兄尸首的颈侧过来刺穿自己的喉咙。童好龙心下一横,弓步一矮,右脚向后蹬地,止住退势,再猛飞起向前大力一蹬,将尸体蹬向已逼至眉睫的长枪,腰刀也同时脱了出来。
童好龙跟在尸体后面抽身就上,高高跃起,刀已举至右肩作斜劈式,“纳命来!”心下已经知道这个畜生必定被一刀斜劈成两片。
如果聂名扬反应慢了,长枪肯定就会刺进尸体里面,那就永远拔不出来了,因为有这一停滞的工夫就已经被砍死了。如果聂名扬反应够快,那就会立即收枪横过枪杆挡住尸体的回冲,但这时候枪杆是横着的,没有攻击力,而且还被尸体的力道压住,暂时也没有防守能力,同样是一刀两片。
不愧是在沙场上恶战余生的武将,敌人会在两种反应中选择哪一种并不重要,结果都没区别。童好龙的战术目的简单、直接,而且极其有效。
可惜的是,聂名扬恐怕是百十次恶战余生的人,还有第三种反应。
聂名扬顿住脚,收枪,反时针方向旋转,让过尸体,双手抓住枪杆的尾部大力横抡,呼的一声,一斤三两重的制式枪头如千斤重锤砸向目标。
双脚离地的人无法改变跃进的方向,而童好龙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剧变,条件反射地侧过刀身双手一推,企图格挡。晚了!聂名扬这使尽全力的一抡,力道大得没边,童好龙被重重拍落在地,喷出口鲜血。护心镜早已被火枪打损伤了,而枪头又重重砸在上面,登时将护心镜砸得粉碎,心脏也同时受到重击。
聂名扬右手抽枪,枪杆滑过左掌心,立即前送电射而出。竟然不是用双手握枪,而是用右手抓住枪尾单手侧身前刺,因为要抢时间。
双手送枪短,单手送枪长,因为侧身的这一姿势可以完全加上臂长,而双手就不能了。
童好龙的格斗技能也是强悍,反应更不比自己慢,这个拍落在地的距离,如果是双手正步送枪的话就必须得上前一步才能够得上有效杀伤的距离,但这就慢了。聂名扬只抢这一丁点时间,纠缠不起,单手侧身送枪,哪怕只是0.1秒。
正中下怀!刚刚坐起,还没来得及跳起身的童好龙眼见是单手出枪,简直是大喜过望,不知此人怎么会犯这个低级错误,毫无效果的攻击等于没有攻击。
单手送枪当然是不及双手有力的,童好龙才受到重击,胸中气血翻涌,手脚乏力,而且还是倒在地上的不便姿势,如果是双手枪还真难以招架,单手枪就没关系了,横刀格开的力气还是有的,这个危机立解。
腰刀横挥,格向枪头,“当”,枪头抖出个小枪花,腰刀被弹开,长枪丝毫不受阻碍地继续电射疾刺,“扑哧”,直直扎透已没有护心镜保护的心脏,一小截枪尖从左肩胛骨下露了出来。
结束了。
心房已被刺穿,但瞠目结舌的童好龙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震惊地低头看看定在自己胸口的牛尾毛制红缨穗,再抬头看看还是单手抓在枪尾上的聂名扬,“唉……”童好龙长吐了口浊气,软软地向后仰倒在草地上,枪尖也从心房里滑脱了出来。
一杆制式的轻型步兵长枪重是五斤左右,白蜡枪杆加枪头长达八尺,前重后轻,寻常人单手抓住枪尾,就算想直得起胳膊都不容易。但聂名扬单手送枪刺人不算,而且还使了个枪术中的“崩字诀”,弹开了腰刀再杀人,这腕力已不是可以用惊人来形容的了。
滚劲、离心力那说起来太麻烦,枪术中的“崩字诀”,简单说就是利用白蜡枪杆一定的弹性,再用双手握枪直刺时稍带点横向抖动,挽出枪花弹、磕、崩、震开敌人格挡的兵器,使得敌人挡无可挡,再直刺空门。现代步兵拼刺中,磕开敌人步兵步枪后要有个收枪动作才能再送枪刺敌,而少数高手能仅凭右腿蹬力、腰力、双手腕力,硬磕开敌人格挡的步枪,而不做收枪动作直接刺敌,也是源于此。
