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话 草原之魂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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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分雷仍旧不明白为何会放走井桃和斗笠人。当他被鸿吉里等人救上来时依稀还记得斗笠人背起井桃最后消失在洞穴时的眼神感慨之余他不禁荡起一丝笑意或许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这一件事是让他真正开心的吧。
公元64o年夏。
薛延陀、契丹、奚部、德喀部、疏勒部、贝珠部、怀戎部、罗克萨部及强悍的大唐帝**队围困玳轲岩城做着最后的攻城准备。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车鼻可汗已淹没于灵守窟也没有人知道这位突厥的霸主在临终前是如何疯掉的草原的人们也不会去关心一个伟大的生命是怎样沉沦他们只知道在这草原之上生存的法则已然做出了不二的选择纵然残酷却系草原恒古以来汰劣胜优的铁则。
玳轲岩城中的士兵于城头观望三面环绕的敌军这些强大的战士并未感到即将到来的决战会是怎样沉重那身为突厥战士的优越感压倒了一切恐惧和懦弱根骨中流淌的血液在脉脉沸腾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将希望寄翼在那本不存在的宝藏上突厥的大将们也清楚的认识到宝藏不过是让自己脆弱的**。
战争的不苟意志决定在心。
地窟崩溃后的第三天清晨多变的草原泛起微微细雨十万薛延陀联军已调动完毕各军各色笙旗于风中飘荡十万之众的铁甲坚兵在雨中喘息着那声音连在一起仿如海潮雨滴敲磕在兵甲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在狼头牙底前方十二里之遥两翼骑兵高举长戈迂回在中军左右薛延陀前军为长弓手略后为绳梯大队而每架绳梯大队之中混编了百人的攻城刀斧手薛延陀大军以百夫长为最低指挥可见夺城的意志已空前高涨在绳梯大队之后是第二批长弓手紧接着是攻坚器械兵团三十三架高逾九丈的箭梯车左右是整整四万之众的薛延陀混编大军压阵的则是百多辆抛投车在薛延陀主营牙帐谷蠡王巴岳特身披熊袄手持九齿连勾厚背刀端坐于马背上此际正抚着暗红色的落腮胡子眯起双眼眺望狼头牙底。
他迎着雨水望向天际翱翔的十多头鹰隼暗自叹了口气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不过月余……四十头探鹰之留这几只了……”
“禀谷蠡王!”
巴岳特收回眼色淡淡道:“讲。”
侍号兵朗声道:“各部均已部署周整!请谷蠡王赐示!”
巴岳特点了点头向左右道:“二位骨都侯如此军容尽收眼底大丈夫生于此已毫无怨悔了还要如那汉人一般勾心斗角吗?”
只见巴岳特身后提上两骑正是右骨都侯图克坦、左骨都侯苟古拉!
二人同声道:“属下不敢!”
巴岳特捋着红胡子油然道:“那是最好不过分雷这招离间之计确是狠辣最令人愤慨的是奔袭我军粮草大营逼得我们不得不提早决战。”
图克坦惭愧道:“是属下料事不周!还请大王责罚!”
“罢了将心比心若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想到分雷竟敢长途涉险而来这不外乎是亡命之举。”巴岳特说完瞄向薛延陀大军左翼不觉问道:“二位怎看契丹大帅?”
图克坦冷哼一声道:“此人窝在营中已久毫无攻城之念虽然与松克部里应外合但还不是被分雷揭穿我看还是明人不做暗事的好!两军交锋重在千军万马那点小伎俩能唬了谁去!”
巴岳特听完呵呵附笑道:“右骨都侯所言只中一半要知道决战沙场不光是运筹帷幄还要无所不用其极颠覆敌手内部。”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左骨都侯以为如何?”
苟古拉淡淡道:“属下对这些没兴趣只想早些摘下分雷的头颅。”
巴岳特闻言不气反倒哈哈大笑他摇着头乐道:“你啊你怎么说这分雷也是你的内侄话可这样说动不动手就两回事了。”
苟古拉冷哼一声道:“场上无父子更不要说是叔侄我定会将他的级剥去皮肉制成酒碗献给大王。”
“好好!”巴岳特最后一声已显神情高亢他大手一挥马下士兵端来酒水巴岳特自马上递给二人随后将酒碗高举面前朗声道:“今日之开战或会长达数日而这最后的结局必是我薛延陀雄霸草原!”
苟古拉与图克坦高声道:“雄霸草原!”
“雄霸草原!”
