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球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直挺挺地对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似曾相识的模样，只是又有哪里不同令他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奇大人”创造泥偶？听起来神乎其神，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眼见为实的地步，他也没时间再去质疑这桩事的真实程度了。
“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凡人？这具身体和这副面容应与尔等别无二致。”
少女的眼睛一动不动，没有眨眼也没有任何光泽，她的“质问”听起来是何等的机械与冰冷。
“……我在看什么？当然是在看以高人一等的口吻自叙怪异的‘陌生小姐’。你说的这番话有什么意义吗？只是单纯的与我分享奥维耶的怪谈？”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向昆。
男人的皱了皱眉眉头，低声说道：“不明白吗？你的名字、身世、来意，带着怎样的目的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在找人搭话之前，自报家门难道不是常识吗？”
她顿了顿，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昆的眼睛，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
“这便是你、是凡人们行事的作风吗？难怪‘奇大人’会对外面的世界如此失望，难怪‘奇大人’会对‘制造泥偶’如此的执着，如此的……‘不择手段’。”
当‘奇大人’的名字漫过少女的双唇时，那双无神的双眸中反常地跳过了一缕光芒。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重新提亮了自己的声音，这也让昆感受到，冷若冰霜的少女也并非只是一块毫无感情的坚冰。
“我也没有义务为此作答……你唯一的使命就是把‘材料’从‘奇大人’身边夺回来。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奇大人’好。”
“材……料？”昆的眉毛皱了一下，虽然男人明白陌生少女口中的“材料”指的是什么，但这种暴殄天物的说法他实在接受不了。
他们的初次相见是如此突然、愕然，彼此之间却都没能留下好印象。昆对此不再介怀，反倒是陌生少女张口一个“奇大人”闭口一个“奇大人”，仿佛成了他那冰冷的情感世界中唯一的太阳。
此时昆又想起了手中的那尊木偶，隐隐中觉得它和少女的同时出现绝非偶然。木偶是古代的东方萨满用以降灵的容器，即使这种黑暗的仪式现在已经不再多见，但围绕它的神秘色彩却丝毫没有因为时代的进步而褪色多少。
据说，在东方湿热的丛林之中仍有许多隐居的部落崇拜着曾为灵器的畸形木偶。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都是一筹莫展，唯一算是“有用”的线索也只有一个“那位先生”，但可靠性依然云里雾里，完全摸不清头绪。
被魔女俘走的伊斯塔也像是被传送去了什么地方。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这些自我麻醉的情感，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抛弃。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未知事物，慢上一秒也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只管对袭来的麻烦照单全收，他从老猎人那里学会了只用思考如何渡劫而不去计较事件的前因后果。
因为在情急的当下思考那些废物只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性命，就是在亵渎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盯着木偶凝视了小许，又抬起头看着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行……我对你的一切都不再过问，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只要把那个丫头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就足够了。”
他说到这儿，看见少女的眼帘极为明显地跳动了一下，随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海水在他们一侧的山崖之下碧波荡漾，随着夜晚的海风，尘土飞扬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而少女的眼皮依然没有眨动，仿佛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只是为了衬托那份冰冷而存在的奢侈装饰一般。
