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地下城，远比之前混乱。
从地面撤入地下城的人，大部分是一个压抑的状态，宋京墨没有贸然尝试向这样的人打听消息。
在不够安全也不被信任的环境里，这些人会保持着极度警惕的状态，犹如惊弓之鸟，一旦察觉到一点点的异常，就会做出很大的反应。
所以最理想的探听消息的对象，是那些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把关系活络开的人。
比如地下城之前的工作人员、又比如从拍卖行退进地下城的侍者。
内部人员所掌握的消息总是要比外围的普通民众多的。
但是这部分人也总是更惜命的。
有些失望的把目光从人多的那一块地方挪开，宋京墨无意识的往一个之前常待的包厢走去。
快要走近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里头出来，两人险些撞上，宋京墨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没曾想对方站在原地不动了。
宋京墨觉得有些奇怪，抬眼看着面前的高个面具男人。
确切来说，是个气质清冽的青年，她的目光平视对方的下巴，刚好能看到利落的下巴线条。
“有什么事吗？”宋京墨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但她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陌生人。
李暮有些慌忙地挪开目光，认真地同面前的姑娘道歉。
“我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方才失态了，很抱歉——”宋京墨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对方没有恶意，而且目光也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
大概率是认错人了，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一点小事耽误双方的时间。
一打岔的功夫，宋京墨也意识到自己偏离了预期的计划，准备换个区域找人打探消息。
看着人离开，李暮垂眸看着自己几乎下意识要伸出去的手。
方才感受到的气息，是错觉吗？
可那个姑娘身上，并没有熟悉的血脉波动。
想要验证的话也简单，只需要将血脉灵力注入对方体内，看能不能获得回应。
他们这一族经常以这样的方式验证遗落在外的族人。
李暮在大陆行走这么多年，也用这个方法找到了一些有血脉浓度不低的族人后代。
上次耗费修为锁定契机定位到了无序城，又寻着气息找到了地下城。
地下城留下的气息并不浓郁，李暮也想过要找的人早已离开此地的可能性。
来不及搜集到更多信息，先发现了无序城将要面临的危机。
身上承担着特殊责任的李暮不能直接插手其中，只能通过一些方式提示了无序城中的各大势力，同时把消息传播得更开。
普通民众是没有办法建造出庇护所的，而地下城是现成的庇护所。
在之前，事情的发展都在李暮控制之中，他只管掌控大方向。
但是，就在前两天，地下城发生了一场权利的更迭，管理者换了人。
新任的管理者瞒着有权势的那部分人，暗地里用并不隐秘的方式筛选祭品送到地面上。
李暮这几日都在修养伤势，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今日一结束修炼，就听到了外头人心惶惶、怕自己交不出足够的灵石被作为祭品的讨论。
那些人忧心忡忡，李暮却听得心头火起。
地下城有足够的物资，防御也足够，根本没有必要去送祭品。
以生人为祭，怨灵的实力只会越发强大。
用这样的方式，迟早把怨灵喂养成一个能把地下城的壳子掀开的恶灵！
李暮去找无序城城主，被告知城主不见客，转身便寻了机会出了地下城。
他必须知道外头的情况，要不然，事态一旦失去控制，恶灵将会屠城。
无序城有几十万人口，这等数量的人同时死于非命所产生的庞大怨气将会成为恶灵最好的养分。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序城沦为一个养蛊地……
此时，宋京墨顺利的找到了一个看着就很机灵消息也确实灵通的圆乎消息商人。
一手交灵石一嘴报消息。
这样的交易方式宋京墨很满意，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通通问了出来，获得了消息商人有些怪异的眼神。
“你可想好了，这些消息随便拉个人都能问到，准确性也八九不离十，你确定要买这消息？”
宋京墨问的是地下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分了好几个问题，实际上都是同一件事。
“我打听过了，您这儿的消息保真，还是最详细的，从您这儿买，消息绝对值得出的价钱。”宋京墨恰到好处的恭维话张口就来，把消息商人哄得极为高兴。
“要保真又全乎的消息，那你就找对了人了。”消息商人很熟练的撑开防止其他人偷听的隔音结界，然后把地下城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小事娓娓道来，他讲述事情很有条理，不会让人听了之后一头雾水。
宋京墨听完，推给消息商人一袋子灵石。
消息商人单手把袋子打开一看，看到里头的上品灵石，咧开嘴笑得真心实意。
“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再送你一个消息吧。”
“不过这消息你可不能往外讲，被有心人听到了小心小命不保。”消息商人在说话之时就催动了身上的一件灵器，这件灵器能够屏蔽其他人的灵魂力探查，是消息商人在交易值钱或者要命的消息时才会用到的。
不虞同时也布下了一层透明的禁制，把安全防范拿捏得死死的。
“城主有可能被怨灵夺舍了。”消息商人这话说得又快又轻，宋京墨险些没听清。
消息商人看清宋京墨眼里的惊讶，也神色低沉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事儿没有确切的根据，我这消息渠道可靠，估计差不了，就是不知道城主现在怎么样了。”
听消息商人话里对那个城主的关心不像是假的，宋京墨心里疑惑，又拿出一袋灵石，直接言明自己要打探城主的消息。
“我对城主好奇的很，来无序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城主一面，您要是知道城主的什么事迹，都可以告诉我。”说着，宋京墨把灵石袋子往前推了推。
消息商人这回是真来劲了，往宋京墨这边凑了凑。
“要说城主的事儿，那就要从无序城成立开始说起了……”