这四字一**荡去数万薛延陀兵将迎着雨水大喝开去直震得天地悸动。
狼头牙底。
昏黑的密室只余十二道强光由暗孔射入在光影之间默默坐着六人。
阿史那晨烈、年尼雅、索阿、纳什、鸿吉里、杜豫。
这代表三方的最高领袖人物们耳听城外逐渐高亢的战鼓与号角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在这令人窒息的密室内隔了很久很久后加宁儿部的头人纳什才晃动铠甲站起身来他英俊的脸庞在黑暗中带着罕有的沉重或许月来的征战让他成熟了不少他环视诸将后淡淡道:“再讨论也无济于事了契丹与奚部是我的了如果长生天不死我定会与列位把酒纵歌再会。”
纳什说到最后二字已然声调颤抖他按着佩刀大步而去在密室石门“吱嘎嘎”开启时一道光亮射在他金黄的铠甲上待他走出石门的一刹索阿幽幽道:“吾儿梭伦……必会助你稳守东线。”
纳什黯然地点了点头两个冤家终在此刻抛去了前嫌而二人不知道这是否晚了。
这时阿史那晨烈起身面向索阿道:“老将军此刻虽然众志成城却也不免带着几分悲壮我想将士用命全凭主将这破败的西线就拜托于老将军了!”说着纳头拜去。
索阿一把扶起阿史那晨烈叹了口气道:“将军抬举老夫了我环刀子部自打跟随分雷头人来到这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西线败亡还请将军度情处之因为那里再没有一个活着的环刀子部勇士了。”
阿史那晨烈双手紧攥索阿的大手哽声道:“我明白老将军保住!”
索阿点了点头忽又哈哈大笑不觉间哼着狼窑小曲儿就那么走出密室……
六人尽去其二剩下四人一时静默无声陡然之间只听杜豫一声哭叫身子由椅上滑落瘫倒在地他抽噎着哭道:“大汗……大汗他!他怎会……”
阿史那晨烈是最后一个得知真情的人要不是分雷那块撕下的裙角他跟本不会相信鸿吉里的话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责怪他们的心情也无法怪罪车鼻可汗待他的不公唯有一声长叹将自己死灰一般的心绪排解出去。
“大汗的死不能张扬出去……”鸿吉里沉声道:“一旦全城皆知后果不堪设想。”
年尼雅道:“非但不能张扬这个谢尔斑也不能杀。”
“什么?”阿史那晨烈强压怒火狠声道:“如此卑鄙龌龊的小人竟不能杀!这天理何在!”
鸿吉里上前稳住阿史那晨烈道:“将军细细作想如果杀了谢尔斑不仅让全城士兵心寒而且整个突厥各部之间必会分崩离析那个时候我们在众人眼里背负弑主之罪是小突厥的存亡事大啊!”
阿史那晨烈非是不顾大局之人只是事端太过蹊跷这一刻哽噎道:“难道就让那小人一直伪装可汗?那我突厥灭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杜豫听罢一声哀嚎蓦地起身便冲上墙去年尼雅手急眼快起身一旋将他拦在怀里道:“大人万不可自寻短见这事仍有转桓的余地。”
鸿吉里皱眉道:“这谢尔斑是杀不得了只有等到脱困于玳轲岩城再想办法现在兵权皆在你二人手里量他也不敢兴风作浪。”
阿史那晨烈仰头一叹无奈道:“也只有如此了现下是稳住军心眼看决战在即谢尔斑怎样都要冒充可汗出来以振军心啊。”
鸿吉里苦笑道:“死了这个念头吧我看振奋军心只有一人能做道。”
四人对目一望齐声道:“分雷。”
依然是那间绘着大善彩佛的内城厅堂由矮台大窗吹飘进来的绵绵细雨荡起落地的暗黄色布幔只是微凉的雨风夹杂着兵屑的气息令人呼吸之间也不得舒畅。
分雷躺在紫木长椅中目光虽深邃却不免空洞他周身裹着伤布一层一层缠得结结实实唯一醒目的是遮住左眼的那条黑狼头带镶嵌在狼嘴中的蓝宝石隐隐闪着粹璨的光芒。
就在昨天他便清醒了过来吃了一碗江老头的面疙瘩后得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也许是现下最感安慰的消息了那就是朵朵伊也苏醒了过来当然最高兴的是贾扎拉这傻小子缠在她身边喝了一夜的酒朵朵伊本想面见分雷将当日堆开之事说个一清二楚但分雷并没有见她。
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过去了或许在这个时候斗笠人已背着井桃逃离了玳轲岩城他想斗笠人一定会有办法离开的然后带着井桃寻到一处世外桃园甜甜美美的生活下去。分雷知道斗笠人与他一样深爱着井桃他会在放牧之后搭着胡琴迎月弹起井桃会按捏着针线像科别尔大娘一样小心翼翼地扎着羊皮帐……
不觉间分雷掉下了一滴眼泪。
细雨中的号角声越加嘹亮隆隆的战鼓也似在耳边传响。
分雷抹干那一滴眼泪面容再次变得坚毅决然。
到了最后了解的时候了。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分雷转头望去迎面是一团火红色他看清来者冰霜一般的玉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娜耶将军不去城头凑凑热闹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来者正是加宁儿部的先锋大将娜耶。
她手里握着一个小瓶轻手轻脚的靠近分雷然后深深望着他缓缓蹲下在娜耶火一般的眸子中分雷感到一种温暖两人彼此注视许久娜耶才干咳一声举起小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阿爸传给我的很好用。”
分雷作狎地看了看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笑道:“我道你伤势好的那般迅快原来还藏着一手哩。”
娜耶没有被他逗笑反而歪着头好奇地审视他的脸庞分雷虽是个不羁的大老爷们一时也被她看得脸红耳赤他咧嘴道:“算我服了你了这东西怎么用?要是用手涂的可别像孔果洛那样下手没轻没重。”
娜耶眨着大眼睛呼了口气道:“我真是猜不透你这个人……”
分雷微微一愕不觉问道:“怎么?”