使刀是高手,使枪使得单手崩,简直是匪夷所思了,不冤枉……童好龙吐出最后一口气,思维陷入黑暗。
聂名扬也是使尽了全力,气喘吁吁地身子摇晃了一下,脑子里这才清醒了点,猛意识到战斗还在继续,长枪一摆,直迎两个御林军而去。
那两个御林军也是见亲如父兄的长官童好龙被杀,丢下欧阳晓和范红琢,狂怒地举刀冲来。两名御林军是左边一个稍前,聂名扬横起长枪格住当头劈下的刀刃,腰刀弹回,枪尖直指右边御林军的正胸口。
右边御林军横起腰刀上格,目的是用刀背格开枪尖的同时,腰刀也已举高,然后就顺势下劈,这个杀了长官的狗贼就是一刀两段。
主意是不错,但聂名扬的枪术使得更不错。
腰刀是单手,长枪是双手,力道不及还是小事,问题在于,冷兵器时代的长枪不是现代步枪,那可是带弹性的。于是枪尖在接触到刀背之前猛点了一下头,“当啷”,腰刀被磕下,枪尖丝毫不作收缩,直接一个“揭字诀”,枪花一抖,由左下而右上地在御林军颈部斜晃了一下,一股血箭激射而出,颈侧的血管气管已被枪刃划开,御林军丢下腰刀,双手捂住喉管滚倒在地,痛苦地“嗬嗬”直叫。
刹那间又刺倒一个,左边那御林军震惊之下,动作稍有停滞,立刻就是怒发冲冠,号叫着一刀劈下。
聂名扬用“绞字诀”抖枪划圆,顺着腰刀的下势将腰刀绞得力量偏向,甩向空处。但没有趁机刺杀,只是用枪尖遥指御林军正胸要害,阴森森地说道:“休再纠缠,你不是对手。退下,饶你不死。”
那御林军赤红着双眼狂吼:“爷爷跟你不共戴天!”挥腰刀再砍。
这些基层官兵未必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奸,甚至都不识字,更别提什么忠勇体国的大道理了。这边三方人的厮杀只是各为其主,而这些官兵只是听朝廷和上峰的命令行事罢了,只知道聂名扬杀了他们的老长官,杀了他们的兄弟,那就要报仇。同是军人,古今一样,这股仇恨不会因敌人的强大而变得懦弱,只会拼命,哪怕明知是送死,也要拼命。
如果可以,聂名扬一个人也不想杀死,因为他们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老祖宗,但现在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而且聂名扬知道自己的价值,自己这条命是管理局的,不能随便浪费。
枪尖再挽起个枪花,向左磕开腰刀,但在枪刃划到御林军左颈下时突地定住。御林军都能感觉到皮肤上枪尖那股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阴寒了,登时眼睛发直,呼吸停止,垂下的腰刀都下意识地不知道再举起来。
枪尖稍稍这么一顿,左甩,右抖,“啪”,平着刃口的枪头像条灵龙般拍在御林军的右耳垂下,立时将这御林军拍晕在地。
聂名扬终究不愿多作杀戮,积了点阴德。“住手!你们的长官都已毙命,再斗何用!”才叫了一声,一支狼牙箭“咻”地破空而至,“噗”,破皮进肉,射进聂名扬右大腿好几公分。

四十米外,两个东厂的强弓手先是看着一直有人在与聂名扬缠斗,担心伤及自己人才没动手,现在周围没人了,才算是没再磨蹭。
四十米的距离,那可是铁胎弓最佳的杀伤距离。而掷枪可比不了射箭,别说老早就躲开了,掷不着,就算是长枪脱手也只能掷死一个,剩下的一个弓手照样能射杀自己几人。聂名扬拔腿就要冲过去近距离格杀,但才一动脚,右腿上肌肉一抽搐,胀痛感顿时袭来,疼倒不在乎,但箭镞卡在肌肉里会导致无力。
正常人在这距离都难以闪过铁胎弓的射杀,瘸子就更别提了,而且没穿甲胄的话,弓箭对人的杀伤力更大。聂名扬就地一滚避过了第二支利箭,回身格开一杆刺向欧阳晓的长枪:“正庐!弓箭!”
