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三百三十章 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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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我知道您担忧,可您这样下去不行,不要老太爷和夫人他们还没找到,您自己就要倒下了!”曹玉端过早就放在小几上一直放在暖罩子里的冰糖燕窝粥,道:“您jiùshì为了夫人,为了老太爷,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熬垮了啊!”
“我还哪里吃的下!”霍十九推开珐琅彩福禄寿喜四色小碗,脑子里许多事交杂在一起,在他这两日没休息好思绪混乱之时一股脑的缠绕上来。<>
霍十九闭了闭眼,手肘撑桌扶着额头,失落únài道:“若真个天不垂帘,让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爷……”曹玉沉吟,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劝说。
他自问,如果这件事搁在自己身上,怕是早就抓狂了。这两日找不见人,得不到消息,霍十九急的不吃不睡,两鬓骤然间生出许多白发来。他又是个顾家的人,最念的jiùshì亲情。真正家人出了事,他怕是要疯的。
“罢了。”
曹玉正沉思时,霍十九已拿起碗来,以汤匙舀了一勺冰糖燕窝粥送入口中。这两日急的口中长了几处口疮,粥吃进去疼的很,他却强制自己吃完了一碗。
“这事估计很快就有后续。万一爹娘和妩儿他们真的被人抓了去。多半对方也会来与我讲条件了。若是真的有事。恐怕也该有个信儿。我姑且只将事情往好处去想。如果人是被绑走,我若不吃不喝倒下了,谁来救他们。”
“爷这么说就对了!”曹玉对他的意志深感佩服,又宽慰道:“夫人不是寻常女子,咱们吩咐带去的人也不是草包,如今尸首中还缺了三个死士,jiùshì说这三人是没事的,他们虽有可能单独逃走。但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都对爷忠心的很,所以单独逃走的几率并不大,多半这会子是跟着夫人的。而且,只要夫人没事,老太爷和太夫人以及二爷他们就都没事。”
曹玉分析的正是霍十九这时候在想的。
蒋妩那样的性情,如果真有危险,定然舍身忘死的护着家人,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撂下他的父母亲人不顾自己去苟且偷生。所以如果蒋妩没事。家人多半没事。如果家人出事,蒋妩怕是也不在人世了。而且那样一场打斗。死伤那般惨重,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是如何激烈紧张,蒋妩能不出手么?
她还怀着身孕,竟要这般历险,不知现在她怎么样了。
这些天早已在心内转过无数遍的心思又浮了上来,霍十九控制着自己不要在去多想,否则他会逼疯自己,转而去想别的:“你说,咱们府外多了一组监视的人?”
“正是。”曹玉道:“先前没说,是我自己也没quèdìng,不过现在瞧着他们的行事作风和隐秘,的确很像是东厂的人。我只瞧瞧的打量,并未宣扬开,咱们府里的侍卫也少有知道的,有那么三两个来与我说的,我也只吩咐他们不要张扬,这才来与侯爷说,请你的示下。”
霍十九沉吟着,什么人能够培养的出如此堪比东厂番子的高手来?就连他府中养着的那么多卫士都有一部分没有察觉的。而且这些人还是最近才多出来的,才刚quèdìng下来的。
“最近没听说东厂那边有什么动静。”
“是呢。”
“不论是不是东厂,这些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妩儿他们刚刚失踪不见,这些人就出现在咱们府外。”霍十九食指一下下敲在桌面,心思百转之间,有一种cāicè涌上心头,立即惊出他满背脊的冷汗。
不会的!不会是他的!!皇帝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东厂的番子们本jiùshì要做这些事,说不定是英国公吩咐了他们,来他们家里行监视之事也未可知!
霍十九这样想着,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与英国公结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不成英国公fǎnyīng迟钝的到了近日才想起在多派一波更厉害的探子来?
霍十九面上的平静看不出息怒,只有紧握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心思。
曹玉从来都对霍十九的事观察入微,见他如此,就知道他心中或许已经有了cāicè。
这两日,霍十九过的是地狱一般的日子,已经够诛心了。他决不能在zhègè时候雪上加霜,要知道纵然是内心强大如霍十九,在遇到家人以及蒋妩的事时,也会慌了阵脚,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再无法负荷更多,或许再只一点事就能让他彻底崩溃。
曹玉斟酌着言辞,轻声道:“爷先前说要去易县,我说先等等,结果等了道现在还没消息来,我也担忧怕耽搁了,要不我陪你去易县看看?毕竟那些事儿都是听人回话,不如亲眼看到更容易分析的出来。”
“你说的是。”霍十九回过神,强打精神道:“我也几日没去给皇上请安,若是贸然出城就去易县了,怕皇上也会多想的。墨染,你陪我进宫一趟吧,看看皇上怎么说,quèdìng无碍了再出去。”
“自然是好。不过侯爷是否该打理一下?”
