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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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小区里什么时候也是灯光明亮,但在现在的蒙炽眼里却暗淡得紧,坐在花坛的水泥围边上满目看去,总觉得看见的东西很模糊。
还不到二十一点,在这春天的夜里,小区公园广场上还有不少孩子在玩着那种新上市型号的活动滑板,父母一步一趋的小跑紧跟着,惟恐孩子摔着了,高喊小叫。边角的大路灯下还有两桌象棋,几名老者皱眉思索,翘手举在耳边的香烟已是老长一截烟灰了,一名围观者满副想明白了下步应着却又碍于观棋不语真君子、而在边上抓耳挠腮比下棋老者更是急得上火的摸样。
满景都市里安乐休闲的晚饭后闲暇场面,和所有小区都一样,这座城市里晚饭后的居民小区差不多都这样子,但今天应该有点不同,因为两个小时前在中京市最豪华的酒店内爆发了一场枪战。
八名外籍雇佣兵被击毙、四名被生擒,无辜市民方面死伤七人,而参与枪战的另一方也付出了九死十四伤的代价。这可是天大的爆炸性新闻,说是刑事犯罪那实在太轻,都够得上是恐怖袭击的概念了,但中京市内除了路过而亲眼目击的市民外没几个人知道,这一切都被新闻封锁了,现场的警戒线都排到了几条街以外。
今天实在不是个应该愉快的日子,尤其是对于临江小区的居民来说,因为参与枪战的另一方几乎全是临江小区的居民,同是时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广场边闲暇的老者和孩子,他们中就有子弟或亲人现在就在医院里疼得全身抽搐,而有的再也回不来了,为忠诚和职责,那九个年轻人已经走了。
还有活着的年轻人仍旧捍卫着忠诚和职责,那些看似百无聊赖而散落在广场四处的年轻人,还是睁着双警惕的眼睛在保持警戒。
一块滑板上的荧光划出几道光条过来,碰着靠在花坛上的听雪琵琶才停下,周围负责警戒的的调查处内勤队队员投过警惕的目光,其中两人还向前走了几步,在蒙夜轻轻摆手示意下才没过来。
蒙炽捡起滑板看了看,中间连轴还能扭转,冲着追过来的小男孩说道:“这怎么玩儿?”
小男孩子大概才八岁,盯着花坛边上靠着的听雪琵琶目不转睛,说道:“大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琵琶,是一种古代乐器,没见过?”
小男孩摇头,“没有,看起来没有高达机器人好玩。”
蒙炽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孩子,都只知道动画片上的东西了,如果我不是没有童年,没准也和你一样。
“那大姐姐你会演奏这个乐器吗?”
“算是会吧。”
“那我把滑板借你玩,你教我演奏这个琵琶好吗?”
蒙炽将滑板抵给小男孩,虚弱地说道:“下次吧,姐姐现在很累。”
远处传来孩子奶奶的叫喊,小男孩赶紧跑了回去,还回头看了听雪琵琶两眼,恋恋不舍极有兴趣的样子。
蒙夜小心地问道:“是因为云哥发了这么大的火?”
蒙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那是……你担心聂名扬,他好象觉得被你欺骗了,很愤怒的样子,不原谅你?但这没你的错,你只是接受命令行事,必须隐瞒身份是好几个人给你的考核,你个人有什么错?”
蒙炽抬眼看了看蒙夜,缓慢地说道:“不是,也算是。”
蒙夜不明白,道:“到底什么意思?”
蒙炽仔细想了想,说道:“心疼他罢了。”
蒙夜更糊涂了,“挨打的是你!”
“我杀人了,你没看见么,而且是管理局的自己人。”
“这个……你当时没有选择,只能这么做。如果你是说第一次杀人后的心理罪恶感,老妈教你的这点比我多,不需要我对你进行心理疏导吧?”