不解决强弓手,就算是不打了想逃命也没法逃。“是!大人!”欧阳晓闷声答应,丢下已被聂名扬接过的对手,向两个强弓手疾冲过去。
腿上带伤的聂名扬纵跃不便,面对三个刀枪齐上的御林军只能格挡兵器乘隙反击,将其击退,但不能追击上去彻底解决,急得连叫:“四贵助我!”
苏晋远仍是那副迷茫的神情,眼睛发直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欧阳晓拔脚疾冲,四十米距离几秒就到,两个强弓手抽箭、搭弦、引弓、瞄准,“噌、噌”,弓弦声响,两道寒芒流星般电射而出。欧阳晓不躲不让,任由两枝箭直射胸口。
“啪、啪”,两支狼牙箭并排射进欧阳晓胸口,不过由于缉甲的防护,更因为两个弓箭手图射速并没有将弓拉满,所以铁胎弓虽然是一等一的强弓,但两支箭都只是射进一点肌肉就停,没入胸骨,更没伤着内脏,构不成致命伤。
箭射入体的同时,欧阳晓也狂啸着一跃而起,双手抓住的腰刀泛着一溜弧光,借体重势能劈下。
两个东厂的强弓手也料不到此人竟然不躲不闪,任是铁胎弓的射击也要强行冲过来近身格杀,还没来得及抽刀抵挡,情急之下,举起铁胎弓直接横挡。
“喀”,欧阳晓一刀就直接劈断了其中一个强弓手手上的铁胎弓,刀势毫不减弱地直接向下,劈断了半边肩膀。这强弓手直接打着旋就摔倒在地,估计是劈断了什么神经,手脚抽搐几下就不动了,眼见是不活了。
另一个强弓手才刚刚抽刀一半,欧阳晓一脚蹬去,正蹬在刀柄上,将强弓手抽出一半的腰刀还鞘,自己手上的腰刀势若雷霆,斜斩向强弓手的脖子。
退是来不及了,强弓手更避无可避,干脆把心一横,不躲不说,反向前冲,任由欧阳晓的腰刀靠近刀锷的部位砍在自己左侧脖子上。
用外刃步兵单弯刀砍人有个着力部位的问题,刀的中前段接触到人体时力量最大,还能顺势回手拉下,让刀头的那部分刃口起到一个拖割的作用,增加更大的杀伤力。但砍的话,刀头次之,接近刀锷的部分基本就没什么杀伤力了,而且比较钝,一般都是爱惜兵器的人非不得已才用来格挡敌人兵器的部位,保护刃口。所以强弓手不愧是东厂的卫兵,在这种间不容发的紧急危险下,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将伤害减到最小。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使用冷兵器进行白刃战是聂名扬第二着重的训练,欧阳晓也明白这道理,腰刀才一砍进强弓手的脖子不到一公分就动不了了,力道已尽,正要就手回拖,用全部的刀刃割断还没伤着的气管血管时—强弓手已然先一把抓了欧阳晓持刀的右手,同时把左手上的铁胎弓往欧阳晓头上一套,嘴里大叫:“杀了这狗贼!快!”
