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桌上的李雨丹急道：“我们部门的原则不是不留下影像吗，这照相呢，你不管？”
聂名扬喝了勺八宝茶汤，笑道：“这个原则是说在发生了什么事件的情况下，才不能留下影像资料让人可以认识到我们的相貌，在不发生什么事件的情况下就没有关系。比如说，路边的记者在采访个电影明星的，我们刚巧从老远地方的过路，摄象机的广角那么一绕，刚巧就把我们给绕进去了，这怎么办？这无所谓的，看电视的追星族反正也只是看明星的，那个路人甲乙丙丁管他是个谁？一眼都不带多扫的。所以这时候我们就等于是透明的，要不然我们都不能上街了，也不能开车了，马路上多少电子眼啊，我们到处晃悠的这影视城该有多少部摄影机在同时运作啊，那顾得过来嘛。”
李雨丹舒心地说道：“那就没问题了。”
“其实今天我是鼓励他们多多和人照相最好，谁照相的记录次数越高，谁就有奖。”
“这话怎么说。”
“你不也问了我的，今天来体验环境氛围的附带考核是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就是和人照相玩儿。”
“那我就有点不明白了。”
“你想啊，今天体验的方式就是角色扮演。他们各自随心挑的什么衣服穿在身上，扮演的就是什么角色，无论别人认为他们是剧组的，是影视城的工作人员，还是普通游客想体验这感觉而在影视城租的这衣服穿在身上，这都无所谓。只有一条很重要，他们既然扮演了这个角色，就得扮演得象，只要是扮演得象，就必然有人注意他们，不说影视城工作人员和影视剧组，光算一天的游客就是上万，只要他们扮演得够象，本来就是旅游的影视城嘛，拉着他们合个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要是没人拉才说明他们扮演得不象，那也就是说在前一个星期的业务培训上还不够。至于有多少人拉他们合影的概率，是上百人还是一个没有，就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了。其实我也不需要事实上的非照相不可，只要有人邀请他们就可以了，所以我不能告诉他们这个附带考核到底是个什么标准的，否则他们就会作弊。”
李雨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在这个不知道多少人穿着古装的影视城里，古装是一点都不稀罕的事情，他们要是不能引人注意，那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把衣服穿在了身上而已，仅仅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罢了，行动做派上还是这地方的人，那就不够资格去那个地方出差，否则一去就被人注意了。所以在这儿引人注意，去出差的时候就能够不引人注意，那么在这儿他们就必须引人注意了。”
“完全正确，干。”聂名扬端了端茶盏，道：“可是我真没想到的是，竟然第一个通过附带考核的人是韩子。我最看好的是蒙炽，最不看好的就是韩子，按他的天分来说，应该是接受得最慢的人，而且在刚才警察进来之前的表现也是最差的，王宾和高四程当时不就没认出来他是我们一起的嘛，结果还是我错了。”
“他那不是因为有警察的偶然因素在里面嘛。如果警察不来，也就没有这么一大票人围观他，也就没有照相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他扮演得够象，就算警察不来，这么一天转悠着，早晚也有别的因素让人发现他扮演得好，他要扮演得不好，有谁跟他怎么样也没用啊，你看那家子游客为什么跟他照相？并不是因为警察跟他发生了冲突，而是真的相信他就是一位岗岗的佛教高僧，对不对？跟警察发生冲突的人海了去了，合得完那么些个影嘛，但佛教高僧可是不多见的。借用那位星探同志忽悠蒙夜的一句话：机会只是给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着的。”
