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的目光落在金龙头顶上鼓起的两个小鼓包上面。
沧澜龙有龙翼无龙角，而不虞拥有的龙族血脉有角无翼。
因为血脉不够纯净，不虞无法化成完整的龙形——哪怕通过苦修，她看起来同真正的神龙没多少差别。
唯一存在的差别便是龙角。
现在龙角快要长出来了，意味着蜕变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摸了摸金龙的大脑袋，找了些还是虎崽时候的不虞喜欢的丹药当糖豆喂了，金龙再次滑入水中。
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仍在忍不住颤抖。
若是手里没有能使那头蛟龙昏睡的丹药，她真的能够保护好不虞吗？
若是来的对手更多、实力更强一些，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宋京墨有些不敢想，思绪偏偏止不住，最后拿了块极品灵石的原石在手里，用灵力慢慢打磨，以此压下心里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来了一朵云。
一朵云原不能引起宋京墨的注意力，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当一朵一朵的云汇聚在一起，逐渐增强的压迫感让宋京墨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云，而是劫云。
云层中雷光开始闪烁，宋京墨垂眼看颜色浅了许多的汤泉水，心里的不安又浓了一些。
什么样的蜕变会引来雷劫？是因为不虞要突破了？还是因为，蜕变后的不虞是不被规则认可的存在所以要被抹杀？
没有时间让她猜测。
一道紫色的雷轰然劈下，金龙飞出汤泉，将劫雷吞入口中，身形没有半刻停顿直接冲向了劫云。
“不虞！”早在劫云的气息出现之后，平台上就出现了极厚的防护罩，把不是渡劫者的宋京墨保护得严严实实。
而汤泉上方，毫无遮蔽。
这样的情况是早被料到的吗？还是不确定会不会有危险而把所有的防护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劫雷的气息太过惊人，残留的那点威势让宋京墨毫不怀疑若渡劫的是自己，会在第一道雷落下时就被劈得灰都不剩。
从万兽珠里取出了所有记载着雷劫的典籍，神识快速读取着需要的信息。
被记载的雷劫当中，没有哪一次雷劫有这般威势。
或者说，这般具有针对性。
那雷精准的只劈金龙，身处雷劫范围中心的宋京墨就像是被雷劫忽略了一样。
这也给了宋京墨更多的时间观察不虞的渡劫情况。
劫云将剩下的所有雷劫凝聚成了一条雷龙，金龙与雷龙就在劫云之中缠斗起来。
宋京墨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天色暗沉，唯二的亮光就是雷光与金龙灵力的灿金光芒。
金色的血液从空中成串滴落，被结界保护得极好的灵修指甲掐着掌心，无力的坐在地上，目光愣愣的看着天空。
不，她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神殿准备的灵材用完了，她自己还有足够多的灵材储备。
重新把丹炉取出，跟丹炉一同取出的还有堆积成山的装着灵材的各种器皿。
宋京墨神色沉沉，灵力在神识作用下被分为多份，有条不紊的多线进行着打开盒子、提取药液、同种灵草药液融合的步骤，等到灵力快消耗殆尽，宋京墨身边多出一个放着灵源的阵盘，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快速补充着灵力。
动作停顿了一瞬，往自己嘴里塞了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宋京墨按照丹方选取药液开始凝丹。
消耗的灵草太多，最后成丹的时候也没有额外分成小粒丹药，宋京墨看了一眼足足有自己脑袋大的丹药，沉默了一下，把丹药收好，继续炼制新的丹药。
灵兽空间内的疾风有些躁动，等到宋京墨发现的时候，灵境形态的疾风已经快把自己达成结。
“怎么了？”
“神龙血液的气息太诱人了，嘤。”疾风知道那是不虞的血液，所以它没有主动提出要去收取血液，自己在灵兽空间里纠结，若不是本体这段时间圆润了不少，它能把自己扭成麻绳。
“疾风，你见过这样的雷劫吗？”把疾风从灵兽空间里召出来，宋京墨不抱希望的问道。
“见过啊。”灵鲸专注的盯着天空中不时落下的金色血液，满眼都写着馋。