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了,这种距离腰刀起不了作用,欧阳晓左手打了几拳毫无效果,强弓手明知自己一松手脖子就断了,更是死死抓着不松劲。
欧阳晓再一看听到强弓手的呼叫而跑过来的几个长枪兵,知道纠缠下去只能死路一条,于是,左手狠狠一肘拐在强弓手右耳下,再抓住强弓手的领口往怀里一拉,脑袋猛撞上去,“嗵”,黄铜笠盔的圆边撞断了强弓手的鼻梁。
这两下打法都是现代特战兵所精通的令人短时间内丧失神志的格斗手法,强弓手虽然是东厂精兵,却也挨不得这两下,手上果然松了劲。欧阳晓再一脚猛蹬在强弓手的腹部,右手同时往下狠狠一拉,“哧……”强弓手在被蹬倒地之前,颈侧已经飙出血箭。
那几个御林军的长枪兵已近在咫尺,欧阳晓赶紧把套在头上的铁胎弓摘下,挺刀就要迎战。突地面前人影一晃,手上一紧,腰刀已经刺进了一个人的腹部,欧阳晓的手被死死抓住。
血管气管都被割断了,人不会马上就死,至少还能活三十秒钟,然后死之前会听见自己的血液呛进肺里的声音,死得痛苦难言。强弓手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也不想死得那么难受,更何况不愿白死,于是拼尽最后一丝余力撞上了那把割断自己脖子的刀,并死死抱住敌人,让长枪兵将他乱枪戳死,也就自己给自己报了仇。
“中国士兵自古就不差血性,那些古代官兵,尤其是明朝官兵的一腔血勇,天子守国门!这等豪勇之帝治下的军队能差得了?战斗意志上绝对不下我军现在的指战员,因为他们和你们同样都有信仰,同样会为兄弟而红眼。不要以为你们知识学得比他们多,他们甚至都不识字,就可以瞧不起他们,那不过是时代需要的不同。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必须上学接受教育,而他们不是,他们不需要认识一个字也可以活得很好。不要以为你们会潜水、爆破、射击,掌握三门外语,会驾驶各种车辆,甚至是武装直升机,那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在那个时代统统毫无用处,因为我们不能带这些装备回去,去的时代普遍有什么你们才能拿什么。不要以为你们都是万中挑一才选出来的人就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时代只玩戟斧刀枪,你们的训练有几天是花在格斗上面的?而古代士兵全部时间都花在训练使用冷兵器格杀的技能上,他们随便挑个士兵就能拍平你们。总而言之,千万不要瞧不起古代官兵……”
聂名扬的话言犹在耳,欧阳晓也明白这道理,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明白,总算是明白古代官兵的凶悍了,临死之人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挣不开。欧阳晓累了,也懒得动了,只是轻轻说道:“格老子的。”
两杆长枪“噗噗”戳进了胸口,缉甲可以防护非强弓射出来的箭,但不能防护长枪势大力沉的戳刺,这两枪都差点戳穿了身体。欧阳晓呛出口血,握刀的手无力地松开了。两杆长枪拔出,欧阳晓也软软地倒地。
强弓手为自己报了仇,张大嘴巴无声地一笑,抱着那把刀也侧倒在地,此时才心满意足地断气。
又是三个长枪兵赶到,唯恐敌人死得不够透,一共五杆长枪恶狠狠地扎去。“扑哧”,第一杆长枪戳进了腹部,欧阳晓身子弓得跟个虾米似的又呛了口血,下意识地抱住了那杆枪。
又是四杆长枪下来,“扑哧扑哧”地扎进身体里,拔出,再扎,拔出,再扎……欧阳晓先还有点反应,再被扎了几枪也就不动了。但那五个长枪兵没有住手,枪头带着血和碎肉拔出来,再扎,拔出来,再扎……
黑沉夜幕下的荒地中,几十只火把摇曳着光线,将这片荒地照得昏暗不定。那还有活着的上百号人,刀枪拳脚加牙咬地疯狂厮杀着,还有五个双眼成红色、低声号叫的人围着一个—一具尸体用长枪不停地恶狠狠扎下,已经扎得千疮百孔也不住手,哪怕明知这个人早已死了。这五个人不是疯子,也不是虐尸狂,这样对付一具尸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具尸体杀了自己亲如父亲的长官,杀了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
杀戮总是能将人疯狂与嗜血的一面表露无遗,战场就是炼狱,死人才是正常人,活人就是厉魂凶灵。
聂名扬努力使自己不去看那边,也不想那边,只是在还枪反击的空隙中咬着牙说道:“义德兄,我腿伤了,走不了,留下阻击!你带四贵先走,不用管我!”
范红琢一刀砍断了眼前御林军的胳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放声叫道:“那就一起死吧!”
聂名扬正要强制性地命令,就听苏晋远嘶声长叫:“欧阳!”
苏晋远终于醒了,也算是刺激醒的,拔腿就向还在虐杀欧阳晓的五个御林军长枪兵冲去:“**个×的!”