在消息商人很有技巧性地讲述里，宋京墨了解了从无序城建立到现在，无序城城主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以及做过的事情。
宋京墨一开始以为无序城城主大概率是个反派，在听完之后，发现无序城城主是个单纯的好人。
同时也是个不合格的商人。
无序城看着混乱无序，实际上为附近的人提供了一份庇护。
不用谁刻意盯着，对无序城有所耳闻的都知道无序城的规矩，即便是新来的，也能很快被告知无序城这些潜在的规则。
说是无序，其实只是没有明文规定的秩序。
进了无序城，不可随意伤人性命，只要愿意找活，就能维持生计。
仇家进城要守无序城的规矩，唯一能伤人性命而不被追究的法子，就是在地下擂台生死不论的擂台上将人击杀。
无序城内，不可大动干戈，不可坏人生意。
进了城，便处处是花销。
在城内做买卖，每成交一笔，都要上交三成作为保护费。
只有不打算在无序城长住实力也够看的才会不管这些规矩。
实在害怕，也能花钱消灾。
无序城有神出鬼没的城卫，去拍卖行说明来意，稍作等待，就会知道自己这条命值多少灵石。
拍卖行是无序城城主的产业，地下城也是。
不同的是，拍卖行做的是能堂堂正正拿到明面上的生意，地下城的一些生意，在许多大型城池里是被明令禁止的。
无序城不禁止这样的买卖，但也没有刻意宣扬或者遮掩。
“我倒觉得，这样比其他地方明面上禁止，私底下不知道做得多过火要好得多。”消息商人也有其他城池的消息渠道，每每听到外头说无序城是座堕落之城就会很恼火。
他在无序城发家，也是在无序城保住了身家性命。
那些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大家族大势力，一个个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
体会过那些人层出不穷的折腾人的手段，消息商人眼里出现了压抑的恨意。
宋京墨习惯性注意对方的神色变化，当即一愣，又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这恨意不是针对她，想来是消息商人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随意挑了几个不重要但是能有点用的消息打听了，宋京墨起身离开消息商人的小包厢。
外头其实是有些热闹的。
毕竟可能无序城所有的活人都在这儿了。
说不定这些人里还混进了一些怨灵。
无序城城主在消息商人的讲述中表现出来的实力至少一开始就是灵帝级别，这么多年过去，突破到了灵圣修为也说不准。
这样的强者都被怨灵趁虚而入，地下城的这些人，真的能够和怨灵抗衡吗？
宋京墨有些恍惚的问自己。
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地下城的灯光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半亮不亮，很多人的脸就在那昏暗中，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意味。
这个地方本来就有很多人性子暴戾，欺凌起实力不如自己的人更加毫不手软。
宋京墨打地下擂台的区域过去，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血液腐败的气息和新鲜血液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发酵出极为难闻的味道。
这里的人比以前更加疯狂。
击败对手的手段也愈发血腥残忍。
看着一处擂台上的胜者正在大口撕咬躺在地上的人的躯体，周围的观众眼睛通红，发出怪异的喊叫声。
宋京墨挪开了眼，快步离开。
披着人皮，是人是鬼也看不分明。
不虞蹭了蹭宋京墨的掌心，前爪踩上去，抬起头，柔软的叫了一声。
离开了那片让她浑身不适的区域，宋京墨垂下眼，看着臂弯里的猫崽，露出个柔软的笑容。
有光存在的地方，必然有黑暗存在。
但在光明降临的时候，一切黑暗都将无所遁形。
前提是，人们能坚持到那一刻。
宋京墨往自己身上丢了个清洁术，发现自己走岔了路，走到了贸易区的另一边。
贸易区也受到了不少影响，至少实力低微的不敢在这里摆摊，怕自己拿出的东西被人抢走，有理也没人管。
大大小小的摊位挤占了贸易区原本还算富裕的空间，只留下了仅容两人通过的过道。
就这样，过道的宽度还不一致，弯弯扭扭的。
没有急需的东西，宋京墨也没关注摊位上有什么，径自往灵材铺子走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角，阻碍了宋京墨继续往前走。
宋京墨低头看抓住自己衣服的小孩，目光平淡。
小孩目光怯怯，却坚定的没有松开手，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抓住我的衣服了，可以松开吗？”宋京墨轻声问道。
不是她不愿意花些时间去了解小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她的帮助。
而是这个小孩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以前见过的被恶意致残扔到街上乞讨的小乞儿。
宋京墨有些害怕见到那样的孩子。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枯草似的头发，手指黑乎乎，脸也脏兮兮，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洗过。
一只眼睛裹着脏污的布条，另一只眼睛湿漉漉的，怯生生，里头藏着惧意。
宋京墨用这样的方式，逼着小孩开口说话。
“姐姐，你可以买我的灵草吗？很便宜的。”小孩飞快地松开了手，声音很低。
“我需要看看你的灵草才可以。”宋京墨很平淡的回复。
小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像是灵动的小鹿，把宋京墨带到了一个很角落的地方。
一路上宋京墨也保持着戒备，等看清角落处躺在破席子上的老人时，立马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过去。
那是她要去的灵材铺子的店主！
快速喂下治疗伤势的丹药，灵力辅助化开药力，老人吐出大口带着血块的血液，看着触目惊心。
不虞挥爪布下结界，同时灵火轻巧的清理了那些脏污。
老人慢慢睁开眼，看清给自己治伤的人之后，苦笑道：“别费力气了，治不好的。”声音有气无力。
“城主——城主被怨灵侵蚀了意识，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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