李雨丹叹道：“明白了，看来我们都以为韩子脑袋是转得最慢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其实他是个猛张飞，个大心细，其实最聪明，学得也最快。”
“那也未必，也许他早在加入我们部门之前就接受过若干这样的训练呢。”
李雨丹奇道：“什么？没听说过以前他喜欢研究佛教的东西啊。”
“不，除了各任部门领导在职员初入部门时资格考核题上，按照个人工作风格的不同，考核题也就出得不同以外，培训期间的内容都是没有丁点区别的——嗯！该死的，中午那三瓶酒烧得我的胃还真有点难受，得多润一下，要不晚上更不好过！”聂名扬放下空汤碗，扬手大声招呼道：“小二哥，再来一碗。”放下手再笑道：“雨丹，难道你忘记了么，在局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在本部门混过的人，不止我一个的。”
这边桌上封诉快气死了，韩搏虎快乐死了，打那家子才离开，一拨拨的人受到启发似的接连上来请求合影，正如聂名扬说的，才二十四岁年纪就如此修为的高僧那还真是不多见，惟恐小心错过了会受那啥啥啥报应的，就算没做过亏心事的捞点佛光祥气在身也不吃亏啊，是以趋之若骛。
本来韩搏虎是虚弱心爆满的，可就在这一拨人上来之时，脸色就变了。
要问冲上来的是不是一群老虎把韩搏虎给吓的？当然不是，这地方哪儿的老虎，而是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罢了，足十来个呢。要问女大学生有什么好怕的？年轻漂亮的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尤其是年方二十四岁精气旺盛的韩搏虎？正巧啊，正巧大占便宜拉拢关系发展潜力股啊。可问题是：韩搏虎是和尚，是大师，是高僧！
封诉高兴地说道：“大师，此间诸多信女欲沾佛光，可不正是大师所乐见？恁地如此拖拉。”
韩搏虎傻愣愣的不知道动：老子吃饱了撑的随手捞了套袈裟扮和尚干嘛？那怕是个道士也好点啊！
众女大学生一脸期盼兼崇拜的神色盯着韩搏虎。
封诉又说道：“大师口口声声清修净心，若见年轻女子有心近佛却拒之千里，世人是不是该说大师只接善男而不近信女，足见大师定力差矣，修为尚浅，是以才远离而避之？”
“咳！吭！阿弥陀佛。”韩搏虎总算是吃不住调侃了，说道：“将军豪勇，终归墓冢，红粉妖娆，百年骷髅。众生皆皮相，有何男女之别，既是世人有心向化，贫僧亦怎敢拒之方外，施主瞧得恁地也小点。来，来，来，且等贫僧与众女施主一渡机缘。”
众女大学生欢呼雀跃，莺莺燕燕呈众星拱月之势将韩搏虎围在中间，齐齐叫道：“茄~~~子~~~”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闪光灯连闪。
封诉只见韩搏虎在众美环伺之中右持杖左手立掌，目不斜视心无旁婺，一副安坐莲花台上之状，好个法相庄严！心道：算你丫狠！
韩搏虎脸上道貌岸然，其实肚子里的肠子都悔青了：老子下辈子也不扮和尚了！
……
晚清至民国时期武打片枪战片拍摄布景区，丛林、半敞山洞、旧上海滩式街道、租界区各国风格建筑，一应具全，要拍部民国初期时间的动作片，这地方还真是不二首选。尤其是旧上海滩式租界枪战景区，比其它景区人最多，游客如织，外国游客的比例也比较多，还有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的剧组分别在街道两头各自取景拍戏。
这回是蒙炽蒙夜同时风光了一把，被人邀请合影过了不说，还被那几个小年轻死缠着要电话号码，聂名扬不去吓唬吓唬还真没个完。只是封诉气得够戗，怎么就没个帅妞来要求自己合影？扇子摇烂了也没用。韩搏虎反正是风光过了的，无所谓，昂首自傲大步阔行的自我催眠加陶醉：没错！你，就是高僧！
封诉在心下暗骂：你，就他妈一淫僧！
蒙夜还没算踏进这片景区就有一对年轻的外国白人夫妻惊艳地叫道：“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的美丽让我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神奇！”然后就热情地要求非合影留念不可。蒙夜倒是会英语，读带大量古英语词汇的原版《哈姆雷特》就跟读《西厢记》似的，但不敢答应，因为觉得宋朝人除了少数远洋经商的海商之外、自己这身份的人是万万不懂蛮夷番邦鸟语的，回头求救。
