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手指辗转回到藏身处，刚推开门，就听见曼内歇斯底里的叫嚷：“打死我也不相信是高医生干的。我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他对我就如同再生父母，我不许你说他！”
安德烈粗鲁地骂道：“你他娘就是个被人家卖了还替他数钱的白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曼内紧握双拳，恶狠狠地瞪着安德烈，似乎要一口将他咬死。
两人自灰手指一出门就开始的“切磋”不仅未见分晓，反而越来越充满了火药味。灰手指赶紧冲上前，将针尖对着麦芒的两人隔开。安德烈和曼内喘着粗气，像两头暴躁的公牛，互相怒视着对方，谁也不肯示弱。
连日来，从追杀中的死里逃生，躲在这间简陋的屋子有家难回，幕后真相的破朔迷离，还有若洁的死，家瑞的失忆，这些就像一块块巨石压在灰手指的心上，令他喘不上气，令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可这两个家伙竟然如此不省心，还要乱上加乱。灰手指大吼道：“干什么？别人还没把我们怎么样呢？我们先自相残杀？”见两人谁也不愿善罢甘休，灰手指气得干脆将两人往一起拽，“打呀！你们不是想打架吗？打吧，打死了算了。谁不敢动手谁就是王八蛋！”
这话像一桶凉水让曼内和安德烈亢奋的情绪冷却下来。尽管还余怒难消，但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各自后退了两步。
灰手指语重心长地教训道：“我们正被人追杀，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没命。更糟糕的是，幕后的元凶到底是谁还没彻底搞清。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还不团结，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就是自取灭亡。我绝不能允许你们再这样。有怀疑，有疑问，要慢慢调查，绝不能意气用事。”
正说着，灰手指突然瞅见缩在角落不停哆嗦的家瑞。赶紧跑过去，家瑞却惊恐地直往后躲。
“怎么了，家瑞？是我呀？”
“你……你好凶！”
灰手指面色和缓下来。“对不起，我有些着急。我对家瑞可不凶。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我怕……”家瑞还是一个劲儿往后躲。
“别怕。”灰手指拉住家瑞冰凉的手。又指指安德烈和曼内，“他们俩做了错事，所以我才说他们的。”
家瑞更怕了。“我要做了错事你……也会说我吗？”
“不会的。”灰手指看到家瑞惊恐的表情，气消了大半。他凑到家瑞耳边，悄声说道：“你忘了，安德烈是坏人，我们要管好他，对不对？”
听到这话，家瑞立刻警惕地盯着安德烈，搞得安德烈莫名其妙。
灰手指又悄声说道：“他要是有什么异常举动，你就悄悄告诉我，好不好？”
“好。”家瑞认真地点点头。
安德烈诧异地问道：“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家瑞立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告诉你。”
安德烈讨了个没趣，默默坐回到椅子上。
家瑞突然想起什么，凑到灰手指的耳边。“我饿了，他们都不给做饭。”一旦恢复对灰手指的信赖，他就立刻告起了曼内和安德烈的状来。
灰手指心疼地摸摸家瑞的脸。“是吗？把家瑞饿坏了吧？”
家瑞委屈地点点头。
灰手指扭过头，瞪着曼内，“还不赶快去做饭？”
曼内嘟囔着：“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干吗要我去做饭？”
灰手指正要发作，安德烈站起来，温和地接过话茬，“还是我去吧。”
他的高姿态让曼内脸上挂不住了。“不必，有什么了不起？我做就我做。”说着，推门进了厨房。
安德烈冲灰手指尴尬地笑笑，“我去帮他。”也进了厨房。
灰手指见此情景，稍感欣慰，将家瑞搂在怀里。家瑞像个乖宝宝依偎在灰手指的肩膀上。
一进厨房，曼内和安德烈都卷起袖子，麻利地围上围裙。
见曼内从电饭煲取出内胆开始发呆，安德烈指指角落，“米在那儿。”
曼内径直走过去，舀出一碗米，然后开始就着水龙头淘洗起来。安德烈急忙从冰箱里取出从超市买回的蔬菜，用一个菜盆盛着，也凑到曼内身边接水洗菜。
一个水龙头两人轮着用起来倒也相安无事。
曼内淘好米，放上电饭锅开始加热。见安德烈还在洗菜，也打开冰箱看看，从里面取出一块卤好的牛肉。放到菜板上刚切了一刀，曼内就不耐烦地把刀扔到一边，旁边的安德烈似乎自言自语，“有日子没用了，刀有点钝。”
安德烈这么一说，曼内反而不生气了，重新抓起菜刀，小心地切着牛肉。尽管明显不顺手，他却并不抱怨，仿佛只要抱怨就输给对方似的。不多一会儿，牛肉也好歹渐渐堆满了菜板。
安德烈洗完菜，也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瓣大蒜，费力地撕去表皮。曼内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出声。
等安德烈将剥好的大蒜洗干净，刚切好牛肉的曼内主动上前接过来，用菜刀将蒜瓣压碎，再细细切成末。
安德烈看看桌上的那些半成品，忙从一个瓶子里舀出一些调料，和一点麻油，酱油和糖，拿筷子搅匀。
两人就如同刚吵完架的小两口，虽然谁也不肯说话，似乎还在暗中较劲，但却配合默契，有条不紊。
安德烈拿着筷子将调料搅拌了一会儿，突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扭头看看曼内忙碌的侧影，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吃辣的吗？”
曼内愣了，仿佛没料到安德烈会对自己说话。犹豫了两秒，答道：“可以吃一点。”
