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无偿奉献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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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好高!”
清脆的呼声响彻整片寂静的荒林,皑皑的银霜挂在枯芜的树稍上。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穿着加绒的长靴,四肢依然冻得发麻。
昨夜的飘雪来得太过突然,当清早的晨光洒满地时,枯林中的的三人俨然已经被淹没在了白色的海洋里。
好在,凭借着长年旅行在外的经验,事先搭起了营帐的昆并没有让他的两个小跟班吃到一点儿苦头。
次日的清晨,年轻的壮马驮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缓缓踱着蹄子,昆牵着缰绳独自走在马的前边。
就像是从未坐过马匹一般,女孩儿从坐到马背上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停歇过。她双眼放光,一直轻轻地抚摸着身前飘然柔顺的马鬓。
女孩儿与昨日那病骨支离的憔悴模样相比早已是着天翻地覆,今日的她焕然一新甚至精神得像匹脱缰的野马。
“潘多拉妹妹还真是喜欢马呢~”伊斯塔坐在女孩儿的身后微笑着说道。
“因为没有骑过呀!虽然马车是坐了无数回,但这次可是我第一次骑上马呢!”她扭过头对着伊斯塔激动地说道。
自称“潘多拉”的少女,如果没有昨天那“千钧一发”的幸运邂逅可能会永远地沉睡在冬天的松树林中。14岁的她虽然有着与年龄相符的体格特征,但心智似乎还停留在十岁上下。
在这个早晨里,我们问了她很多问题。像是最基本的名字、年龄,以及倒在这里的缘由。
在过问的诸多问题中,以大人的角度来看,关于监护人的询问自然是少不了的。可少女呢,与之前回答其他问题时所表现出的干净利落与对答如流相比,她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却显得极为含糊。
我从来不是一个会对别人的故事表现出兴趣的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孩子。只是潘多拉对这个关键问题的态度实在无法让我释然,在拐弯抹角、并与她“周旋”了许久之后,我们达成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共识——带着她前往最近的村镇。
一方面,作为一个早已成年的“大人”,确实有义务在不改变自身行程安排的情况下看护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才刚捡回一条命;另一方面,就“补充旅行物资”的问题,去往一个尚存人烟的集落实属一个明智的决定。
“昆先生您不上来吗?‘普罗’说他即使驮上您也是绰绰有余的哦~”
“……‘普罗’?是这匹马的名字吗?”昆侧过脸低声说道,同时看了看正被自己牵着走的马匹,而那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也正炯炯有神地与他对视着。
“嗯!‘普罗’还说,他有个妹妹叫‘达尼娅’,生活在西部的农场里过着惬意而平静的生活;作为哥哥,他十分想念自己的妹妹,要是能够安然无恙的从东方回到塞达布尔,他一定要想办法蹭上一位去往西部的客人,这样他就能和自己的妹妹团聚了~”
——“吁!!!\(^-^)/”
伊斯塔的话音刚落,自称“普罗”的马匹便长吁了一声,就像是回应少女的说辞一般,并对她的发言表示赞同。
听罢,昆不经耸起了自己的眉毛,他木然地再次与普罗交换眼神,并在心中连声发叹。
“这么看来,马匹的精神世界和感情世界也是异常的丰富咯……”
“不是看来!是‘就是如此’!!”这时,一声破天荒的呼声瞬间盖掉了男人那模棱两可的喃喃细语。
正是扬着眉毛、一本正经拍鞍说道的潘多拉。
“‘普罗’和我们是一样的,他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工作与使命。我们应该像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去珍惜他们,不能把他们视作可有可无的牲口去做无畏的牺牲!”
她双手紧握,带着浓厚的情怀沉浸在自己的怜悯世界中,宛如圣母一般地严肃、康庄地说道。
昆木讷地看着她,呆呆地走在一旁。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不知到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女孩儿说出这番话究竟是出于何种意愿。
只是……打从一开始,昆就没把“普罗”当成工具、生肉、柴薪、炮灰……它只是一匹马而已,做好该做的事情,去往该去的地方,然后再回到该回的地方,仅此而已。
而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伊斯塔唯有待在二人之外尴尬地看着,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空隙,好出来再多说两句。
“那个……其实昆先生他也没有把普罗当成炮灰之类的东西啦,是你误会了哟,潘多拉妹妹~”
“是这样吗?”潘多拉昂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晨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闪耀着纯真的靛蓝色光彩。
“是的,当然是这样啦!别看昆先生冷冰冰的,他可是个十足的热心肠……”
——“吁!!o(》Д《)o”
“怎么了?普罗?”
随着普罗的一声长吁,伊斯塔的话音戛然而止!马匹惊悚地颤抖着身子,开始连连退步,任凭昆怎样拉扯缰绳就是不肯再向前多走一步。
“有东西……普罗说,在这条路的前方有他十分惧怕的东西。”伊斯塔微微俯着身子聆听着受惊马匹的呼声。
“令他害怕的东西……这是动物的本能吗?”昆放下了手中的缰绳呢喃自语道,他踩着脚下枯烂的枝丫缓缓向前走去,向他们行进的前方瞭望远眺。
可在男人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光秃秃的枯树干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用无数旅者与商人的脚开拓出来的粗糙野路蜿蜒地盘向树林的深处;通向避风港的宁静小路潜藏着神秘的未知与莫名地恐惧。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前面看看。”昆从腰间的刀鞘里利落地拔出了锃亮的钢刀,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树林的彼方。
潘多拉坐在伊斯塔的身前,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伊斯塔姐姐,昆这样应该没事儿吧,若是他真碰上了什么野兽的话该怎么办呢?”