蒙炽小声说道：“天朝上国子民，遇化外之邦膜拜来朝，即便不明其意，但也以礼待之方是全策。”
蒙夜回头含笑说道：“请。”
蒙炽还在抬眼打量这片景区，不远处蹬蹬跑过来一个穿着美制EagleCIRAS式战术背心、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看样子是直冲自己而来的，立即移步紧贴正在与那对夫妻合影的蒙夜后背，同时手肘向后轻轻一撞，另只手握住了衣下的手枪。
蒙夜得到示警，脸上天真灿烂的微笑不改，照相还是继续，但一双灵动的眼睛已经不在镜头上了，而是在街道四周的建筑物暗角上来回扫描。
聂名扬早已看见，说了声雨丹留在原地别动，快步跟上。同时在微型通话器上说道：“可能是袭击者，迅速靠拢。完毕。”
三个简短有力的低沉回答同时出声：“是~。完毕。”封诉韩搏虎也是同时发现了，都已经手抓武器在利用人群中个头高大者作掩护，迅速移动抢占有利地形。
来者再紧跑两步，就已经离着不到三米了，蒙炽和背后的蒙夜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在聂名扬的命令下，一见掏出武器就立即闪身到那对外国夫妻的背后掩护自己，同时保持警戒随时阻击敌人的支援，由聂封韩三人应付这个袭击者。
蒙炽的右手还差着一公分就把枪拔出了高束腰长裙，眼前哗啦就闪出去了两个人？蒙炽眼睛才一眨就反应过来，伸左手一把抓住仅能抓住的那人向后一甩，低声喝道：“离远点！”
被抓住一把甩得趔趄几步的人是高四程，还来不及站稳就被另一人从背后扶住了肩膀，是聂名扬。
聂名扬眼睛盯着前面王宾迎上了那个年轻人打招呼，立即命令队员们停止动作，再小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高四程还在奇怪那个娇柔美丽的雷小姐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这样一下？而且力气好象比自己还大？“是一个剧组的副导演，我们上个月还给他们剧组当过龙套演员来着。”
“噢。”聂名扬淡淡应了声，在微型通话器轻扣几下，命令继续警戒，上前去站在蒙炽一边装闲人。
王宾已经跟那个场务寒暄完毕回头了，直接满脸堆笑地介绍说道：“这位就是雷小姐。这位是《独霸上海滩》剧组的副导演，蒋副导演。”
拍电影的怎么穿个这么麻烦的战术背心来着？冷不丁的还以为是黑水公司的呢。蒙炽心下嘀咕，脸上可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嫣笑着说道：“敢问蒋导演，可有何指教之处于小女子。”
蒋副导演一愣神，转头问王宾说道：“这，这说话怎么这么个腔调啊？”
王宾赔着笑说道：“体验生活，不说了嘛，体验生活，哈哈哈哈，雷小姐学得还真挺象的，很有表演天赋。”
蒙炽轻点螓首含笑说道：“王兄过誉。”
“哦，游客体验啊。”蒋副导演说道：“是这样的，雷小姐。刚才我们那边正排着戏呢，是一组动作戏，正安排下一组镜头和炸点呢，这总导演——啊，徐建西总导演，这个名字就不用我介绍了。徐导呢，是不经意的看见您走过来了，结果一眼就看出来了，就你这相貌和身材，还有这典雅的气质，这真是天生演古装戏的。徐导的意思就是想邀请你过去谈谈，看你有没有意思想试一试镜头，要愿意的话，剧组马上就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角色试试镜头。”
王宾也说道：“雷小姐，这剧组可不是刚才那个骗子，他们是真拍电影的，徐导也是国际上都享有大名的名导，如果有这个兴趣，还真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就一下成名了。”
你倒是好心，可我还真没闲工夫去当演员……蒙炽笑道：“承蒙二位青睐，但小女子实在无意抛头露面，也无梨园经历，只请见谅。”