顺着曹玉的目光,霍十九低头看了看身上满是褶皱的袍子,摸了一把长了胡茬的下巴,两天没合眼不吃饭,更顾不上盥洗更衣梳头,他这会儿眼下乌青,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不少,加之衣衫邋遢。胡子拉碴。要如此面圣的确是有一些不大好。
不过又有什么guānxì?
“就这样儿去吧。”霍十九若有所思的道。
或许。还有人希望看到他这幅óyàng呢。
霍十九进宫时,小皇帝正在寝殿外头领着小太监们玩风筝。
刚下过雨的天空如今湛蓝如洗,kōngqì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与清香,小皇帝扯着线跑着笑着闹着,很是欢腾的óyàng。
霍十九远远的看着小皇帝一身浅黄折枝攒珠龙凤不断纹外袍在清空之下闪着光,与自己枯槁憔悴的形容相比较,皇帝就似早春的嫩芽,而他就仿佛即将枯萎摇摇欲坠的叶。
“皇上。锦宁侯来了。”
小皇帝听了小太监回话,笑着看向霍十九的方向。其实方才他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人了,只不过没想zhǔdòng说话罢了。
可是,霍十九越是走近,小皇帝就将他的憔悴看的越清楚,惊讶之下手中的风筝线险些撒了手。亏得身旁那个名叫小绿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将风筝线牢牢抓住了。
小绿方才轻盈一跃的时候,跟随在霍十九身后的曹玉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小皇帝已迎了上来:“英大哥,你来啦?怎么弄成这幅óyàng?”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小皇帝不免蹙紧眉头:“你都没好好睡觉吗?这两日没见你入宫。我以为你在家里歇着呢。怎么,跟你的人都是死的?都不知道好生伺候你吗!”
霍十九给小皇帝行礼。身子有些摇晃。
小皇帝忙双手搀扶,见霍十九这般,回头吩咐道:“快去预备热水,伺候侯爷梳洗更衣。再叫太医进宫来!”
“遵旨。”宫人应声退下。
霍十九摇头,声音沙哑又疲惫的道:“皇上不必忙了,臣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做。家中有事,是以两日没来看看皇上。”
听闻“家中有事”四个字,小皇帝神色中就有了些一样,下颚紧绷极为关切的道:“发生何事了?”
霍十九摇着头,与皇帝一同进了殿中,小皇帝坐在首位,霍十九含胸垂头立着,虚弱的回道:“原本,臣的父母家人想着如今光景很好,天气暖和,就要去南方游玩。臣便商议着叫人随同去了。皇上也知道拙荆的性子,最是孝顺的一个,不放心父母,应是要陪着走一段距离,将他们送到易县就回来的。可是就这么点儿的路程,还出了事儿了!”
“啊?!”小皇帝惊讶的大呼了一声:“出了何事?”
“他们都杳无音讯,在城外还发现了随行护卫的尸首。臣想,或许父母家人已惨遭不测。”
小皇帝眉头拧着疙瘩,斟酌的道:“英大哥也别太焦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再说姐姐那样霸王一样的人物,也不会眼看着家里人如何的。也保不准是有事绊住了。”
霍十九摇头,秀丽的眼一直打量着小皇帝的神色,在明媚天色之下,小皇帝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原本也没想太多的。只是今日入宫开始,就发觉了皇帝的不对劲。
起先是见到他时过于夸张的惊讶,然后是在他说家人不见时不自然的惊呼,以及他说的话。
若是往常,小皇帝听了这样消息,第一就会想是不是英国公所做的。第二就会焦急的满地打转,会以他的焦急当做自己的焦急。
可是今日,小皇帝却这般ānèi着他,说是不是有事耽误。
其实这样说法,霍十九也挑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太过于了解zhègè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太过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代表着什么。
他的神色真正是有些慌乱的。
好端端的,他慌什么?