“你似乎明白了，凡人。释放‘奇大人’的疏忽本应在我们之间形成牢不可破的隔阂。但如此一来，我们将暂时不会成为互相厮杀的敌人。无论如何，只要你还在为斩断‘奇大人’病态的执念而努力（将‘材料’与他隔离），我就会包容你的言行、举止，已经一切外在的触动。”
说完，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静静平放在了自己胸口，五指伸的笔直，整只小臂像把锋利无比的短刃。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昆无论如何都无法事先预想到。或者，是这个行为本身具有的强大冲击力震慑到了昆身为人类的本能。
突然间，少女用极快的速度，竟用自己的手臂直直地插入了那惨白的胸口！汹涌而出的鲜血几乎飙到了昆的身前，男人的眉宇骤然一紧，很快向后大退一步！他十分警惕地将“贰式”抽出了自己的刀鞘，这种诡异的举动绝不是人类该有的！虽然他也不相信，少女和那些怪异的存在会扯不上一点关系。
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女孩儿的纯白长裙，也让她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块块浓厚的血渍。如此剧烈的出血量已经足以令一个强壮的成年男性就此毙命。但她却依然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她的整只右腕已经完全伸入了胸腔的深处，似乎还在“翻箱倒柜”似的寻找着些什么。
少女摆弄自己心脏时的平静、木讷与淡漠，竟和搓抹布别无二致。
如此渗人的举动没有持续很久，不一会儿，她的右手便从自己的胸膛之中，攥着一颗被鲜血完全覆盖的小球缓缓收了回来。
而那可怖的创伤竟被血浆瞬间填补，除了仍然挂在皮肤上的血液之外，昆竟找不到一点儿外伤的痕迹。男人的额头上不经渗出了几粒豆大的汗珠，如此疯狂的现实已经极大地颠覆了他对现实的认知。
很快，那些残留在少女皮肤表面和小球上的血液迅速蒸发不见，除了洒在长裙和路面上的血渍，少女的脸颊、皮肤，和她的右手，都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而其他血液也在快速退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她将那颗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球递到了昆的面前，并用目光向他示意着。
昆缓缓从那只惨白的手中接过这颗小球，或者将其称为“宝珠”可能更为贴切。
“‘月傍湾’……去到哪里。在大人的‘宴会’开始之前，完成你的使命，将‘奇大人’……”
——“咻！！！！”
就在这时，就在少女连话都还未说完的一刹那。昆的身边竟夺然掀起一阵猛烈的旋风！卷起的帽檐遮去了男人的双眼，他很快撩开帽檐迅速向面前的少女望去。
只见她纤细的身体就像随风飘舞的柳絮一般，在路面上划过一道蜿蜒的曲线随后直挺挺地飞向了远远的身后。一根锃亮的银制箭矢正笔挺地插在她的眉心之间，但少女依然面无表情。
……
“‘尤妮薇雅’……可悲的失败品，永远地沉睡吧……”
深邃的低吟声从昆的耳边忽然响起，从黑暗之中袭来的身影从他的身后如闪电一般迅速窜出！舞动的巨大斗篷下，赫然亮出一把十字型的锐利长剑，他（她）对着少女还未落地的身躯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全力纵斩！
放射着寒芒的剑尖无情地从少女的左肩一直劈到了她的右胯，顿时血染黑幕！似乎只差一点，她那纤细的身躯就会彻底一分为二，而非像现在这样“藕断丝连”。
从空中洒下的血瀑足以浇灌她身下的一片土壤。即使少女的身躯已经变得如此残破不堪，她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仿佛生来就不知疼痛为何物，又或是她已经悄然死去。
二人即将双双坠地，那人影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在这一刻，时间仿佛瞬间骤停。他（她）的左手从自己的披风下又迅速掏出一把较短的十字剑刃；这次，那不速之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她）想紧接着自己的失误砍下少女的头颅！
但，似乎是两人离地面实在过于贴近。在他（她）的刀刃还未完全斩下之际，少女的身体就因为撞地时受到的反作用力，又向着另一个方向摔了出去，而那个方向却又是落差数十米的断崖，在那之下更是涛声不绝的大海！
“等……等一下！！！！”
他（她）在落地之际猛地嘶吼一声，随即又像离弦的箭，撩起双刃又向着血肉模糊的少女大步跃去。
他（她）最终没能完成这最后的一击，也就只能止步于孤独的海角之上了。
陌生的少女在自己的鲜血“簇拥”下，顺着垂直的崖壁一并坠入了漆黑的大海，消失在了拍岸的波涛之中。
而昆在握紧了手中的钢刀同时，又从自己的背后取下了“.50”口径的狩猎步枪，硕大的子弹已经上膛，威力足以让一头狂奔的犀牛永远停下冲刺的步伐。
他踩着脚下的砂石向着那位不速之客缓缓前进，丝毫没有隐匿自己行踪的意思。但奇怪的是，对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正在逐渐靠近的自己，反倒是捂起自己的额头一副踌躇不已的模样。
……
——“可恶啊，百年一遇的机会……就这样让她逃掉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