“梨园经历……”蒋副导演说道：“你是说你没学过表演是吧？”
“正是此意。”
蒋副导演想了想，说道：“这没问题，这戏份呢，比较简单。你看啊，你扮演一个冒充学生的女杀手，等对方的黑帮老大的汽车过来呢，你就直接掏出——嗯，这个……”蒋副导演说着就在战术背心里掏东西，手才出来一半——蒙炽蒙夜迅速分别让去两边，封诉韩搏虎已呈夹击势，同时警戒外围。
还有一只手搭在蒋副导演已经将一把手枪往外掏的右腕上，聂名扬的。
蒋副导演左右看了看，冲聂名扬愕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啊这是？”
仔细再瞟了眼已经掏出了一半能看见清楚枪尾和套筒的手枪，是把美制式柯尔特M1911自动手枪，但不过是道具罢了，金属色泽都不对，保险钮根本就是凸起的一个铁疙瘩，不能动的纯摆饰。聂名扬温和地笑了笑，收回手说道：“真是抱歉，以前从来没见过枪的，这猛一下不知怎么了，怎么就愣是没控制住想拿在手上看看的念头，实在是对不住。”
王宾也赔笑说道：“误会，完全是误会，这位张董是位很随和的人，是影视城纪经理的朋友。”
蒋副导演再看看特勤队的几人，再看看刚才不知怎么消失现在怎么又还在原位的雷小姐，恍然大悟。“纪经理的朋友啊，那就难怪了。”
聂名扬笑道：“瞧您这意思，纪经理的朋友表现得有点奇怪，是比较正常的？”
蒋副导演说道：“那倒不是这意思，纪经理就是……不太好打交道而已，仅限这个意思，没别的。”
聂名扬道：“刚才冷不丁听了一耳朵，您是想找我部门的雷小姐扮演个角色？”
“啊，对，是有这个意思——你部门？”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京江商贸进出口集团公司下属分公司京江物流的执行副董，张明，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是一个部门的，六个人，雷小姐是办公室出纳。”
“这样啊，请张董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什么挖你墙角之类的，我只是……”
“没有！我明白，我还非常支持！”聂名扬转头冲蒙炽笑道：“难得的体验，咱们来不就是来玩的嘛，要不……试试？咱办公室要真出个大明星，说出去我脸上也有光啊。”
蒙炽眨巴眨巴眼睛半晌，疑道：“张董，可问是晌午那酒水有何不妥？”
“说什么呢，我没喝假酒！”聂名扬又一把抓过封诉在面前，说道：“这小伙也挺帅的，要不蒋导也试试给他安排个角色试试？”
封诉也不明白了，“晚生，晚生……”
“晚你个大头，瞎说什么呢，正经说话。”
封诉愕道：“啊？”
“平时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还装出瘾了你。”聂名扬再转向蒋副导演笑道：“您觉得呢？”
蒋副导演琢磨了会：非得两个人一起去啊？这女孩子倒是真漂亮得到了过分的地步，要不那老淫棍也不会起了潜规则的念头，叫我哄过去就哄过去吧，关我屁事，只要别得罪那老淫棍就可以。这小子嘛，算了，随便给个不露脸的龙套角色怕什么，主要是卖纪横斗朋友的一个面子，还可以借机会搞好点关系嘛，嗯。“我想这问题不大，我跟总导演说一声应该没问题，这就请二位跟我过来试镜吧。”
聂名扬迎着蒙炽和封诉疑问的目光点点头，笑道：“去吧，我马上过去，路不平，走路当心。”
蒙炽和封诉早在聂名扬命令他们解除口语说话禁令时就已明白九分，现在全明白了，说了声是，就跟在蒋副导演向片场走去，两人借蒋副导演魁梧高大的身躯掩护自己正面，分别看向两边，背后不用管，蒙夜和韩搏虎在背后，而蒙夜韩搏虎的背后又有聂名扬。
“雨丹，站过来点。”聂名扬举手招呼了声，再冲王宾和高四程冷着脸说道：“你们的导游工作完成了，可以离开了，走得越远越好，离开这片景区，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王宾和高四程互视一眼，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问道：“张董，我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批评，不用发这么大火的。”