霍十九就想起了方才曹玉说的话——侯府外多了一匹监视者,且行动与东厂的人相似。

一旦有了zhègècāicè,再仔细观察起现状,霍十九就有一万种理由相信自己的zhègècāicè没有错。
心痛,震惊,难言的绞痛在胸腔里扩散开来,心脏旋拧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要将那一小块肉扯成两半一般。
霍十九眼前发黑,疼的一捂胸口。
“英大哥!”小皇帝一声惊呼。与曹玉扶住摇摇欲坠的霍十九。让他坐在圈椅。又回头叫道:“还不去催,赶紧将杜太医刘太医都叫来!”
“是,是!”门前的小太监见皇帝急的变了颜色,如此声色俱厉,只当锦宁侯是怎么了,急忙连滚带爬的去了。
霍十九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一些,那种剧烈的绞痛已经消失,只留下满身的冷汗。湿透了背脊。
“爷,您怎么样?”
“英大哥没事了吧?”
霍十九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饿了。方才皇上说的甚是,许是真的耽搁了呢,”敛额垂眸,续道:“事已至此,焦急也无用了。臣只是在等消息,到底是出了什么yìài,还是有事耽搁。应当很快就知晓了。”
小皇帝这才放下心,展颜道:“是啊。定然不会有事的。英大哥安下心来,既然是饿了,朕叫他们预备些顺口的来,正好朕也饿了,英大哥陪着朕一同吃点。现在不如先去盥洗打理一番,你瞧你的样子,唉!待会儿太医来了好生看看。“
话及此,小皇帝担忧双手握着霍十九的袖子,“英大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朕,你千万保重身子,朕身边儿不能没有你。”
霍十九避重就轻,歉然道:“如此狼狈,有碍观瞻,着实是臣的疏忽了。”
“英大哥何须如此客套,朕是不在乎你怎样的,你jiùshì什么样儿了,还不都是朕的英大哥么。真是dānxīn七斤见了你这幅邋遢óyàng吓到。”
小皇帝本是无心的打趣。可停在霍十九耳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下一次再见七斤,莫说是吓到,恐怕孩子都不会认识他zhègè爹。
再想想杳无音讯的家人,看看面前笑得很勉强的皇帝,他一瞬间有些迷茫,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坚持到今日。答应了先帝的话,是不是还能够办成。
霍十九不希望自己的内心波动展现在人前,就起身去叫小太监伺候着盥洗剃须梳头,又换了一身小皇帝特别赐给他的竹叶青色交领素面纳纱长衫,腰间搭着金镶蓝宝的带扣。
更衣妥当,就算形容憔悴,霍十九依旧玉树临风朗月入怀一般潇洒。小皇帝看的赏心悦目,亲热的拉着他坐下说话,等太医来诊过脉,就只说霍十九是优思疲劳过度,并无大碍。
这样一来,小皇帝和曹玉都松了口气。
太医去外头开方子下药,小皇帝立即就要吩咐人去给霍十九煎药来。
霍十九忙阻拦道:“皇上,易县那边始终没有消息,臣dǎsuàn出京一趟,亲自去看看,就不在个宫里用药了,等回头事情了结和离在用药调养不迟,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件头等大事。否则臣岂能安枕?还请皇上恩准,给臣几日的假期。”
他要亲自去?
小皇帝有些焦急,脱口道:“英大哥,你不要去。如今京都中事情这样,前些日子咱们的第二部计划已经实施了,英国公保不定什么时候发现了什么,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对朕下手。正是用人之际,少了你在身边,朕要如何是好?”
小皇帝抓着霍十九的袖子,像是对父亲耍赖的孩子,神色中的依赖和言语中的请求,让霍十九心里一悸。
或许是心里对他已经有了防备,不在是从前那般一门心思的信任了。现在听着皇帝说话,都会联想出好几种可能来,这般从前会叫他觉得心里舒坦的话,今日却叫他觉得自私。
的确是有那么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他与皇帝又何曾只是单纯的君臣了?
皇帝也是人,也不是铁打心肠,难道根本就捂不热吗?
“皇上。您说的有理。”霍十九疲惫的道:“英国公一事的确刻不容缓,所以臣才急着要将妩儿找回来。毕竟zhègè计划是她想的,主要动手也是她做的。第三个环节着实是关键,若是没有她,臣想英国公也很难上钩,在想要引他入套就难办了。”
小皇帝认真的颔首,神色不动。
霍十九又道:“原本,她出门也只是将爹娘送到易县就折返回来,根本就不会耽搁了正经事。如今她下落不明。计划又能怎么进行?”
