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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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朝他躬身行礼:“令李兄弟受苦,吾之罪也,请受我一拜。”李天晟一呆,慌忙扶起大石:“这——耶律兄不必如此,在下、在下不过当是在这大辽皇城的衙门里小住几日罢了,你这是……快快请起。”将大石扶起来,见他双手奉上包袱,正是自己当日忘记在风云阁的,心里一阵悸动,一直重复着一个念头:“他——他竟然是辽国皇室子孙!他——当日在南城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天晟这几日待在囚室,按理说汉人入到里面没什么人可以毫发无损的出来,可李天晟除了受几个看守偶尔骂上几句外,竟然当真无人碰他!显然那个萧达鲁确实借兵马大元帅萧奉先之名特意嘱咐过,而且他是单独关押一处。那一日,李天晟进去之后就在琢磨,这个耶律大石显然颇为神秘,而他却说仅仅是辽国朝廷新册封的林牙而已。但他,居然有胆对萧奉先这样的人直言讥刺。李天晟嘴上虽然故作不知,可心中着实惊讶!萧奉先,在辽国谁不知道这个人呢,他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北院枢密使!多少年前,李天晟跟着父亲李继武在辽国四处奔走的时候,萧奉先替刚即位的天祚帝除去前朝奸臣耶律乙辛那会儿,萧奉先这个名字就让他父亲印象深刻,并且让小小年纪的他也牢牢记住了,要不是萧奉先,他和父亲又怎会流离失所以至于到辽东呢!如今十年过去,可以说,李天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接近这个人!没想到来到上京城中,一下就见到萧奉先的儿子。而且,他居然对自己有些印象似的,该如何更进一步呢?眼下这个耶律大石对萧奉先如此无礼,莫非他对萧奉先有什么恩怨?
李天晟的脑子里这些天一直都在乱无头绪的翻滚着,一时间好像大漠秋季的凉风,吹着这些念头如旷野的秋草一般此起彼伏。每到夜里睡着的时候,听着外面的呼啸,李天晟辗转反侧。好容易捱到了第十日,如今一出来就见到耶律大石带着亲切的笑意,还突然向自己致歉,李天晟一时倒有些意外。
李天晟接过自己的包袱背上,两人缓步朝皇城城门走去。大石说起这几日皇帝接待西夏、回鹘使臣的情形。李天晟听到萧奉先这两日代表天祚帝在为使臣离京之事忙碌,心下默然不语琢磨着该如何计划……
大石忽然道:“李兄弟在上京可有落脚的地方?”李天晟顿了一顿,道:“耶律兄,那日我们见到的人可是萧奉先萧大帅的公子,耶律兄要在朝廷做事,怕是不大容易啊。”大石有些诧异:“唔,不错,李兄弟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李天晟道:“不瞒耶律兄,这几在里面也时常听见一些人议论,萧大帅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大辽面临女真人进犯,可先前萧奉先的那位兄弟,明明一败涂地却给他求情,陛下竟然不予追究,而且逼反了耶律章奴,还有渤海辽东数个州府,不怕冒犯耶律兄,我看大辽的处境——哎……”说着连连摇头。
大石望着他沉吟片刻,惨然一笑:“李兄弟之言确实不差。不过,陛下已经命耶律阿息保为东面行署都统领兵征讨渤海贼子,他是我大辽宿将,假以时日,应当可以平息祸乱,只可恨我身为太祖子孙,眼看江山社稷岌岌可危,我却只有守在笔墨纸砚中间!这几日一直都陪着入贡使臣们,满朝文武都还以为我大辽仍受那些番邦敬重,还是堂堂天朝上国,歌舞升平,酒足饭饱,就连陛下也……唉,着实可恨可叹啊!这些话,我没有对旁人说起,但对李兄弟,大石敬你是患难朋友,因此不必隐瞒。”
李天晟听了不禁望着他,心中也颇感叹,一时没有说什么。远处义节寺早上的钟声忽然传来,这几日李天晟在六院司的监房中对这暮鼓晨钟已经颇有感触,今日出来后在义节寺外的秋风萧瑟下听到,忽然别有一番滋味。
大石见他有些发愣,不免笑起来:“唔,李兄弟是外人,自然不明白个中情由,我也不应勉强的。”李天晟微微一忖:“家园故国之情,谁能不明白呢?只不过我眼下是身在异乡。”听他接着说:“李兄弟如果不弃,就请随我上义节寺吧,让大石略表心意。”李天晟停了停,扭头望了一眼义节寺的方向:“耶律兄不必这样,我……还是,另有计较……”大石拉着他,脸色微微一变:“哪里话,若这样你分明就是见外了。”李天晟摆手道:“不、非也,我不是……其实小弟在上京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待我办完之后再行叨扰也不迟。”大石见他说得郑重,笑了笑,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也好。我也许还会在京城耽搁十余日,你若办完事情,有空就来义节寺找我。或者你不方便进入皇城,可到风云阁去给我留一封书信,自会有人来通知我。”李天晟一怔:“哦,莫非耶律兄你很快会离开上京?”大石点头:“嗯,我也许要去南京寻一位旧识,若有朝一日李兄弟能到南京,你我应当可以再聚。”李天晟见他神色凝重,心道:“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微微点头,两人在皇城大顺门前道别。