“没有不好，就是不想看见你们。雨丹再给我拿一千块钱。”聂名扬接过钱塞在王宾手上，“这是给你们的奖金，现在我们的雇佣关系结束了，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张董……”
聂名扬一翻眼睛，目露凶光地从牙缝里迸出个音：“滚。”
王宾高四程再怎么也不敢得罪纪横斗的朋友的，而且这大方人给了不少钱，无奈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李雨丹急道：“有危险！？”
聂名扬正四处观察狙击手藏在什么地方，眼睛猛撇见教堂的钟楼上有个黑影，抓住李雨丹的手一把拉得挡在自己身后，小声说道：“别惊慌，保持镇静，就这个角度跟在我背后。”然后拉着李雨丹就接助街上如织人流中个高者做掩护迂回向片场走去。
耳机里传来韩搏虎的通讯：“报告聂教官：我们已在片场，请通告什么情况。完毕。”
聂名扬回道：“暂时没有，保持警惕。完毕。”眼睛再一瞟教堂钟楼上，却看清楚那不过是个清洁工，擦钟的，拎着水桶和抹布沿竹梯正下来。
韩搏虎和蒙夜在剧组拍摄片场一间歌德式建筑风格的银行门口，分别站在两根大理石柱后面，见聂名扬拉着李雨丹的手快步过来，匆匆问道：“怎么回事？”
聂名扬拉着李雨丹在石柱背后站定，一边借掩护掏出92式手枪上装备一科特制的短管消音器，一边打量外部情况，嘴上说道：“想对我们不利的敌人倒是没发现，但发现保护我们的人全不见了。他们都是我说要去什么布景区就说一声，他们就先提前布置过去了，这片租界布景区至少应该有八个人，可刚才姓蒋的那个后娘养的冲蒙炽跑过来时，我没有发现一个内保人员出现。虽然我们是说不需要，但事实上他们就存在于我们周围，所以人呢？现在是被人先摸了哨还是怎么了，天知道，先提防起来再说。完毕。”
耳机里传出蒙炽的声音：“听明白了。我和封诉在警戒这幢大楼的后门，目前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完毕。”
“保持警戒。完毕。”聂名扬在满街人群、建筑、车辆、摊点上到处扫视，还是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李雨丹说道：“聂队，如果真有危险，我们就赶紧离开吧，避开可以避开的危险不是懦夫，无谓的趁英雄才是莽夫。”
聂名扬哈哈一乐，“雨丹错了，我正是个懦夫，丁点也没打算趁英雄。现在待这儿才是安全的，满街的人和建筑太过密集，枪手要想杀我们就只能抵近射击，我们只需要注意那些有意无意靠近的人就可以了。要是离开这么热闹的地方，到了视线和射界开阔一点的地带还不定怎么样呢。”
李雨丹讷讷说道：“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们战术上的事情。可是——聂队，你说提防未知的危险，那都是你自己想的，而那些内保人员不是纪老队长安排的吗，没准不是你想的这么严重呢，他们是去办别的事去了，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聂名扬稍稍一愣，自嘲笑道：“我真是蠢到家了，打个电话问问不就完了嘛，要真出了事不也得赶紧叫支援不是，还是雨丹从不一样的思路想事才管用。各人保持警惕。完毕。”赶紧掏出移动电话拨通纪横斗的号码：“老队长，是我，你给我安排的那些人不见了，刚才出现点儿小意外的时候我一个都没看见。完毕”
“什么！？”纪横斗在电话那头怒叫：“反了啊——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情况？完毕！”
“我在旧上海滩租界布景区的德意志银行大楼门口，暂时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完毕。”
“注意保护好你们自己，原地不动，等待支援。完毕。”