“能医不自医?”蒙炽苦涩地一笑,“没必要。”
“那到底在想什么呢你。”
蒙炽缓缓说道:“我跟东方毫无交情,他却是……他到底经受了多少折磨。”
蒙夜低头沉思良久,道:“我不想干了,我怕受不了。”
蒙炽机械地说道:“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想干了。”
“你们没有选择,就算是有选择也由不得你们去选。”云重已经不知何时从管理局在百商超市的出口出来了,站在两人面前。
蒙炽蒙夜起身小声说道:“是,云哥。”
云重冰着脸色起步开走,“跟我来。”
蒙炽背起听雪琵琶紧追上去两步,胆怯地问道:“他……什么反应?”
云重冷冷侧脸看了看,掏出移动电话摁下几个键放在耳边听了听,再递给蒙炽。
蒙炽放在耳边一听,‘咣啷——哐啷啷——’,登时脸色如灰,不用再问什么了,这声音就表示得很明白:聂名扬怒气未消,在砸东西发泄。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聂名扬那套别墅门前,云重摁了几次门铃都不见人开门,自己抽出衬衣折领里的钢针插进锁眼里掏拨了几下,门开了。
房子里一片狼籍,沙发和茶几都被推倒翻在一旁,厨房里的东西没一样还是完整的,蒙炽前几天才置备齐全的东西全给砸了,碎片溅在客厅里都是,就连辛苦磨好的菜刀都不知怎么卷了刃。
聂名扬坐在唯一一个没被推倒的沙发上,除了十来个攥变形了的啤酒罐,脚前还有二三十来个烟蒂,烧得上好的牛绒地毯上满是黑点,手上还抓着罐啤酒,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盯着进来的三人。
蒙炽反手带上门,鼓起勇气走前一步说道:“我是奉命行事,不是有意……”
“骗子。”聂名扬冷声插断,额角的血管象蚯蚓般蠕动。
蒙炽不敢再说什么,蒙夜心疼姐姐受欺,叫道:“陪你出去走一趟是管理局的公事化命令,你有什么可指责的!?就算回来之后也没有挑明身份,那也不过是照顾到你的面子,你才是最危险的目标,一想到局里派我姐来保护你,你面子上下不去而拒绝了,她才给自己找了个无处可去、非得留在这儿的理由而已,你明白不!?”
聂名扬将手中易拉罐攥成一团,暴怒地跳起身向蒙夜脑袋上掷了过去,“你更是个小骗子!”
蒙炽抢步挡在蒙夜身前,凌空一把就接住了攥扁了的易拉罐,就象当日在丛林里一抄就接住了那把刺刀一样利索,再将易拉罐轻轻丢下,眼睛还是不敢和聂名扬对视。蒙夜不怕,怒目相对。
云重说道:“不过是必须的公事而已,你的确用不着这么激动。”说话的同时,好象是在漫不经心的踱了两步,侧过身子用右手食指虚指了一个方位,这个角度做出的这个动作只有聂名扬能看见,蒙炽蒙夜都没看见,包括电子眼也没有看见。
聂名扬弯腰抓起个老大个玻璃烟灰缸抖手就砸,“**的更是个骗子头目!”
云重微微一侧身,烟灰缸贴着眉骨飞过,咣的将电视机上的信号盒砸碎。
聂名扬停止了动作,看样子是平静了点,呼呼喘着气瞪着三人。
云重慢条斯理地掏出移动电话在耳边听了听,再摁动几个键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抽出写字笔捏捏尾端,笔尖就冒出了蓝色的电弧光。云重低头看着移动电话上的显示,绕着站立原地一动不动的聂名扬走了两圈,突地用写字笔笔尖在聂名扬的西装皮带扣上点了一下,‘啪’,轻轻响声,皮带扣里冒出一丝青烟,还有股橡胶的焦糊味,不知什么东西烧毁了。
蒙炽蒙夜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了,诧异地看着这两人,不开口说一个字。
聂名扬被电流激得一颤,还是没动,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云重。
云重收了移动电话,扶起张沙发说道:“没问题了,可以说话了。”
聂名扬解下皮带扣翻开里面看了看,抠出一片微型电池似的东西随手扔掉,吐了口闷气说道:“你到底在我家和我身上装了多少东西。”
云重舒服地坐在沙发上,拿过一罐啤酒拉开喝了口,说道:“每个人家里或者身上都有,又不是你一个人。”
“多得你都忘记装什么地方了,所以才找半天?你倒还真是不脸红。”聂名扬恢复了一贯损云重损得天经地义的语气和神色。
云重也还是一贯对聂名扬的讽刺打击不搭理的神色,又喝了口啤酒,说道:“本职工作罢了。凑巧,我又是个很敬业的人。”
“那每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你的监视之下?”