“因为缺少那一丝丝突破的契机，又想强行突破，天道遵循规则降下了毁灭雷劫。”疾风认识不虞这位神龙域的少尊主也是因为曾经见过一次不虞渡同样的毁灭雷劫。
只不过那一次的声势要小一些，也没形成雷龙。
宋京墨呼吸一滞。
“有没有办法，哪怕只能帮上一点点……”再多的治疗伤口恢复灵力的丹药，都不足够不虞扛过为了让她陨落的毁灭雷劫。
“没有别的办法。”
“想要让她活下来，只有不上那一丝契机。”
“一丝契机，就是一线生机。”疾风歪歪脑袋，贴贴宋京墨的脸颊。
宋京墨飞快的回想着什么东西能够增加生机。
气运——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宋京墨捏紧了指骨。
浓郁的药香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极为苦涩。
不虞身负神龙血脉，本身就气运极盛，又身为神龙域少尊主，地位崇高，气运只会更强。
气运不是不虞的那一线生机。
“或许只是因为还不够多。”宋京墨执拗的试图说服自己。
事实上，她也付出了行动。
除开不虞以外，宋京墨能想到的身负大气运的就是自己，然后就是身边的疾风。
疾风是天生的祥瑞，不受天道制约。
而自己，似乎生来就是要挑战规则对抗天道的。
宋京墨垂下眼，用灵力把剩下的药液中最精华的部分萃出，然后往那团隐隐透着金色的液体中加入自己的血液。
血液最能沾染气运。
看到宋京墨毫不犹豫的用血液开始炼制丹药，疾风冲出结界把落下的金龙血液全部收集了回来，投入到液团里，又咬开自己的鳍，淡青色的透明血液滴落进去，液团的颜色一点点向青金色转变。
“准备凝丹。”疾风在这个时候化成了人形，肤色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唇色苍白，抬起的手腕还在不断的滴落血液。
就在液团的颜色刚好转变成青金色的时候，宋京墨快速掐诀凝丹。
看到似乎生出了意识想要逃跑的丹药宋京墨直接一手握住，冲空中还在为命运抗争的不虞大喊：“不虞！接住！”
沧澜龙有一身蛮力，在神识包裹下，被大力扔出的丹药直直的飞向了雷云。
与此同时，一道细弱的劫雷也快速劈下，想要将这本不该存于世的丹药毁灭。
但劫雷慢了一步。
浑身是伤的金龙用尽力气，将丹药先一步吞下。
失去了不少血液的宋京墨在确定不虞吃下了那枚丹药之后就失了浑身力气，靠着装灵材的盒子小山缓了缓，想起失血更多的疾风，又立马变了神色。
“疾风——”
疾风已经变成了只有半人大的灵鲸，灵鲸的身体也是半透明，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顾不上其他，宋京墨把所有储物灵器和万兽珠里的灵石都倒了出来，让疾风吞噬。
好在疾风这個时候还有些意识，费力的吞着灵石。
灵石的力量太过于微弱了，灵鲸的状态没有得到半点的好转。
神识在万兽珠里扫了一圈，宋京墨发现了那块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石头。
来不及犹豫，宋京墨把那块石头取了出来，手掌变成龙爪，把石头切割开。
里头是气息纯净的灵源。
“疾风——疾风——把这块灵源吃了——”宋京墨短促的喊着。
体型又缩小不少，只剩下两个巴掌大的灵鲸很是费力的抬起头看向宋京墨，想要再贴贴这个气息温暖的灵修的面颊。
它从诞生开始，就知道了有这样一个柔软生灵的存在。
可是，好像才相逢不久，就要再次离别了。
宋京墨把小小的灵鲸捧到灵源旁边，希望这块气息特别的灵源能救回疾风。
但是，好像晚了。
手掌上的灵鲸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灵光，轻柔的碰触了一下泪流满面的灵修的脸颊，然后消失不见。
识海里沉睡的团子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无意识的伸了下爪子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再收回的时候，被压在脑袋下的爪子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灵修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目光空洞。
等到劫云散去，金光洒落，灵雨降下，被雷劫气息影响的山谷间生长的草木又恢复繁茂生机。
绒羽柔软的脆弱生灵在枝头婉转鸣啼，清风拂过，带来独属于山林的草木气息。
山谷平台上，金发的神明温柔俯身，轻轻拥抱住了身体微微颤抖的灵修。
