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之沉醉·辜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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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若是无法打倒我,你绝无可能拯救你的同伴。人类的极限应该远不止于此,还是说,人类都是无用且愚蠢的生物?回答我,猎人。”
冷冰冰的话语从奇的口齿间机械的传来。他一抬手,用无形的力量毫不费力地将跑进身周的昆掀开数米之远。
昆的身体卷着长长的黑色披风在干枯的花丛中激烈混动、震荡。被弄得一身泥泞不说,裸露在外的双眼和鼻梁间更是多出了许多细小的伤痕。鉴于昆的着装,身体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部分都被厚厚的黑色行装、披风、手套、遮面、兜帽覆盖,旁人很难从外表判断他的伤情。
昆从地上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再次站立起来,但不依靠手中的剑刃,他根本办不到。
遗憾的是,任凭昆如何发起攻势,他都无法给予奇任何伤害。他也像埃里克那样在奇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狰狞、惨烈的伤口,但这些足以让野兽死上数十次的致命伤对那个男人而言却是无关痛痒的揉捏。
奇的指尖至始至终都没有溢出分毫的杀意。或许,打从一开始这些冒失的挑战者就没资格从他的手中得到死亡。
多么可悲,无论是他们还是自己。虽同为“生物”,但两者间的差距真可谓天上地下,悬殊至极。究其程度已然不亚于人和神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可对于想得到而无法得到的东西,想存在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他们的立场又是那么得相似。
奇厌倦了,他看着战败者们悲凉的模样,已经没有任何将暴力继续进行下去的理由。
他转过身,与此同时,光门中也模糊的现出了令人不安的轮廓——如少女般纤细的人影正渐渐清晰起来。
昆抬起头,不安地看向了那道门扉。他企盼着,那个天真的孩子不要在如此糟糕的时候来到此地,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了。但事与愿违,当那位“隆重登场”的来访者的面容彻底出现在他目光中。美丽、清秀的脸庞却成了昆眼中的难容之物。
——伊斯塔,她在最糟糕的时候来到了最糟糕的地方。
少女的裙摆上沾满了血渍,而那张表情丰富的脸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枚僵硬的面具没有一丝生气可言,原本澄澈的眼眸更是黯淡无光,“心灰意冷”就像是早已死去了一般。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向她那般模样,不是被控制了就是被幻术一类的鬼把戏蒙上了心智。
昆很想冲上前去了解这一切,只可惜,现在的他除了干巴巴地看着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伊斯塔自觉地走到奇面前,男人看着意识模糊的少女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珍贵的收藏。不久,他们便在那张长桌相对的两边各自坐下,烛光尽数熄灭。由结界创造出的影世界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月宫、无尽之海的轮廓时而恍惚,而原先那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血红天际线此时却被一道令人不安的漆黑线条鲜明地切割开来。
但花园的景致至始至终都没有因为外界的剧烈波动而产生丝毫变化。
奇侧过脸,空洞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那抹分割天与海的“黑”。
“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深渊。一个能一切事物尽数沉沦的地方。”他凝视着天边的黑,自言自语似地呢喃着,空洞的双眸中开始泛起波纹纹。旁人也许能从中感受到极为细微的渴望,但比渴望更加招人耳目的是更加、更加明显的“讥讽”,对自我的讥讽、对深渊的讥讽。
那种在人类身上难以激起的重重矛盾就好比映射出一片宽阔无垠的静谧之海,而深渊是海,人却似孤舟;向往大海的深与近乎无穷的神秘,却又心怀怯懦不愿深入其中。
——那是因为人会溺亡。
假使海诉说道:“尽情探索吧,贪婪的人类。我的水将不再成为溺毙的祸首,就像在以太中填充空气,你们能像鱼儿一样在我的怀抱中尽情游弋。”