聂名扬清清楚楚听见纪横斗在电话那头一连串的叱责和命令，笑容黯然的心道：论能力，就连石局都是肯定你这个后辈的，十个我也比不了你一个！但你要不是这么心疼特勤队的弟兄，怎么会来这个地方？怎么现在只能靠每天看着这些旧房子才能回忆你过去的十年纵横？老队长啊，我的亲大哥啊……
“喂！娘娘腔，没死吧？没死就吱声！完毕。”
“还没，怎么样？完毕。”
“人马上过去，等着。我也马上过去。完毕。”电子杂音，纪横斗把电话挂了，不等拒绝。
聂名扬摇了摇移动电话，苦笑着塞进兜里，还是在通讯器里说道：“不要松懈，保持警惕。完毕。”
没十分钟，张正辉带着七个内保匆匆赶到了德意志银行大楼，满面歉意神色地说道“非常对不起，张董，旁边的春秋战国宫殿布景区里发生了点事情，两批游客发生了语言上的冲突，是发生冲突以后才知道其中一批都是部队福利院组织的伤残军人观光团的身份，事情紧急，我们来不及请示纪经理才赶过去的，对您的安全造成了隐患，非常抱歉。”
聂名扬一笑，道：“听纪经理说，你们全是野战部队的退役军人？”插在西装右襟里的手拿了出来，手上就是那把上好了消音器的92式手枪。
张正辉等八人的反应奇快，集体后跳一步就伸手去腰后摸枪，但马上发现聂名扬只不过是在卸消音器而已，也就都恢复了正常，然后也装做看不见这位所谓张董为什么手上有枪、而且还是明明不能上消音器的92式手枪就愣上上了一个的奇怪事情，直接回道：“是的，我们都是退伍军人。”
“反应很快，不错。”聂名扬将手枪插回腋下枪套，和善地笑道：“怎么处理的？”
张正辉猛地变了脸色，拳头不自觉地捏得一响。“公平……处理的。”
“明白了。”聂名扬点点头，说道：“很好，没忘记你们的身份。虽然不穿那身衣服了，但骨子里还是那种人。纪经理挑的人错不了，处理得——公平的处理。”
张正辉的双眼通红，咬牙说道：“憋屈啊！老英雄们，憋屈啊……一帮十七八岁的小杂种，有什么资格能那样骂人！”其他七人莫不是这个神情。
“有一种人注定就是要奉献的，也注定是要忍受无端屈辱的，哪怕他们做了任何的事情……虽然现在是不公平，但早晚有一天会公平的，因为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心里知道，这就够了。早晚有一天，会公平的……”聂名扬挤出个微笑，说道：“去吧，还是按照你们先布置的那样，各自就位吧。”
“是。”张正辉转身就带着七人散开，走了两步才想着不对，回头疑道：“张董，您这……你，应该还在旧社会没解放吧？”
聂名扬呆立了十秒，嘿嘿笑了声，苦涩地说道：“我不配。”
“不配？”张正辉怔了怔，微笑着说道：“只要是还在旧社会的，都配。回头见，张同志。”
不知怎么的，尽管危险信号解除了，聂名扬的心情却降低到了冰点，音带黯伤地说道：“解除警戒。完毕。”
李雨丹和韩搏虎在聂名扬肩上拍了拍，说道：“我所行上应天道虚空，早日盼归。我所心下求田园悠然，迟日必归。”
聂名扬无声一叹，靠着柱子点了根烟在嘴里。
蒋副导演匆匆过来，左右一看，大声问道：“哎，叫雷小姐和那个小伙子去换服装的，怎么还没出来？总导演等着看镜头效果呢。”
聂名扬懒洋洋的中指一弯弹飞了手上香烟，站直了就要给这没安好心的王八蛋装修两颗门牙——“是不是这样？蒋导。”
蒙炽已经从银行大楼里剧组临时租的更衣室里出来了，嫣嫣一笑，说道：“算了，不给纪经理找麻烦，他这不正过来嘛。”再转了两个圈，“还行吧，张董。”
聂名扬侧眼看看，一头长发扎了两条马尾批在双肩，身上一套浅蓝的民国初年学生装和黑色百褶长裙，有别于身穿明代高束腰裙的那种古典清丽不同，现在更是在简单中显得典雅脱俗。聂名扬看了几眼，耸着肩膀慵懒的笑了笑，还是靠石柱上再点了根烟。
蒋副导演看得眼发直了，好半天才结巴着说道：“好，好，很漂，漂亮。”再一眼看见后面的封诉，脸上就没这么客气了。“这样子可以。”
封诉穿的也是套全深蓝色的立领学生装，头上多了顶带檐软帽，倒也显得眉清目秀精神抖擞的一有为学子。拿出皮书包里的毛瑟C96式手枪道具拿在手上翻覆着看了几下，笑道：“经典款式的进攻型手枪，这要是真枪，搁现在可就值钱了。”
“我现在给你们稍微讲解一下剧情，再试着过几组镜头，然后由徐导看过后再决定用不用。”蒋副导演从包里拿出那把美制式柯尔特M1911道具手枪递给蒙炽，说道：“你啊，你就是一个伪装成学生的职业女杀手，等对方黑帮老大带着保镖的小汽车慢慢滑停在国际饭店时，正下车的当口，你立马就小快步上去……”
