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门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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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青郁郁的山,一岭一脉,延展东去。看那势头,是奔着尽东出海之地。而由山巅望去,海天在目。
月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一个人跑到山顶上来。他常常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那石年深日久,色白胜玉,再经日月打磨、风霜沁润,已显不凡。
月白不姓月,也没有这样一个姓,这名字,还是他师父起的。他是个孤儿,自小养在山上。
山中寂寞,岁月不知。月白不耐师父深沉,便常常一个人来到山顶上,躺在那块大白石上。要么在林中寻一头狗、捉一只兔,只为趣味,养在身边当个伴。
可有一回,他那只兔子却不见了。月白着急,他找啊找,终于找到,那兔儿竟被师父架火烤了吃。月白不饶,哭起来没有完。
他师父却耍赖说:“一只小兔儿,漫山遍野都是,怎么就非是你养的?再说,为一只兔子就哭,你还学什么剑。”
月白说不过师父,他听话乖巧,师父说什么是什么。只是他以后再不敢叫那头乖狗儿自个儿呆在家里,他若是出门玩、去山顶、去山谷,肯定带着这伙伴在身边。
由此又过了一段岁月,那狗儿老死了。
月白又哭了一场,望望它的尸体,不忍将之埋在土下。他无计可施,又不敢去问师父,生怕师父起兴再把狗儿吃了。后来、后来,他便抱着狗儿的尸体,一路小跑的上了山顶,把狗儿放在了那块白石上面。
月白瞧了好一阵儿,不愿意走。后来师父在深林中提气长啸,唤他快回去。
月白候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一步步摸着黑,下到前山腰,回了家。一路上还被看不清的树根绊住了腿,摔了一跤,腿上红肿了好大一块,疼得月白直咧嘴。
师父看看他,不说话,眼神里倒也没有责备。
只是事情怪了。第二天一早,月白便往山顶跑。山雾薄薄,尚未叫初阳熏透。月白走到白石旁,那狗儿的尸体便不见了。月白大吃一惊,不知是不是一夜之间那狗儿又活了过来,自己跑掉了。
他兴冲冲跑到师父面前,向正在打坐的师父说了这事。
师父料是被山间小兽叼去了,怕他伤心,不愿告诉他实情,只说那狗儿活是活转不过来了,一夜不见,定是和那白石融合在一起了。
月白听了只是称奇,却不起疑。那狗儿虽然没有真的活过来,但既然和那石头合在一起,也算是没有离开了他。
自此,月白去那山顶去得更勤了,几乎日日皆至,风雨无阻。
时间再长些,月白渐渐大了,年纪也有十一二岁了,身体慢慢高挺了几分。
一日,师父叫月白到了跟前,说道:“月白,你长高了,小小年纪在山里住着,也是为难你了。明天,咱们这里要来一位你的师弟,从此,你也有一个伴儿了。”
月白一听就高兴不已,说道:“师弟?我有师弟了?师父,是谁?他在哪里!”
师父看看他,笑说:“你莫急,明天,我说了是明天。咱们括苍自古一脉相承,从明天起,只怕这一脉传承,在你还是在你新来的师弟身上,就不好说了。”

月白一愣,不明白。
师父接着讲:“傻小子,你想不想承继我的位子?”
月白又是一愣,说道:“你的位子?”
师父笑道:“便是守着这座山,日日枯坐。”
月白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师父说什么是什么,他想了想,说:“月白只听师父的,师父叫我守山枯坐,我便守山枯坐。”
师父道:“傻小子,你不知道,再早十余年,还没有你之前,这括苍山上已被我逐下去好几拨弟子了,他们啊,都是你的师兄们。”
月白奇道:“我的师兄,我有师兄么?”
师父说:“自然,只是他们都不合我的意,我谁也不叫留,他们一朝艺成,便被我轰下山去了。时间一久,我又年老,寻了你这个小徒,思来想去,括苍百千年的一脉传承,定在你的身上。”
月白道:“师父,月白还是有些不明白。”
师父看看他,摇摇头,说道:“算了算了,你还小,出去吧。”
月白疑惑不解,陡然脑中别添了些许杂事闲情,更加糊涂。他人小性懒,虽未长大,却迂腐迟钝,胸中断无主见,哪能理会得了师父的深意呢。
果然,第二天就来了一个小孩儿,同月白一样的年纪。
那小孩儿来的时候极是气派,自山脚下的七里长亭开始,遍着红彩,香花铺地、沿山路一直到门前大殿。山门前后,满是贺客,男女骈集、老幼咸至。
月白都不知师父何时有这么些朋友,他的眼里只瞧着那个小孩子。
拜师礼在午时。正午一过,日影稍斜。众人齐在候客厅喝茶。月白坐在师父旁边,受一个不知名姓、只知是师父友人的吩咐,伴着新来的小师弟行礼。
按门中规矩,月白需坐在椅中,指点着后进弟子,向师父行礼,再向一众师兄行礼。
月白带着他向师父行了礼,便不知如何了。
到最后,还是那师父友人低语,叫月白坐在小师弟对面,受他一拜。
月白愣愣的受了,口中低声说:“不用,不用,你不用这样。”
那小孩子望了望他,没有说话。
日头斜了些,再斜了些,一室宾客尽散。偌大山门楼阁,只剩三人。
月白还在好奇,怎么一天的铺张,瞬息尽去了呢,是谁收拾走了?这一天括苍的早晚简直、简直像是两个地方,白天人语喧沸,晚上松籁阒静。括苍山又回到了他清简安素的老样子。
师父叫月白带着小师弟休息,便自己一个人入静室打坐去了。
月白看着小师弟,只是欣喜。他一天忙忙碌碌的,虽不知具体忙些什么,但心里也充实高兴,可却还没有同小师弟说上一句半句的。
听小师弟说,他的名叫静修,姓言,言静修。
好好听的名字,月白心里说。他听了一遍,就牢牢记住了。
似乎,做梦都在想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他的伴儿,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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