“没事的,昆先生呐……可是很厉害的哟~”她呆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道,虽然在少女的心底还是潜藏着一丝说不出的忧虑。
……
腥风、抓痕、断箭、脚印,有互相缠打撕斗的痕迹……在一大滩凌乱不堪的、被三上三下翻得满地碎石的狼藉空地之中,男人缓缓蹲下了身子,盯着那撮夹杂在僵硬泥地中的染血毛皮看了许久,像这样的痕迹几乎布满了整块杂乱不堪的空地。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起其中的一小撮,注视了许久。
“残留的血迹还未发黑,没有过多的冰晶夹杂在皮毛之间……看来这场厮杀并未过去太久。”他顿了顿,喃喃自语地为这场搏斗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那么,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究竟是谁和怎样的猎物进了一场怎样激烈的厮杀,而结果又如何呢?”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了空地边缘的枯树旁,干燥的树皮上直直地横着一枚短小的箭矢,而它的箭头则深深扎进了硬实的树干之中。
这枚箭矢是用强度极高的木材削制而成的,与那些常见的弓矢明显不同的是,它的尺寸要小上许多,尾端的箭羽也显得更加稀疏。再加上那“入木三分”的强大贯通力,昆基本可以断定,这枚射偏了的箭矢正是属于弩箭的一种。
“弩箭?东部的猎人应该更擅长使用那些配上了毒箭头的狩猎弓才对,这种弩箭的样式……西部的游猎民族吗?嗯……有点儿像。”
看到这儿昆向后退开一步,他开始重新观察起自己身处的这片、早已面目全非的猎杀战场。
树干上满是被利爪撕裂的树皮残渣,有的树干上甚至烙下了渗人的巨大爪痕,地皮被蹬得满目疮痍,不少沉睡在表层土壤之下的碎岩都被疯狂地翻出了地表,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遗留在现场的血迹虽然不多,却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绕着空地缓缓走了一圈,昆便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条新鲜的血迹线上。这条线的周围踏满了人类的脚印,一直向着前方那开阔的低洼地带蔓延而去,也不知道挥洒在此的血液究竟是属于人类的还是那头的野兽的。
——既然都来了,就跟上去一探究竟吧……
抛出如此简单的想法,昆开始对这条扑朔迷离的血迹展开全神贯注的追踪。随着步速的加快以及逐渐渗入树林的深处,男人面前的这条血痕竟越变越宽,越变越清晰!在血痕经过的几块小空地之中还留有几次规模较小的厮杀痕迹!
直到那线性的血迹在一棵巨大无比的古树前化作了形同喇叭一般的血之泥泞。
在血泊的中央,一团沾满了血渍的毛发之躯正那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它背靠粗健的古树干,凌冽的寒风扬起它那夹杂着血块儿的灰黑色毛发。
待昆掏出转轮步枪屏息凝神地缓缓靠近之际,在呵气成霜的微岚中,这头巨兽竟早已没了气息,但那硕大的身躯却还残存着一丝余温。
“北奥尔加的巨狼……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儿明明是更加靠近海峡港城的东部荒原才对……”站在那足有半身人高的、已经陷入永眠的巨大狼首前,昆不经惊讶地低声叹道。
忽然,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猛地跳进了他浑浊的脑海。没错,这极为反常的灾兽迁移现象即使是常年游猎在野外的昆也是前所未见的,甚至猎团的狩猎笔记都未曾记载过这般异常的状态。
唯有昆那时的亲生经历可以与现在的情况相呼应。
“大石鸟……和那时的一样,难道他们已经来到这儿了吗……”他缓缓走上前去,轻触着巨狼愈发冰冷的躯体轻声说道。
“哦?竟然知道是北奥尔加的巨狼……看来,你也是一个猎人咯?”就在昆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巨大的尸体,独自沉思之际。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粗犷喊话声。他缓缓转过头去,一个全身披挂着轻皮护甲的络腮胡大叔正赫然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嚼着热气腾腾的野鸡腿。
背在他身后的巨斧正时隐时现地闪烁着猩红的血之光芒。
昆并不意外,巨狼尸体上的大片伤痕明显是人为所致,而从尸体的新鲜程度来看,这场艰难的猎杀明显是在并不久远的拂晓时分才彻底落下帷幕的,因为昨夜下起的小雪并未残留在巨狼的皮肤上。要知道,凭借巨狼的体温,就那一点儿冰晶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便会被加热至融化,巨狼也就不可能在昨晚毙命于此了……
而猎人,总会对他们丰硕的战果耿耿于怀,在他们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之前,岂会就此善罢甘休?仍然徘徊在自己的战利品周围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昆侧着身拉开一步,时刻保持着警戒。
而对方却大大咧咧地慢慢走上前来,摇了摇手中的鸡腿对他笑着说道:“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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