“立马就小快步上去先被老大的保镖给打成筛子。”聂名扬懒洋洋地插断。
蒋副导演怔道：“什么？”
聂名扬摇头叹道：“首先呢，柯尔特M1911是大威力进攻型手枪，无论是握把大小和扳机的返行距，还有后坐力，都不适合女人使用，女人的手型根本就握不得力，虽然她的手指是很长，事实上是的确握得住的，但在这么点镜头上表现不出来这个实际。再者呢，这枪太大，在她身上现在穿的这套衣服里根本就藏不住，老远就被人看见了，还没等拔出枪呢就变筛子，绑在腿上也不行，拿出枪的动作幅度太大了，如果她是一个智商正常的合格杀手的话，就绝对不会用。蒋导最好给她把瓦尔特PP基础上改的轻便版本PPK，或者是1905年的短管柯尔特警用特种左轮，枪小，适合她的手型，近距离的杀伤力也足够了，实在不成就枪牌撸子马牌撸子随便整把都行，这些在当时上海黑帮的历史背景下都是容易弄到的枪械，也符合她身份上的使用立场。”
蒋副导演脸上挂不住了，嚷嚷道：“你清不清楚剧情？你懂不懂得枪械？你知不知道历史？我们这是专业考证过的好吧，请你相信我们这些专业人士好吧。”
聂名扬翘翘嘴角一笑，道：“得，那您继续。”
蒙炽笑道：“挺好玩的，不过这个——我这一出场就打死那老大了？”
“嗯，一枪爆头，干脆利索！然后你就跟老大的保镖交火，啪啪啪的在国际饭店门口大打出手。然后呢，就是你了。”蒋副导演指指封诉，“你是老大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就是约在国际饭店见面的，才刚刚过来就看见哥哥被女杀手杀了，你就二话不说掏出手枪，一溜快步跑到女杀手背后，啪！同样的冲着后脑一枪爆头，再恨其不死，又在尸体上乱射了几枪泄愤。然后你就被女杀手的男朋友——嗯，也就是男一号了，他赶来双手各伸直胳膊端平一枝汤姆森冲锋枪对你咣咣就是一通乱扫，你就血花团团，原地触电一样的乱跳，汤姆森冲锋枪子弹打光了，你就倒地不起憋住呼吸，这个镜头就算过了。”
蒙炽笑道：“我这出场时间可够短的，才出来就被人寻仇啊这个，乱倒霉一把的。”
“咳，雷小姐，你这不能嫌戏份少啊。”蒋副导演说道：“我们这部戏可是大制作大阵容大卡司！你呢，现在还只是来试试镜头的，能上镜就不错了，很多大牌演员也没机会上我们这部戏的，真有兴趣的话留在影视圈发展下去，以你的条件还怕没戏上吗？”
蒙炽赶紧点头，“不少，不少。”
“嗯，这就对了嘛。”
“我有个问题啊——啊，我不是觉得戏份少。”封诉疑道：“我就是觉得吧——在国际饭店门口正在枪战，她是一个职业女杀手的话，我应该没有机会可以接近她背后啊？早就被她先打死了。还有就是这枪，这毛瑟手枪在二三十米距离上打人是很准的，根本就不需要跑到她背后去打她的后脑。还有，打人是不打头的，头太小，而且晃动得比身体快，很难……”
“你是导演我是导演？你懂不懂什么是枪战？”蒋副导演冷着脸嚷道：“一枪爆头，这就是效果！现在不爆头的电影有人看吗？要的就是这个镜头效果！咣！脑浆和鲜血立马喷一地，视觉震撼啊！懂不懂枪战的你？”
“呃……不懂，不懂。可是我说一个事儿啊，那男一号的力气——哎，这么说，汤姆森冲锋枪很重的，一般人很难单手据枪据得稳定，而且还是伸直胳膊，还一手一个，好，就算男一号的臂力很大，可以端平，但汤姆森冲锋枪的后坐力那是更大的，一搂长连射就直往上跳，根本就不可能这样扫人。再说我吧，汤姆森冲锋枪一般用的是二十或三十发装的弹匣，我们就算用的是二十发装的弹匣好了，两枝枪就是四十发，全打在我身上，我最多挨四发子弹就被子弹的动能冲击力撞倒了，不可能还在原地跳得……”封诉说得兴起，一时没注意脸色，再一看，得，算了。“没有，我没有问题了，蒋导说怎么演就怎么演。”
蒋副导演抱着胳膊一脸的漠视，轻蔑地说道：“讲完了没有？问完了没有？不演就算了。”
封诉和蒙炽对视，都是无奈地一笑：算了，权当是玩个新鲜吧。
蒋副导演摆摆头说道：“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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