小皇帝咀嚼着这番话。再分析霍十九平日里行事为人。突然就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蒋妩并不是跟着出去躲了……
“英大哥……”小皇帝下意识的开口,待到发出声音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很是不对。
他是一国之君,他如何做决定,为人臣子的就只能听从,不能分辨。更何况他有没有做错。难道还说呢为臣子的做出那等叫人怀疑的事之前,就没有kǎolǜ过龙颜震怒吗?蒋妩那样的身手,不好生安分呆在家里。还要出去乱走。
原本,他根本不dǎsuàn参与这件事的。
可是方才霍十九话语中,竟然还说霍家人是出去游玩。到这会子还不与他说真话,也怨不得他了。
复杂心绪之后,小皇帝再说话时候已经是底气十足了:“英大哥既然这样说,朕也不好多留你在京都。你要去易县就去吧。只是记得快些回来,莫要忘了京都城还有正经事要做。”
如此,已经非常分明的表达的小皇帝的不满了。
若搁在寻常臣子,当即就会叩头行礼请罪。
霍十九却仿若未曾发觉一般,感激的道:“多谢皇上的体谅。皇上也曾说。臣的父母都是hòudào老实人,都是福泽深厚的。臣就借皇上这一句吉言。心底里就信他们安然无恙。”
这一句话,听来像是他在自我ānèi。
可是小皇帝眼前,却浮现出霍大栓憨厚的笑脸和赵氏慈爱温柔的笑容。
先前,别被毁,他回宫之前,就曾经在霍家住过一段时间。霍大栓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非常耿直忠厚的老实人,家里荣华富贵不愿意享,整日里就种菜养鸡养猪为乐,拉着他去地里帮忙,教导他许多稼穑的学问,对他就像是子侄一般的疼爱,不会因为他是皇上就说违心的恭维话,却是真正关心他的,记得他爱吃的菜,吃饭时从来都摆在他跟前。赵氏还帮他缝补破了的袖子,给他做鞋子。那双鞋,虽然样子不十分的好看,穿起来却特别舒服合脚,霍十九的弟弟,是个老实的读人,霍十九的妹妹,是个大咧咧十分开朗的女子……
还有蒋妩,那个在黄玉山一鸣惊人,之后为了bāngzhù霍十九出生入死女侠一般的人物。
这些人,都因为他的一怒而陨命了。
小皇帝这会儿其实也不quèdìng他派去的人是否成功了,因为此番竟无一生还。可是他想,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翘楚,难道就做不成这件事?暗地里,他还知道蒋妩又有了身孕。
真正打斗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出手。一个孕妇,要与人打斗,恐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现在小皇帝有些后悔kuìjiù了。
他也想,是不是自己头脑一热,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如果真如霍十九说的那样,蒋妩并不是dǎsuàn离开京都不再插手此事,并非是霍十九安排所有人都出去避难呢?
“……皇上?”
“啊?”小皇帝回过神,“英大哥,你说什么?”
“臣在问,皇上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十分矛盾的óyàng。”霍十九已经心下了然,明知故问。
小皇帝摇头,笑道:“没什么,英大哥就放心吧,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有福之人,难道几个小刺客就能将他们如何?朕稍后安排锦衣卫的人跟你去。他们原本jiùshì你的人,与你配合的也默契,jìnkuài将姐姐他们找回来要紧。”
“是,臣,多谢皇上恩典。”
小皇帝竟然忘了他才刚还吩咐人预备了午膳要让霍十九一同用的,就放他离开了……
宫门外,霍十九撩起窗纱,透过垂落的淡蓝色流苏,望着金碧辉煌的宫皇宫。喃喃道:“到底还是走到了今日这样。”
曹玉担忧的唤了一声:“爷?”
“走吧。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霍十九说着这一句时,笑容中多了一些嘲讽意味,“好在皇上方才的那番话,让我可以quèdìng他也不知道爹娘他们到底是不是不在了。这就说明情况还有转圜余地。”
曹玉抿唇,才刚皇帝前言不搭后语,又慌乱矛盾的óyàng,以及最后不留神说出了刺客,不是山匪路霸也不是其他yìài,就已经证明了他们之前的cāicè。
“爷,他那样,您还要jìxù为他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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