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倾羽确实没有反应过来：你费力从人群中钻出来只是为了跟我打个招呼，来个极简的自我介绍，然后转身就走？
等一下，他好像姓慕......
不过慕天休已经反应过来了，刚才就是他叫住了跑路的慕长风。
慕长风僵硬地转过身去，笑容凝固在脸上形成一副诡异的表情，看着他老爹。
“您不会要在这种时候公开处刑我吧？”慕长风心想，“这叫我回去不是送么，我一窍不通啊。”
只见慕天休瞪了他一眼，暗道：“你以为我心里没点数么，少拿那种眼神看我。”
然后轻咳了两声，指着慕长风，厚着脸皮又向司倾羽介绍了一遍：
“犬子慕长风，一个月后将要参加剑冢试炼。”
言外之意，他有成为少阁主的可能。
司倾羽当然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然后转过头仔细打量起慕长风。
“生得真个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但怎么感觉都像是没有修为的人。不过身为慕家少主，有这位剑阁阁主操心着，总不可能一点修为都没有吧，那应该是有什么掩盖气息的玄器或者功法了。”
那双美眸带着期待款款盯着慕长风，似乎是想要他放开禁制，让自己欣赏下这剑阁大公子的英姿。
慕长风看出来她的意思了，他很无奈。
不过他倒没有直接说“我其实真的是一窍不通”这类煞风景的话，而是故作神秘笑了笑，以一副东道主的口吻说道：
“难得司姑娘远道而来，不如就由在下带你在这剑阁四处参观一下？”
慕天休心想这小子还挺上道。
剑阁虽然与世隔绝少了烟火气，却有层峦耸翠、飞阁流丹，常年云雾缥缈，风景有如画境。
就是不知道那丫头会怎么回应。
只见司倾羽朱唇轻启，欣然应允道：
“有劳慕公子了。”
这下周围人傻眼了，你是看不出来这货干干净净的一点玄力没有么，怎么还给他勾搭上路了？但碍于阁主在场，也没人出声质疑。
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厅，向着那断妄峰的方向走去，乍一看一对璧人好像还挺般配......
众弟子思忖间，那两人身影已渐渐隐没在山间云雾中，再也难觅踪迹。
慕天休松了口气，心道这下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过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沧桑的脸上竟爬上了几分恍惚的笑意。
看在众弟子眼里，就知道这阁主怕是又想起夫人了，心里又不免对那慕长风多了几分埋怨：
坑了你老爹，自己还想着泡妞，真是厚颜无耻！
嗯，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这样说的。
……
慕长风那边，已经快领着司倾羽走到半山腰了，两人还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慕长风此刻是挺紧张的：
“这下草率了，本来打算见一面就溜的，怎么稀里糊涂把人家领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心不在焉的他只顾一个人埋头往前走着。
司倾羽也有点小郁闷，说好了要带自己四处参观一下，怎么就光顾着走啊，还走那么快。
不过考虑到他今年好像才十几岁，跟自己比还算是个小孩子呢，害羞失措也很正常。
又想起他刚才在大厅那一本正经从容自若的样子，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也罢，就这样看看风景也不错。
又走了一段路，慕长风终于反应过来不妥了，一句话都不说直奔断妄峰是什么情况，不会真想带她去修炼吧？
修炼就修炼吧，眼下还是要交流几句的，找点什么话题呢？
这一找话题又是好半晌，直到路过了锻剑峰。
慕长风突然停下，眼神复杂地看着那隐没在山峦间依山势而立的一座座青砖楼阁。
阵阵沉闷的玄力爆破声和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交织在一起，即便是慕长风也能隐约感受到那玄力涌动的阵阵气势。
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驻足了。
在他模糊的童年记忆中，自己曾多次跟着父亲进去观摩锻剑的流程。
看着那一堆堆其貌不扬的矿石经玄力淬炼、熔炼、浇筑、锻打、淬火、回火，最后变成一柄柄闪耀着光泽、锋芒逼人的玄剑。
据说那玄剑可以承载玄力，还可以刻印阵法达到各种强化的目的。
父亲曾答应过他，待他凝丹后，为他觅得上好的玄矿，打造一柄绝世宝剑，挂在腰间，仗剑四方。
于是那时的他每每路过此地，都要停下来倾听一番——或许那一片钉铛声中就包含着他的剑呢。
但从10岁那年起，仍未突破通窍境的他就不愿在此处久留，也不敢细听那清脆疏骤的乐音。
此刻，他又一次被那声音吸引，本已释怀的心又凭空生出几分不甘。
不知道我的剑，锻好了么？
我走以后，又将是谁拿起那柄剑，挥舞出自己的传奇呢？
慕长风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脑海中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然后准备迈步向前。
“那里面，有你的剑么？”
不成想司倾羽又突然发问，问得他猝不及防。
原本压下的委屈又一次涌上心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总能戳中他的要害。
慕长风身形一顿，但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了句：
“有。”
声音不小，但明显夹杂着犹豫。
“哦。离火宫的锻造技艺是中州之最，想必到时你会满意的。”
离火宫也是碧落仙宫五宫之一，这里是受命设置在剑阁的分殿，专为剑阁内的剑修们锻剑。
“嗯。”慕长风依旧是简单地回应，语气听不出悲喜。
但司倾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怅然的样子，觉得大概率是跟这地方，跟他的剑有关。
虽然她早已发现了端倪，因为他腰间现在挂着的不过是一把平平无奇、没有玄力的铁剑而已，连最低级的剑修也瞧不上的那种，跟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搭，所以她才忍不住发问。
不过此刻，她的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荒谬得有些可怕的念头，这让她也有些心烦意乱。
剩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慕长风终究还是带着她来到了断妄峰，然后自顾自躺倒在一片草地上，举止毫无形象可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无礼。
“对不起。”他闭上双眼，突然说道，依旧是面无表情。
“不必。”司倾羽想了想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能如此地回答，语气带着几分莫名其妙。
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此刻却让慕长风更加烦躁，他依然是那副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你不用疑惑，我本来就没有修为，根本没什么可掩盖的。”
司倾羽霎时呆若木鸡。
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这话落到她耳朵里还是惊起一片波澜。他可是那两位的孩子，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点修为都没有吧？
沉默......
慕长风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如同一场梦，他没能在最精彩的地方醒来，就不得不接受结局的残酷。
但他不难过，因为理应如此。他本就该在一个月后消失，多了这一段经历，也不亏。
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可怜啊，他这样的人，竟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
要问凭什么？
不知道。
这是他的命，他只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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