“不!别过去!”聂名扬瞠目欲裂地狂叫,一分神,又被御林军的枪刃在左肩上拉了个口子。
现代:
聂名扬“噌”地坐起,眼神混乱,大口喘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突地喃喃自语:“峰渺水秀柳含烟,秋来燕归晚;桂花香处茶似酒,怎不忆江南。”
床边一个身着深灰色夹克衫、短发黑壮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不出声,也不动。
聂名扬过了好一会儿心跳才平静下来,“唉……”低头想去揉揉太阳穴,触手是绷带,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正常,脸色也变正常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玩世不恭、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环顾一周,白墙白床白柜子白窗帘,果然是医院,还是比较高级的单人病房。再扭头一瞧,奇道:“你小子不是出外勤去跟人了吗,怎么在这儿?”
封诉无奈地应道:“我出的外勤就是跟你呗,还有韩子跟我一块儿。”
“怪事,派你来监视我……”
“等一下啊聂队,是保护好不好?”
“拉倒吧,还—成成成,保护我。这就奇怪了,那姓陈的派你们来保护我,这不等于是送你们来跟我同流合污嘛?”
“是石局直接命令的,说我们才刚刚放出去做外勤,盯迷失者不太放心,怕出什么纰漏,先盯着你好了,习惯习惯外勤工作。哦,你被人敲晕的事我已经汇报了,石局说不急,你就先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再说,身体要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回局里报到也行。”
“噢,正好多休息一晚上。”聂名扬望向窗外,透过窗帘看光线就知道天边已现暮色,问道,“这是哪家医院。”
“中京医科大附属医院。医生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打的,结果吓了一跳:被流星锤敲了,别说没有脑震荡的迹象,连皮都没破,只肿了个包,说这是人还是牛啊?”
“既然连皮都没破,还绑着个绷带干吗?太夸张了。”聂名扬伸手去解绷带,“你们送我来的?”
“要不还能是谁。”
聂名扬解完了绷带摸摸挨锤子的额角,的确有个包,还好,不算大,虽然看不见也猜得到,估计是紫色的。“奶奶的,倒霉,下手也不再重点。”聂名扬大大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声,又慢慢躺下来,随口说道,“怎么着,出了一天外勤,还是觉得比闷在局里要强点吧?”
封诉笑道:“自然风比空调风吹着舒服多了。”
“可惜不能天天看见李雨丹了,你们不难受?”
封诉怒道:“韩子有没有那贼心我不知道,反正我可是纯洁的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聂名扬觉得好笑,“既然窝边有草,又何必满山乱跑?你小子那点小心眼还当谁不知道似的,省点劲儿吧,有这力气使李雨丹身上去。现在又不是二五八团的年代了,没人管你这点破事儿。”
封诉尴尬地笑道:“这个……哈,你知道啊?”
“局座办公室地板下的耗子窝里都传开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呃……嘿嘿,那这个……你知道吗?嘿嘿……”
聂名扬翻翻眼睛:“见我昨晚上搂着一蓝眼睛的妞儿去酒店了,想找我支招儿?”
封诉媚笑:“这个……聂队就是英明睿智哈。”
“马屁就不用拍了。教你个最直接的办法:去找家五金店,花五块钱买把西瓜刀。”
封诉怔道:“买那玩意儿干吗?”
“架李雨丹脖子上,说不跟你结婚就砍死她。”
封诉吓一跳:“不是吧?那石局还不得枪毙我啊!”
“噢,那就架你自个儿脖子上,说不跟你结婚你就砍死你自个儿。”
封诉好不容易才吞下一口唾沫:“这个……男人这样……啊哈,太没面子吧。要不……换个有点技术含量的?”
“嘁,有捷径不走,你小子还喜欢给自个儿找麻烦的呢?也成,就来个有点技术含量的。”聂名扬道,“既然直接攻取目标不大容易,那就干掉你的对手。李大帅妞没了选择,就只得订购你的长期饭票了。”
封诉眼睛眨巴眨巴了半天,极其小心地问道:“干掉韩子?”
“对!”聂名扬答得斩钉截铁,然后阴恻恻地接道,“往纪委写这小子的匿名信,整丫的黑材料,告这小子贪污腐化加生活作风不正,骂聋子、打瘸子,天天晚上拿石头砸路灯,还夹带随地大小便!”