“不一定,每个人都这样盯着,我哪儿来这么多人手,有事的时候才会启动,比如现在。虽然我已经下命令不再监视你,但没准那个人叫谁就在偷偷监视。”
蒙炽蒙夜知道不对,但也想不到是这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聂名扬抬眼看看两人,一乐,“发的个什么愣呢?是不是心烦我又洒了满屋子垃圾,你又得费劲收拾?放心吧,这回我自己来。”
蒙炽震愕地眨眨灵动的大眼睛,“你,你……你不是生气我骗你么?”
“我生气?就算今天不知道,过几天你不还是一样要主动告诉我的么,所以……”聂名扬诚恳地微笑,直迎着蒙炽的视线沉声说道:“小扫把星,我干嘛要对你生气。”
云重说道:“都别闲话了,能在不受监视情况下交谈的时间,我只能保证半个小时,否则就令人起疑了,到时候我得打开你卧室和顶楼的另两个窃听器。”
蒙炽蒙夜明白了,当时在深江酒店内一箭射毙东方志翔后,云重和聂名扬这两个反应超绝的人在第一时间内想到的,就是还有两个前哨在盯着监视,云重掴自己一巴掌那是在演戏,聂名扬那副被欺骗的神色也是在演戏,无须交流商议,两人同时都想到、并做到了这点。
否则,以云重的稳重得波澜不惊,又怎会如此失态,以聂名扬凡事无可无不可随和慵懒的秉性,又怎会如此不通情理。
看来咱们比他们在遇事时临机处置上的反应还差得远,还得够锻炼……蒙炽蒙夜相对苦笑,扶起沙发坐下。
聂名扬先说道:“局座什么反应?”
云重答道:“还用说,震惊。连东方志翔这样的老资格都被那个异变者收买或是利用了,此人的能力太大了,而且也是资格更老,否则东方又怎么会听他的?唉,东方啊,如果那次入队考核通过了也许就没这事了——嗯,现在告诉你真话,当时你的处置没错,虽然现在是知道他身上没有炸药,但当时你不知道啊,万一有呢?射他的手不保险,一箭停止他所有的动作才是正确。打你的一下,没关系吧。”
蒙炽道:“这算得个什么,工作需要罢了。倒是个新体验,只要云哥不是真的生我气就成。”
聂名扬叹道:“说真的,东方是个好小伙恶儿,忠诚勇敢,正气十足,从一调来局里我就认识他,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利用的,又为什么非是他不可。”
蒙夜道:“还用说,既然管理局的人不可能被金钱收买,而且他又忠诚勇敢正气十足,那么对症下药——就只能是动之以情晓以大义之类的了,尽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对他怎么个动之以情晓以大义的。”
“有道理,和你姐姐一样,你们这年纪思考问题的方式简单直接,反倒不如我想得这么复杂。”云重道:“现在先不谈是使用的怎么个方式方法,我们只谈已成的事实。从这个人能利用东方来看,我几乎再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除了我们在座的四个人,还有石局除外,其他所有人都再次罩上嫌疑了。”
蒙夜道:“那么先前已经排除了的嫌疑人不算了?”