安德烈又往调料的碗里放了一勺辣酱。
很快，几样菜的主料和辅料就备好了。
安德烈重新将袖子卷高，拿起了锅铲。
曼内在身后问道：“你来炒？”
安德烈转过身，“怎么？瞧不上我的手艺？”
曼内撇撇嘴，“看你剥蒜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知道没干过什么活。”
安德烈不服气，“不就是炒个菜吗？谁没干过？”
曼内一把夺下锅铲，“得了吧，本来咱们就够倒霉的了，再来个消化不良。干脆别活了。”
安德烈口气中流露出鄙夷。“这么说，你炒菜行？”
曼内目光中含着挑衅，“怎么着，想比试比试？”
安德烈直接认怂，笑道：“不用比，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曼内这才得胜一般转过身，开始在锅台前忙碌起来。
“那行，有什么要帮忙就言语一声。”
“行，你出去吧。”曼内头也不回。
安德烈背过身去，诡异地笑笑，哼着小调出了厨房。两人几个小时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谁也没搞定谁，没想到，矛盾和对立却在共同的劳动中悄然化解了。
曼内很快将饭菜做好，大家围在桌子跟前，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有些新鲜。灰手指感慨道：“这几天顿顿方便面，这还是咱们几个头一次一起吃饭吧？”
安德烈干笑道：“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曼内想了想，点点头，突然眼眶湿润了。“丽娜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灰手指关切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曼内放下刚端起的饭碗，难过地叹道：“丽娜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又被人追得东躲XC，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的一席话，使其他人也默不作声。
“会好起来的。把饭吃饱，都会好的。”家瑞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奶声奶气地安慰道。
大伙儿都乐了。
曼内叹道：“唉，只有他不知愁滋味。”
灰手指拍拍曼内的肩膀，“我们一定会闯过眼前的难关。”
曼内望着他，信赖地点点头。
大伙儿重新端起饭碗。
这时，家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嘶着嘴。
灰手指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家瑞抬起头，痛苦地抱怨道：“太辣了。”
灰手指赶紧端来一杯凉水让他喝下。
家瑞把碗筷一扔，“不吃了！我要吃奥利奥饼干。”
灰手指叹道：“上哪儿给你找奥利奥？”
“满大街都有。”
灰手指哄他，“好好，明天给你买。”
“我现在就要。”家瑞耍起孩子脾气。
灰手指被缠得没法，正要出门给他买去。却被曼内拦住，“不能被他惯坏了。”曼内瞪起眼，“把饭吃完，否则不让你看电视。”
家瑞害怕了，但仍不甘心，“太辣了。”
曼内将几盘不辣的菜端到他跟前，“吃这几个。”他盯着家瑞，“必须把饭吃完。”
家瑞胆怯地点点头，埋头往嘴里扒着饭。
见此情景，灰手指才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当年我带迈克可没这么费劲。”
曼内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管过他吗？”
灰手指被问住了。他一想起自己一直忙于工作，疏于照顾家庭，就自责得吃不下饭了。
曼内无意中触到了灰手指的伤心处，也有些尴尬，安慰道：“至少他们母子在那边并不孤单，可以相依为命。”
灰手指点点头。“也许，我很快就能去陪他们了。”
大伙儿都沉默了，饭桌上的气氛令人压抑。
只有家瑞一边费力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偷眼瞧着曼内。
家瑞独自嚼着菜，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怎么不吃呀？”
大伙儿这才如梦方醒，“吃吃。”纷纷拿起碗筷。
家瑞急忙将菜碗里最后一片牛肉夹到灰手指碗里。灰手指感动地冲他笑笑，家瑞像得到了奖励一样开心不已。
灰手指品尝着牛肉，边吃边赞不绝口。“曼内的手艺简直就可以当大厨师了。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除了会玩电脑以外，一无所长的废物。没想到还做的一手好菜。”
曼内苦笑道：“这都是我的妈精心培养的结果。”
安德烈一边扒了口饭，一边咕噜着，“看来，你有个好妈。”
“谁知道呢？”曼内叹了口气，“我的毛病也要拜她老人家所赐。”
“怎么呢？”安德烈好奇地问道。
“我妈的心目中，极品的女人是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的人；而极品的男人呢，则是登得上殿堂，入得了厨房的人。”
“殿堂？”
“权力的殿堂，财富的殿堂，知识的殿堂……”
“喔。”大伙儿恍然大悟。
“可苦了她的儿子了。”曼内长叹一声。“我被她老人家逼得快跳了河。”
安德烈接过话茬。“反正，有你这手艺，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也没关系。”
大伙儿都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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