“你……别开玩笑成不成?”
“噢,也是啊,这小子又不是公务员,纪委也管不着咱们。”
“来个打粮食点的。”
“那就等这小子晚上走夜道的时候拿个麻袋往脑袋上一罩,‘嘿嘿嘿’地就给抡一顿大板砖,再警告这小子离李雨丹远点,否则见一次抡一次。注意,一定要那种烧得红中带青的,那种板砖好使。”
封诉有点犯晕:“这不胡扯嘛。而且就算我真下得了手,那小子的家伙是天天不离身的,才一动手就给我一梭子怎么办,那我不是冤枉啊。”
“噢,你要安全点的着?早说呗,有啊。你们不是天天在一块儿吃饭吗?偷偷给他饭里加点作料。”
封诉“噌”地就跳了起来,“投毒?”
聂名扬上上下下打量封诉几眼,鄙夷地说道:“这么激动干吗?粗人就只会想粗着,下东西就是投毒啊?有点脑子成不成,我是只会想得出投毒这种没创意的人吗?”
“那投什么?”
聂名扬轻飘飘地说道:“女性激素,长期服用,叫这小子变娘娘腔。瞧,多好,不用伤害他,他也不能跟你抢了。”
封诉汗毛竖立,身上凉气飕飕的:“您……您还是歇着吧,这,这,敢情您这儿全是高难度啊!当我没问,没问!”
聂名扬惋惜地叹气,“看来不对你路子啊,不采纳也没关系,但我总不能白死了脑细胞吧……”聂名扬摸着下巴好一会儿思索,猛一拍巴掌,“有了!直接把这些着支给韩子不就得了呗,估计这小子挺乐意的。嗯,反正你们的目的一样,你下不了手,没准他能。”
封诉快哭了,连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您老高抬贵手发发慈悲,就别掺和咱们仨这事里去了,成不?”
聂名扬一脸的无所谓:“拒绝我的热情帮助?太驳我面子了。也成,有个条件,答应了我就不掺和。”
“聂队您说,只要不是叫我在局里埋炸药包,什么都成!”
“没那么严重,只是嘛……现在不是你们保护我吗?在某些适当的时候,你们一不小心就把我给跟丢了。明白?放心,局座面前我会去替你们解释的,有局座压着,姓陈的也不会难为你们。”
封诉面露难色:“这个……这个……”
聂名扬慈眉善目地笑道:“其实女性激素味道挺不错的,尝尝?”
“这个,我……其实啊,这本来倒不是个什么难事,但现在不同……”封诉正待细说,单人病房门口响起“笃、笃笃、笃、笃笃笃”的敲门声。
封诉右手摸向椅边,平静地道:“时代。”
韩搏虎的声音在门外应道:“说什么呢?”
正确的口令,要是回答什么“沧海桑田”“变幻无常”的才是有问题,那不是被人挟持就是出现危险了。
门锁接上了一个变压器,强行破门的人会被十万伏高压电击倒。封诉拿起移动电话,滴滴答答按了几个号码,“嘀”,门角落里一个长音,变压器上代表危险的小红点亮起,临时装在门上作为防御手段的电流装置解除,这才开了门。
韩搏虎肩上挎着个牛仔背包,拎着两个大号的保温瓶进来,看看聂名扬说道:“估计聂队差不多也该醒了,送走了那个老师,顺便去门口接过局里送来的饭,才回来晚了点。”
聂名扬不解地皱眉,道:“你们设了防御装置,还都带着步枪,几个意思来着?”
他起先还没注意到,封诉坐着的椅子边一直靠着那杆03式突击步枪,而韩搏虎背着的牛仔包那更不用说,局里特制的多用途枪袋。而时空管理局外勤科不是需要随时执行快反任务的反恐特警,更不是随时战备的野战军,平时各人出门为防有变,也不过是随身带把自卫手枪罢了。在内部警戒值勤时背上突击步枪是正常的,但在这和平繁荣的内陆城市里到处溜达时还要背上杆突击步枪?时空管理局外勤科可不是恐怖分子,不需要这作风。而且就算是外勤科上有什么麻烦,在国内城市里面,85式轻型冲锋枪也就够用了,03式可是适应野战需要的突击步枪,不需要这么强大的火力。
韩搏虎放下手里保温瓶准备打饭,说道:“你没告诉聂队?”