“不算。因为现在明白了,这个人的目标极其之大。”聂名扬正色说道:“想象一下,当时就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杀我们之中的任何的一个,其他三个人都能看见,那么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蒙夜想也不想地就说道:“杀人灭口!”话音才落,脸色变得跟先一步明白过来的蒙炽一样惨白,“从樱花出现攻击,到东方组长指挥他同桌的几个人去前面跟樱花驳火,堪堪留下我们四个人,从这一系列安排的目的上来看……不是光杀你,而是我们当时所有四个人!调查处和特勤队的两个首脑一并铲除,甚至连继任者也消灭掉!”
“完全正确。然后接下来,在现代和过去都无人可以阻止他干什么了。”聂名扬冲云重笑道:“你这个小学生教得也不错,比大的差不了多少,看来真花了不少心力。”
云重在录音,摇了摇手中录音笔说道:“我可没你这么轻松,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是目标了,怕得厉害。”
聂名扬诚恳地说道:“我现在突然产生一个强烈的欲望:给你买上十份人寿保险,受益人全填我的名字。”
云重不搭理废话,说道:“蒙夜,你遗漏了一点,不是从东方志翔知道我们要去深江酒店之后,再才通知那个人才开始布置的,而是更早。你们俩谁能回答是什么时候。”
蒙夜还在思考,蒙炽已经说道:“是从袭击我和聂名扬开始。”
云重道:“不能算是完全正确,其实应该从接触到施必芬伯格·冯·克劳格这个时间开始算起,而且故意没告诉克劳格你的身份,更没想到克劳格出于欧洲局的立场出发,竟然临时决定不杀你们俩。那么现在,你认为他当时袭击聂名扬几次没能成功,为什么?”
蒙炽的眼色越来越惊恐:“成功就成功,将特勤队的正式队长连我这个继任者一并除去,特勤队就长时间处于瘫痪状态。如果不成功,那也好,那就是首先洗脱掉自己的嫌疑。因为既然没算进我能起到的战斗力,这样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不知道我身份和能力的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异变者不认识我。从而为今天能一举杀掉我们四个人做准备,而且这样效果更好。”
蒙夜的脸色全变了,“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聂名扬哈哈一笑,“还能是什么?不止是回到过去,恐怕是要控制整个亚洲局。”
云重接道:“如果只是除掉聂名扬和蒙炽,那么就是想回去干点什么。现在的表现是连我也要一并除去,那就是说还想在现代也干点什么。比如,在调查处处于瘫痪的状态下,他就可以从容对付警戒处,而石局在没有我这个得力助手……”

聂名扬讥道:“你还真是不脸红。”
云重的确不知道脸红,甚至加重修辞地接道:“在没有我这个暂时无法取代的调查处处长的帮助下,石局孤掌难鸣,更应付不了来自暗处的袭击。其结果——往最严重的程度想,此人控制了亚洲局及那两个虫洞。要想回到过去的话,既然没人能在现代阻止他干什么,那么往过去带东西也就不用偷偷摸摸了,以主虫洞的能量算,他是带不了多少东西,但以副虫洞算,他能送回去一支现代军队,这可比一个人带部笔记本计算机回去慢慢爬科技树方便多了。”
蒙炽蒙夜虽然已经猜想到了这个毁灭性的后果,还是吓得霍然起立。
聂名扬说道:“用不着这表现吧,毕竟我和扑克脸都还没被干掉,还有能掌控局势的能力。现在唯一的难处是——除了我们这四个人,还有局座以外,谁也不能相信了。”
蒙夜长吐了一口空气,重重说道:“我老妈!”
云重想了想,道:“嗯,这倒是,虎毒不食子的排除理由和石局一样,而且以蒙科长的职能范围算,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可以命令得动这么多人。尤其是海茵茨·奥古斯都的被暗杀,加瑞森·费舍尔的失踪,就算能调动得到本局内部人手来暗杀我们,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可以对付到美洲局欧洲局的人,排除她的嫌疑。但可惜的是,她暂时也帮不了我们什么。”
蒙炽稳定心神,坐下来说道:“那么在你们视线中的嫌疑人还有谁?”