娜耶撇了撇小嘴自顾说道:“城里的兵将都表情凝重一副人人自危的样子当然我也知道如今的境地可你就不一样。”
分雷咯咯乐道:“怎么不一样了我也是怕的要死哩。”
“不是……”娜耶旋转着小瓶上的红绸塞子“嘭”地一声拔开后好奇地向里面看了看然后翻过瓶身往手背一抹道:“不论事态多么严重你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先前我以为你是装出来的现在看来是你骨子里的问题。”
“哈哈!”分雷大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没心没肺啊?唔!”
话还没说完娜耶的手背已递在他鼻子下面分雷呼吸之间之感到一阵幽香钻入心肺周身一麻下只觉得如坠云里雾里。
“这是我们家乡草原独开的花粉炼成不似吐蕃人的麻药即不上瘾也不分体质差异对疗伤很有作用呢。”
分雷打了个喷嚏张了张嘴巴道:“那可要备一瓶了是了现在……想家么?”
娜耶几乎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道:“我的家在马背上。”
分雷闻言神色一黯一股辛酸涌了上来草原人已经对家这个字生疏了在这个战争的年代真正的家只有那一席马鞍之上想到这他不得不对井桃的话另眼相看只有统一了草原部落草原的人们才能安居一所就算每季草场迁移也没有性命之攸。
而偏偏是这么一个伟大的理想让分雷他自己粉碎了……
“分雷头人……”
分雷蓦然一震却现娜耶的俏脸只与他相隔三指之间一阵幽兰芳香夺鼻扑至眼望娜耶晶亮的眸子他一时呆在了那里。
“我只有一个愿望……”
“什……什么愿望?”
“我想死在心爱的男人怀里……”
此话一出分雷只觉一丝不祥的感觉撩上心头。
娜耶抛去了冰霜的矜持微阖上双目轻轻吻在了他的额头一股温热传遍分雷周身在这瞬间他却想到了藏珠冰冷的身体沁瑭挥之不去的淡淡烟草味道……
回眸之际娜耶已奔了出去诺大的善佛厅堂空留兰香……
雨色渐大狂风骤然席卷玳轲岩城。
在天色忽明忽暗中分雷起身横于厅堂雨粉敲打周身伴着那草原雨风的清爽房门再次被推了开来。
孔果洛、年尼雅、鸿吉里、莽乌特、贾扎拉、江老头石靖翰和一个虎背熊腰的猛汉依次而入而在江老头手中还举着一副黑红色的斑纹铠甲。
分雷踱至矮台窗前望着天宇骤明骤黯蓦地张开双臂道:“更衣!”
除鸿吉里和石靖翰两人外买天诸将齐齐半跪而下江老头上前将斑纹铠甲逐一穿戴在分雷身上后天空突地劈下数道闪电!分雷脚尖一挑奔狼绷簧刀迅快地别于身后他转身望向诸将在这幽幽闪电之中在这狂风肆虐之时他向列位微微点了点头。
莽乌特道:“买天乌骑甲向头人致敬。”
另一旁的汉子道:“属下塔尔多罗!率领七百买天旧部增援!听候头人赐示!”
分雷含笑致敬接着一甩狼袍迈出佛厢。
在内城上下突厥亲兵已然紧守岗位处于临战状态这时见分雷率队而出全城立时爆出轰天喝彩!直到他们迎着碎雨下到内城之底近千名买天勇士整齐有序地翻身上马高举长刀斜指向天千双眼睛瞄向分雷等人。
分雷和诸将跨上战马一行人由分雷启头向狼头牙底飞驰而去!
奔驰之中所到处无不爆出惊天大喝!分雷一马当先如黑红色的蛟龙直抵狼头牙底在阵阵呼喊中大将阿史那晨烈挥开战袍迎上城头眼望内城如江流一般涌来的买天乌骑甲不禁仰天大笑!
“分雷!是你吗!”
狼头牙底近万双眼睛随音望去果见分雷厉马而至不禁再爆喝彩!
风雨飘摇中的玳轲岩城不再沉闷面对三面劲敌不论是东线的纳什还是西线的索阿均在冲天的大喝中找到了勇气!
那是来自草原之魂的呐喊!
那是草原巴哈秃尔的精神所在。
第六十九话草原之魂的呐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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