封诉道:“他才醒,随口聊了两句闲话,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呢。”扭头冲聂名扬眨眨眼睛,“枪还是石局命人送来的,本来我们也没带,是石局命令的,医院外围还有十来个弟兄守着呢。好像是说欧洲局外勤科有人入境了,可咱们的人没盯住,一入境就跟丢了。哦……”封诉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10MM口径USP通用自动装填手枪,还有两个装满了十三发子弹的弹夹一起递过来,道:“局长知道你不喜欢随身携带枪械,叫人一起带过来给你的。”
聂名扬摇摇头:“知道我不喜欢带枪还给我干什么,放回去。来了就来了呗,欧洲局、美洲局哪个月没几个人入境来打探这打探那的,不来才叫奇怪。你们警戒处不也常去他们的地盘吗?还有调查处天天都有大把的人蹲在欧洲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搏虎已经用保温瓶盖子打好了一份饭菜递过来,道:“这回不同,说是入境的人数还不少,已经可以确定的就是九个人,而且还是欧洲局警戒处处长亲自来的……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
“施必芬伯格·冯·克劳格。”聂名扬淡淡打断,眼底精厉寒芒一闪而过,平静地说道,“枪给我。”
封诉怔了怔,连枪带弹夹递过,稍后谨慎地问道:“你认识?”
聂名扬正在拉枪机检查,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平淡地答道:“老相识了。”
韩搏虎见面色不善:“这人……”
聂名扬促声打断:“私事。”聂名扬检查完枪械机件都无误,手摸着备用弹夹退出颗子弹,拉开套筒塞进枪膛里,“啪嗒”,复原套筒,解除保险成待击发状态。然后把两个备用弹夹放进毯子的左腿边,随时击发十四颗子弹的手枪反塞在枕头下,聂名扬抬头一笑:“把饭递给我,饿了。”
平时没什么事的情况下,管理局给的伙食津贴足够出外勤的人员每天早上拿鲍鱼当馒头吃。但在特殊情况下,为安全起见,就由局里给执行外勤任务的成员供应食物,比如现在。
而伙食标准也是不低的,牛柳、菠菜、烤鳗鱼、白萝卜丝、麻婆豆腐、土鸡汤泡香米锅巴饭,营养丰富、味道鲜美,闻着就流口水。两个大号保温瓶装的是四人份的,职务高低都是一样标准,在这点上,管理局倒没有给谁什么特殊待遇。
韩搏虎递过手上装满饭菜的保温瓶盖子,道:“聂队,认识你有小一年了,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私事,比如你家里就从来没提过。”他拿过另一个保温瓶盖子倒了一半饭菜,剩下的半瓶递给封诉。
聂名扬忙着狼吞虎咽,抽空才答道:“我没家。”
韩搏虎顿下饭勺,带歉意地说道:“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想哪儿去了,我父母都还健在,身体好着呢。”
韩搏虎和封诉都愣了:“那你没家?”
“父母健在也不等于有家,特勤队的人不配有家。”聂名扬头也不抬地又塞了口饭在嘴里,平淡地说道,“我甚至也不姓聂,聂名扬不过是我用过的无数个名字的其中之一罢了。否则,韩子,你也是兽营出来的,听说以前有过我这么个人?”
韩搏虎和封诉相视无言,聂名扬说话的声音很平淡,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苦涩。
聂名扬咀嚼着米饭抬眼笑道:“怎样?还递不递加入申请了?”
“咳!咳!”封诉干咳两声,“这个,你醒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是不问问到底是为什么被人打晕的?”
聂名扬埋头吃饭:“有什么好问的,认倒霉呗,还找人赔医药费去不成。”
韩搏虎笑道:“我们可是老远看见你晕了再赶过来的,那两边逃的逃,追的追,都没影了。我们就先送你上医院,看伤情没什么问题,就送来病房来了。没大多儿,来了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笑得—哎?笑得跟个什么似的来着?”
封诉答得极其肯定:“老狐狸!”