云重和聂名扬交换个眼神,同声说道:“邓主任。”“邓主任。”
今天的心理刺激足够多了,蒙炽也已习以为常,说道:“作为同样知道我和蒙夜身份的人,所以才能布置下这一套套连环局,为什么不说还有羊牧松?”
云重说道:“答案很简单,因为羊牧松没有能力在暗杀掉我们四人之后,甚至你们的父亲之后,还能掌控整个亚洲局。而且我查过出入记录,按时间算,克劳格入境的那几天、直到接触聂名扬算,那段时间里出入管理局的高层人员只有邓主任和陈司航。羊牧松一直都在局里,而不知道你们身份的陈司航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局里成员在一起,也没有机会接触克劳格,邓主任的行踪却有三天是空白。我问过他了,他有着很合理的解释,合理得好象是编排出来的,能记得三天时间七十二个小时中,每个小时都在做什么,在常人的记忆能力上算,也真难得。再就是还有你母亲蒙科长和几名因公出去的中层人员,但一,没有动机,二,有公事经过和人员接触证明,三,他们都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所以也全部排出嫌疑。最重要的一点,除了石局可以做到以外,还有谁能动得到美洲局欧洲局的特勤队长?所以除了邓主任,我不作他想。”
蒙炽垂下长长的眼睑,虚弱地说道:“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邓叔,为什么只能是他……”再往下声音已经是细不可闻,没人能听得清楚说的是什么。
蒙夜强打起精神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取得了一致的认识,相信云哥也已经说服我老爸达成了这个共识,尤其这正是在云哥的职权范围之内,为什么不现在就立即采取行动?”
云重双手一摊,叹道:“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没能说服你们的父亲相信。”
蒙夜惊道:“这怎么可能!?连我和我姐都能达成这个共识,以我老爸的逻辑思维能力,怎么可能不同意这个结论!?”
云重说道:“你们父亲认为的是:二级三级的不算,他与邓主任一起执行过十七次一级任务,那么多人里面活下来、且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的也就他们两个人,邓主任光是背着已经重伤人事不省的你们父亲勉强回来都是好几次,如果他有那个心,在二十年前他就可以这么做了,而二十年前局里的职能分配也不是今天这么完善,有大把的漏洞可钻,他们两人就几乎囊括了所有权力,你们父亲再一昏迷,那么在二十年前就无人可以制止他,用不着等到现在如此大费周章。”
蒙夜说道:“但事实证明,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办到这点!”
聂名扬说道:“我想补充一点:男人不是你们姑娘家一样的交流方式,男人习惯用酒,用拳头,用粗话来交流,再一个,我知道你们都没有过军旅经历,尤其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用铁与血沟通感情的经历,那不叫交情或者友情,那叫生死情。尤其是你们父亲和邓主任都是在南疆前线上一起冲锋陷阵过的,调入管理局以后又一起执行了十七次一级任务,互相替对方挡过的子弹或是刀枪无可记数。所以你们的父亲不但是从逻辑上得出来的这个结论,而且也是从感情上得出的这个结论。有这两点,足够他不同意这个定论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蒙炽抬起头来,冷森森地说道:“云哥,你不是有临机专断权么?”
聂名扬震愕地看着那双眼睛:狰狞、凶残、杀气横溢,这是那个小扫把星?……不过倒是成熟多了,能忍着痛提议直接消除隐患,以最小的代价消除最大的威胁隐患,这就是成熟的表现,哪怕是冤枉谁了……
云重轻快地拨出92式手枪掰开击锤对准聂名扬的脑袋,在蒙炽蒙夜在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就再指向姐俩,说道:“这里有个小问题:如果我现在怀疑聂名扬是,或者你们是,我现在就会毫不犹豫的先开枪再向石局解释,因为聂名扬都不过是与我平级,我有这个权力,但邓主任的级比我高,所以我办不到,就算不枪毙我也是数不清多少年的审查。就算是我一命换他一命吧,我想不会冤枉他,但只他一条命我就亏了。因为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同党,在我身死、或下了牢狱之后,其余的同党继续他未成的事业,在没有我撑着的情况下,那会怎么样?尤其是没有我,怎么对付本局内奸与美洲局欧洲局异变分子的勾结?问题就在这里。”
“我知道云哥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蒙炽再道:“你跟踪他的行踪,找个机会,给我一杆没有登记过的黑枪,我来!”