李天晟独自一人回到南城。走在街衢坊间,四处张望,一切还是十日之前一样。城内颇有些店面,街上人来人往,一时忍不住回头望了耶律大石一眼,见他的背影缓缓往北而去,四周古树森森,地面四散的落叶,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个人一般,这皇城和南城好像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往南走了一段,四周人头攒动。李天晟见一些汉人在街边嘀嘀咕咕,无意中听见说京城严查女真人踪迹的消息。李天晟心下一震:“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没走上几步,远处很多辽兵在沿着街巷中四处巡查,经过一些店铺传来辽兵的吵嚷和翻箱倒柜的声音,百姓被惊吓得四处逃窜,街头尘土飞扬。李天晟不免摇头轻叹,显然女真人兴兵作乱之势已把辽国上下都搞得十分紧张。
李天晟心念一动,仍然往风云阁的方向而去。
转过几条街,朝着僻静小路来到风云阁前。已经过了十日,当街一些店面恢复了平静,风云阁前也有辽兵经过借口盘查,店内生意还算恢复往昔。一些汉人、渤海人的客旅进进出出,前面马桩上立着数匹健马,小厮们精心在摆弄草料和饮水,看得出生意仍旧很红火。望见李天晟过来,小厮笑脸相迎,邀他入内。
李天晟笑说是来取回坐骑,上前牵出那日留下的黑马,那马儿好像许久未见主人,踏着前踢,轻声嘶鸣,朝着李天晟身前凑着,十分亲近。李天晟轻轻拍着马颈,回头朝那小厮询问。那人听后上门前大叫了一声,另一个小厮吆喝着出来,打量一番,认出李天晟是几天前对付辽兵的汉人少年,笑着下台阶分外热情地招呼他进店。李天晟微微摆手,将那人叫过一边,打听辽兵盘查的情形。
小厮悄声告诉说,因为女真人攻下黄龙府后大举招兵买马,传言有意攻打东京辽阳府等地,恰好这几日西夏国、西域回鹘国的使节来朝贡,朝廷官府担心女真会有细作借故潜入京师探听虚实,因此加强了城内巡查和戒备。
李天晟点点头,另外给了十几文钱感谢他们这几日照看坐骑,店小二推辞半晌方才收下,坚持要李天晟进去吃一点东西才走。李天晟见推不过,刚巧唐掌柜出来叫人,望见李天晟,登时笑着过来,感谢他当日和耶律大石赶走辽兵,还要回了赔偿。唐掌柜笑着拉李天晟进到风云阁招呼坐下,李天晟说只要一碗汤饼(即面条)就好,哪知道掌柜吩咐添上一些酒菜,说:“李英雄莫要推辞,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就好好吃上一顿,算是唐某人略表感激。”小厮也笑着道:“就是就是,李少侠就安心吃好吧,我们还招呼其它客人,回头聊。”
李天晟笑着在风云阁吃了一顿饭,临走时想起耶律大石说的,如果有消息在这里留话给他,出门时便问了一声,小厮点头道:“没问题,大石林牙的话我们带到便是,他以前也常来我们这里。”
离开风云阁正值晌午时分,李天晟牵着那匹黑马,径直朝城东云来客栈走。李天晟心道:“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日,西夏使臣应该这两日就会离开,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他们的消息倒是一点不差,可不知究竟有几成把握?”
到云来客栈前,这里是一处较为隐蔽的坊间小巷。门外张着蓝色白边的布幌子。李天晟在外面马桩前拴好坐骑,踱步进到店内,只见老板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花白胡须,与先前他们告诉的模样丝毫不差。
环视一下店内,听那老者问道:“敢问小哥是要住店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房间,一晚需要……”李天晟见四下无人,到柜台前打断他的话:“掌柜,我问你,你这里可有海东三宝?”那老者微微一怔,站起身来,也是穿着一身青灰色汉人装束,但他肤色黝黑,身材其实颇为高大,打量李天晟年纪轻轻,不免有些狐疑,说道:“现在时节不对,敢问客官你要什么成色?”李天晟心下一动,看看没有旁人,低声道:“天道无常,风云万变,我要的东西是十足真金!”那老者眼睛一亮,也看了看店门口,回头从柜里取出一个略呈长形的盒子,“今日一早有人送来的,客官你的房间在上面东字号,有请。”
刚巧这时外面撞进来两个汉子,大声喊叫:“来人!店家!喂,有没有酒食快给我们弄上一些,娘的,就快饿死了。”那老者和李天晟都是一惊,顿了一顿,里面有小厮奔出来招呼,李天晟见那两人挑了一处坐下,然后改口说中原某地的口音,半懂不懂,但大略是和青楼女子有关,说着还不时笑出声来。两人也朝店内不住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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