聂名扬一乐:“老狐狸?所见略同,继续说。”
韩搏虎接道:“反正就说你受伤有她责任,就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们当然是不能让她进来了,她就说不让看也没办法,不过没钱赔你,就送样东西做补偿呗,留下个去年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武术比赛团体第一名的金牌,就走了。”
“大学生运动会的金牌?”聂名扬皱皱眉,再一想中午时分在后面追的那些小伙子的打扮,还有手上操着的家伙,大致明白点什么了。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吃饭。
“这还没完呢。才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个……”韩搏虎话才一半,加封诉一起,两人衬衣的右衣领上同时响起两声细微的蜂鸣。
两人同时把手里的饭一丢,韩搏虎猛抓起牛仔背包一扯,背包裂开,03式突击步枪已在手里,反身滚落在墙角半跪起时,步枪已抵在肩上对准门口。同时,封诉也已操枪在手,先跳起一步摁灭了电灯,扑在窗边抱枪而立,枪口斜指窗台上部,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外部情况。
聂名扬自然也不会还躺在床上,多年前他就与施必芬伯格·冯·克劳格交过手,对此人超绝的战斗力还记忆犹新,双方都没落着好。在听见韩封二人衣领的蜂鸣时,他也已抽出枕头下的USP手枪滚下了床,左手抓着两个弹夹架在持枪的右腕下,半跪姿举枪对准门口。
都是中国军队多年训练出来首屈一指的战斗机器,无须命令或交流,自然的室内战术配合就已经分别抢占了现条件下最有利的防御地形,守住了敌人最可能攻进的突破口。
病房内三人屏息凝气,放缓呼吸,除了眼睛和耳朵,甚至都是在用脚底的触感来感知有人靠近时地板的震动。
大概二十秒的寂静以后,韩搏虎右耳里伪装成MP3的微型耳机、封诉右耳里干脆就直接是无线的微型耳机同时传出声音。少顷,封诉揪过衣领轻声问道:“确定?完毕。”
耳机里传来肯定的回答后,韩、封二人喘口粗气,解除了战斗状态,放松下来齐声骂道:“哪儿招来的菜鸟?连警察抓贼都分不清楚,难道还有人明火执仗地往整个警戒组防卫的医院里冲不成!”
反应这么激烈,是一级警戒,而且看来是真来保护我一个人的,但不明告诉我,为什么?聂名扬脑子里转了几转,没事人似的说道:“虚惊一场,只是可惜了这顿好饭。”
韩搏虎瞧瞧洒了一地的饭菜,三人都还没吃着一半呢,着实可惜,说道:“要不我通知局里后勤科再送三份来?”
“不用麻烦,这不还有一份嘛,咱们分了,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聂名扬放下枪,拿起床头柜上仅剩的一份饭分别在三人的餐具里拨了一些。
不一会儿,封诉将地板上清扫完毕,三人继续吃饭。聂名扬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刚才说又来了什么人?”
韩搏虎答道:“不一会儿来了个高高壮壮的中年人,给我们看教师证,是中京大学的一位体育教师。说打伤你的流星锤是他学生扔的,不过是误伤,他先是不知道,这会儿打听到被砸伤的人送医院来了,就带着钱来了,责任以后再分,先给人看病要紧。我们当然是不能惹这麻烦的了,正要说没事,那老师陡然间就发火了,知道为什么?”
聂名扬笑道:“既然是没几分钟就来了,估计是你们还拿着那块金牌当稀奇在研究着呢,看见你们手上的金牌了。”
封诉奇道:“你在里面听见了?”
“猜的,这又不难。是不是知道我跟那小姑娘站一块儿说话才被打晕的,然后又看见金牌在你们手上,那个教练就认定我们是同伙了?”
韩搏虎道:“差不多,反正是火大了,还要报警。我们好说歹说才肯罢休,气鼓鼓地走了。”
聂名扬道:“这么说,那个小姑娘是个小偷咯?偷了他们的金牌?”
“应该是这样,那个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聂名扬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保温瓶盖,长长地伸个懒腰,叹道:“流年不利,挨打也就罢了,还成小偷同伙了。”
“哦,对了,那小姑娘说她叫林紫烟,中京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
“管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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