蒙夜推了蒙炽一把,“姐,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那是邓叔!”
蒙炽猛地变脸吼叫:“你是我妹妹!下面还有我们的父母,我的亲人!还有云哥,还有跟我一起并肩战斗过的聂名扬,所有人都在生命威胁之下,别跟我讲什么伦理道德!”
蒙夜迎着那双癫狂而又嗜血猛兽般的眼睛,怯懦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何?”
蒙炽愕然转头过来回道:“什么?”
聂名扬沉声重复:“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何?”
蒙炽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再睁开时还是那样的眼神,“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破狼弓有感觉。”
“什么?”
聂名扬道:“破狼弓在你松开铉的那一刹那,就将毁灭了一条人命的感觉很清楚的传到了你手上,然后再从你的手……”聂名扬伸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再传到了你的大脑,现在再由你的大脑表现到了你的眼睛上。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觉乎着自己是罪人,那就无妨再多犯一次罪,管他是再多杀个谁,那又怎样,反正你的手已经已经洗不干净了。”
蒙炽瞪了半晌,突地一叹,无力地将脸埋在双掌中,颤动着双肩说道:“我疯了,我想是真疯了……”
聂名扬拉开一罐啤酒递过去,“喝一点,能放松你自己。”
蒙炽抬头接过灌了老大一口,眼里神色已是种迷茫,再无癫狂和杀气。
聂名扬再道:“如果当时你不射那一箭,后果如何?”
蒙炽喃喃说道:“你和云哥必死,然后是我和蒙夜,间接后果无可估算,想要多严重就能说有多严重。”
“那就是了,你杀一人,至少直接就救了四人。”聂名扬柔声说道:“且不谈功,但罪从何来?”
蒙炽没吱声,好半晌才点点头一笑,但绝不是开心的笑,只是种解脱后的疲劳。“完全明白。”
聂名扬黯淡地说道:“可惜我当年第一次时没你临机的反应这么快,直到兄弟的脑浆溅在我脸上才明白,不杀敌人,就是在杀我自己的兄弟……”
‘啪,啪’,好象从没人类感情的云重拍拍手,说道:“好了,闲话暂时就别提了,继续刚才的话题。蒙炽,就算你想牺牲自己,或者你能够侥幸的全身而退都没意义,因为办不到。”
蒙炽已经完全恢复常态,脑子也清醒了,说道:“明白。邓主任很少上得地面来,就算是上来了也很隐蔽,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就象上次的三天空白,你都掌握不了他的行踪,就谈不上我有机会暗杀,想在局里找机会的话,现在这时期下更是妄想。”
云重道:“是。现在等于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只能被动防御,等到再有机会能揪到他的证据,只能等待。而且在没有弄清楚欧洲局美洲局里有谁是异变分子、和他是怎么个布势,这些没有清楚之前,我们就算能清除了他,留下欧洲局美洲局和他一样的人,反倒更麻烦。
因为我们内部倒是安全了,可另两大局内部若是发生问题,同样是历史大乱的威胁,而没有了他,我们就很难依靠这条线索取得证据去说服另两大局。
他们在不明白的时候,必然保护自己人,那我们就没法去清除他们里面的异变者,至少不能用武力去解决,而且说是想办法清除,这还是建立在我们已经锁定了他们内部异变者之前的前提下,否则什么都是妄想。
所以没有了他,我们更无法取得两大局的相信、继而取得他们的合作,共同消除这个巨大的威胁。这么想来,就算有无数的机会,你也不能动手。”
聂名扬道:“刚才你回局里问过那四个樱花了?”