此言一出,定有探索的先驱者身先士卒,跳入水中去探险不见的奥义。同时,也定有先驱者会从他们“艰难开辟”中斩获颇丰。而得到“海不会淹死人,海中埋藏着宝藏”这个准确信息的人类,前仆后继地涌入大海想必只是时间问题吧。
奇的目光中却夹杂着前者的“欲欲望,也夹杂着极为复杂的“蔑视”。他虽然生之为巨,但与深渊相比依然捉襟见肘。可他竟有能耐讽刺深渊,而且是讽刺它的愚昧、讽刺它的无知,甚至是讽刺它的“渺小”。

——投入深渊的怀抱。
这对奇来说是必须戛然而止的危险想法,即使身为强大的不死一族,深渊仍是个禁忌。曾有无数近似神明的存在被深渊所蛊惑变得腐朽堕落,更别提意志脆弱的人类了。
但格外清奇的是,昆却丝毫没有理会那片黑暗的意思,他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伊斯塔冰冷无神的脸蛋,渴望自我的光辉重新绽放在那双紫色的瞳孔中。
“……徒劳的,现在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意识正在被抹除,这具完美的躯壳很快会诞生出新的人格,并由内而外升华成超凡脱俗的存在。”
奇冷冰冰地说道,字词中无不包含着对昆的讥讽,对他那不切实际的企盼予以打击。但奇的冷嘲热讽却没有湮灭昆眼中的花火,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甚至一度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着少女走去,可没走两步路却又扑倒在了花丛中喘息不止。
见此情形,奇的眉毛不经微微上扬,或多或少对男人表现出的执着感到讶异。
“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亲眷?命人?还是伴侣?如果都不是,你又何必做到这般地步?我不会剥夺你们的生命,那对我而言毫无益处。相反,如果能亲眼见证‘神’诞生的瞬间,对一个凡人而言何止三生有幸?”
……
“哼,无聊……”
迎接他的是男人冷冷的嗤鼻声。
“……如果那个冒失的丫头真的完美到连神明的职务都能轻松胜任的话,我倒是颇感欣慰……但遗憾的是,她还不成熟,还会为他人徒增烦恼,还没做到生活自理,还会为分不清货币的面额害羞红了面庞,还会为素不相识之人的离去呜咽啜泣……那个女孩儿,在做好一个‘人’之前,还没有成为‘神’的资格……抱歉,我还不能让她提前上岗。”
昆说完紧握手中的利刃,他用难以言喻的毅力重新站起身就直冲着奇的胸口砍去。只是回天乏术,十几分钟前,他们个个气宇轩昂但仍未所获。更何况现在兵败如山倒,昆最后的负隅顽抗仅仅只是他固执的象征。
他不是影视作品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无双剑客,没有令自己起死回生的能力或是只有濒死时才能施展出的奥义。现在的他只能在等死、求饶、沉默三者中选择其一。他做出了选择,却是最接近死亡的选择。
理所当然的,奇也轻而易举地用自己的食指弹开了他的刀尖。
“失望……任性的发言之后,结局也不过如此。”
言语间,被弹开的钢刀从昆的手中迅速脱离开来,插在了几步之外的泥壤中。昆的身体失去重心,单膝跪倒在奇的面前,但就是不甘屈服。
奇闭上眼,食指缓缓指向昆的头颅。他对这个男人抱有的不解也就到此为止了,没人能阻止他,他也不需要去关心任何人。
“结束了,安静地睡一会儿吧,不会有痛苦。”
……
话音落下,但小许过后昆依然跪在原处低迷地呼吸着,并没有立刻昏死过去。奇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睁开双眼,凌冽的寒光划过那灰蒙的瞳孔,放射出骇人的锋芒。
虽说是伸回了手,但仔细一看,奇伸回的手上却不见四指,而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真白的手套。血液很快挥发,手套重归于白净,但失去的指节却没像之前那样迅速的再生出来。
无出其右,奇的面前除了昆之外俨然多出一个陌生的人影,穿着却与倒地的猎人相差无几。说时迟那时快,“他”二话不说,架起双剑就向着坐在高背椅上的奇至此而去,将他连同身后的一并贯穿!
鲜血澎涌而出,但奇却至始至终没有改变他的坐姿,反而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眸凝视着双剑的主人。
见此情形,来访者显得有些懵然,“他”迅速拔出剑退回到昆的身旁,拉起男人的同时又连连后退了数米远。
“咳,呼……你怎么会在这里,神叶?”昆低着头,唇边发出微弱的声响。
男人看都不看便直接呼出她的名字,人影没有作答,也不打算再掩饰,干脆直接揭掉了自己的蒙面和风帽。
深棕色的发丝在风中飘荡,确实是一位初具成熟感的女性,而她的命字叫“神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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