没有哭声。
眼泪也干涸。
“没有了……”宋京墨看着掌心，一遍遍重复，近似疯魔。
突破桎梏打破了规则限制的不虞发现，这一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头眼里总是有干净柔软笑意的灵鲸，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把生机给了她。
……
神殿神侍守着的那片山谷发生的动静，神龙域有很多双眼睛关注着。
就住在神殿的青灵宗弟子感受得更清晰一些。
但他们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小师妹，从山谷里出来后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模样。
夙长欢拦住了要找不虞确定仪式细则的神殿长老，站在气息比自己要强出许多的这位神龙域少尊主面前，目光平和言辞尖锐的询问在山谷中发生的事情。
蜕变成功，能够名正言顺成为神龙域地位至高的存在的不虞金眸中情绪涌动，最后也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疾风不在了。”
为了救她。
不虞很清楚，自己与灵鲸没有什么情谊。
是因为知道在意的人想要救她，所以选择了不顾自己。
宋京墨能够想到堆叠气运换取生机、能够想到以血液炼丹，在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举动会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她不在意。
疾风更加清楚它要付出的代价。
它甚至能知道要每一滴血液代表多少气运，需要多少滴血液才能补足让不虞活下来的气运缺口。
是疾风不想要活下来吗？是疾风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吗？
不是。
真正的原因不虞清楚，宋京墨更清楚。
所以宋京墨成了现在的样子。
心魔疯狂滋生，而她不作挣扎，放任自己陷落其中。
是她的错。
聪敏如夙长欢，从这句话中得到了关键信息，很快就推测到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夙长欢让开了道路。
她决定带师弟师妹离开神殿，去哪里都好。
离开之前，夙长欢回望了一眼建在神龙域地势最高的地方的冰冷神殿，毫不留念的收回了目光。
“走吧。”
神龙域很大，处处都是机缘。
青灵宗弟子一路走一路逛，将不少机缘收入囊中。
“小师妹看看这些灵花灵草，可有喜欢的？”
“小师妹尝尝这枚灵果。”
“听说这是神龙域最负盛名的酒楼，小师妹来点菜？”
“小师妹……”
一路上备受关心的宋京墨眼睫动了动，她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只是她不想与人交流。
此时一行人在酒楼大堂里占了张大桌子，点了满桌子的菜色。
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浓郁的灵气愈发勾动馋虫。
这一桌子菜没能吸引宋京墨的目光，却让酒楼里其他的客人动了心思。
“一群实力寻常的毛头娃娃哪有资格享受这等菜色。”角落处坐着的客人出声嘲道。
“掌柜的，这样好的东西你也敢给他们吃，不怕他们付不起龙石？”
宋京墨心里冷笑，不管到哪里，总会有这些爱说酸话的东西。
把一袋龙石拍在桌上，宋京墨慢吞吞的说道：“掌柜的，再来两壶最好的酒。”
“好嘞，就送来。”掌柜拉长声音回道。
“师兄师姐，随意吃。”
没想到哄了一路都没开口的小师妹在这个时候会开口说话，桑知夏心思微动，面上笑容灿烂：“小师妹请客，都吃好喝好。”
“一定敞开肚皮吃——”池知书立马捧场。
“再来两份点心。”
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说酸话的人直接被无视。
原本就没受那些酸话影响，在宋京墨终于开口说话之后，众人食欲又好了一些，没多久就把桌上的菜肴扫空，后来又上了三轮菜才算是心满意足。
神龙域通常用来交易的货币是龙石，他们手中原本是没有的，在离开神殿之前，各自被塞了大堆的龙石，根本不用愁身上的龙石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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