“随便问了几句,不出意外,和上次两个的答案一样,没有收获。倒霉的是秦步涛手黑,那个队长庵野光赤本来就负了伤,要拉手雷,被秦步涛制服的时候给失手捏断了颈骨,要不没准能多点线索。”
“那两个前哨呢?”
云重答道:“和所有平民食客一样,还在深江酒店的楼上控制着,警告他们回去以后保持沉默,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就放了,做做官面文章吧。”
“你不叫人跟着么。”
云重想了想,“跟肯定是要跟的,虽然也没什么用,但好歹也是条线。”
蒙炽说道:“云哥,如果你俩演戏的目的是为了不被那两个前哨发觉,这么一叫人跟上去,就算这哥俩的水平太次,自己发觉不了,你派去的人没准就有问题,那么邓主任也就知道了。”
云重说道:“这就对了,就是让邓主任知道的。”
蒙炽奇道:“那不白演了?”
云重摆手制止准备解释的聂名扬,道:“给你们姐俩一个临时测验,允许互抄答卷,时间一分钟。题:为什么我要故意让人知道?”
蒙炽蒙夜交换了下眼神,小声商量了几句,蒙夜说你说吧,蒙炽想了想措辞,说道:“那俩前哨太没斗争经验,你们能发觉,我能发觉,管理局上百人在,其他人也能发觉,如果你不派人跟上去那才叫奇怪了,邓主任定是大起戒心。你先演戏,再派人跟上去了,等于就是明摆着告诉邓主任,准备在那哥俩身上找点东西出来。但你实际上的目的是逼邓主任杀人灭口,最好是再派个人来暗杀,你就可以把杀手抓了再牵线,逼他犯这个错误。”
云重道:“还有没有补充的。”
“没有。”
云重点点头,道:“算是及格,不算满分,因为你们有一点没考虑到。”
蒙夜仔细想了想,说道:“没觉乎着有什么疏忽的。”
云重道:“疏忽在:如果这两个前哨根本就是两条不值一提的小杂鱼,邓主任不派人来暗杀又怎么样?既然没有能够牵连到自身的危险,又何必多此一举?”
蒙炽蒙夜愣住:对,没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来冒险,那不是给自个儿找事儿嘛。
聂名扬沉声说道:“你这么干,等于是把事情都推到明面上了,直接对立了,最危险的不是我了,是你,你把这份危险接了过去。”
云重把玩着手上的录音笔,漫不经心地应道:“我们还有退路么?我们只要输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而我们明显不能长年累月的盯死他,暂时倒不怕他干什么,就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开始干,是怎么个干法。”
蒙夜在聂名扬一提醒之下立时明白了,惊道:“你不过是在表明个态度,你盯上他了!他不首先第一个除掉你,就没法放开手脚干他自己的事!你一个人承担这个危险,放开我们三个人去调查!?”
蒙炽看着云重那张熟悉的、冷冰冰的脸,觉得更亲切了一些,和亲生的血缘兄长毫无区别。
云重无所谓地说道:“就算是吧,不过邓主任事先也得掂量掂量,除掉我有没有那么容易,而且既然明面上对立了,如果我玩完了,那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应该就是他,接下来你们再去说服石局也就容易多了。”
蒙炽噌地站起,“不用你拿命去赌,我现在就去!”
云重抬眼瞟了瞟,然后低头整理录音笔里的录音,嘴上淡淡说道:“你认为,在你父亲面前,我说服不了的事,你就能?”
蒙炽准备出去的脚步顿住。的确,在工作上,象石殿东这样谋公忘私的人,蒙炽就算拿枪顶在自己脑袋上威胁也不及云重一句话,毫无意义。
云重将录音笔里的内容听了一会,说道:“事情大致都清楚了吧?如果没有需要继续讨论的,把你们的手机拿过来。”云重将录音笔里的内容拷贝给三人的移动电话上一人一份,叫三人仔细地重复听一次,然后销毁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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