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阵前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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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刘武周、宋金刚被处罗可汗斩杀之后,仍在介休苦守的尉迟敬德、寻相由此便成了无主之人,他们商讨后便一起投降了唐军。
其实,当时唐朝大军已把介休围得水泄不通,真要强攻的话未必就攻不下。可李世民十分欣赏尉迟敬德,一心要将他收为己用,而且胜局已定,再行攻城也只是让士兵们徒增伤亡而已,故对介休只围不攻。同时,为免尉迟敬德受难,还常常给他们送些干粮,天长日久尉迟敬德胸中感念,遂降了李世民,并甘心为其驱使。
那天,雀鼠谷的风口处,他们曾战斗过的地方,李世民与尉迟敬德肃然而立,大谈以往几次交锋,如今想来竟恍如一梦。他们一个智而不诈,一个憨而不愚,当真如遇知己,好不畅快,一阵又一阵的爽朗笑声射向深不见底的山谷,返回来的则是对他们的钦佩和祝贺。
尉迟敬德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问题:“大王,那天我们比试时候,你是怎么一射就射中了呢,而且还那么的镇定,那么的有信心?我把眼睛蒙上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转了好几圈,最后能射中完全是侥幸,敢巧了!你怎么做到的?箭术怎么那么好?怎么练的?”
李世民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诡秘地道:“你呀,就是傻愣傻愣的!你还真以为我真的把眼睛蒙上了?我是没绑那么紧,偷偷在底下留了一条缝儿!哪像你,自己给自己绑,还绑的紧绷绷的,可不就黑洞洞的嘛!”
“啊?”尉迟敬德又惊又愣,继而“呵呵”地憨笑起来,未几又颇为不服气,说道:“哼,大王,你总骗人!我要跟你再比比,你肯定赢不了我!”
李世民哈哈大笑:“不用比了,你赢了。我就是因为赢不了才耍小聪明的,不过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再不骗你,否则的话……”
尉迟敬德抢道:“你学狗叫!”
李世民一愣,片刻之后便与尉迟敬德一起“嘿嘿嘿”地笑个不停,说:“好,就依你!学狗叫!”
但李世民依然倔强地表示,论武艺他比不过尉迟敬德,但要论弯弓射箭,他绝对技高一筹。尉迟敬德不服,于是二人便又很公平地进行了几次比试,最后尉迟敬德始终箭术不及,这才真心拜服起来,慢慢的他心里的李世民已近乎于一个“神”的存在。
自尉迟敬德归入李世民麾下之后,秦叔宝、程知节、刘弘基、孤神庆等几名武将都甚为高兴,常常一起动不动就拳脚相向、持刀弄剑,尤其是程知节,他性情最为豪爽恣意,只因其他几人都相对较为沉稳,故常常觉得太过约束,这下好了,尉迟敬德一来,二人立刻如鱼遇水,甚为投契的很,马上成了军中的一对儿“活宝”,今天骂得粗话连篇,明天又一起斗酒作乐,还不时故意撺掇别人生事以怡情,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但不管是谁,大家都聚在一起逗乐时,李绩总是找机会故意躲得远远的,有时无意碰上了,便默然地看一会儿,明显有几分黯然神伤,可一旦大家发现了他,请他一起加入时,他又立刻眉开眼笑,故意找借口离开。久而久之,大家聚众寻乐的时候也就都不再叫他了,即便他人在一旁,也只道他不喜热闹而熟视无睹、不加理会。
某天,李世民碰巧路过,发现了李绩站在人群之外,貌似格格不入。他悄悄走过去,示意李绩跟他一起来到房中。李世民道:“懋功,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
“大王!”李世民还没说完李绩就抢先道,“其实李绩早就该来负荆请罪的,只是……请大王恕罪,李绩甘愿领罚!”
“你,你这是何意?”李世民惊问道。
李绩边思索边小心道:“启禀大王,那天在介休城外,您好不容易给了我一次上阵立功的机会,我本该好好珍惜的,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辜负了大王的期望,若不是大王您后来冲过来,那宋金刚就有可能从我这儿撕开口子闯过去。我差点儿让大家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是我真的是尽力了,真的是拼尽全力的……还有,大王您的救命之恩,我,必定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啊!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个才跟叔宝、知节、敬德他们故意疏远的吧?”李世民突然恍然大悟。
“这……”李绩一时无法作答。
“哎,懋功,你本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这么犯糊涂?”李世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论冲锋陷阵,叔宝、知节他们可以一当百,其悍其勇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这点儿,你确是不及。”
李绩惭愧道:“是,末将明白,大王您说得是。昔时同在瓦岗时,叔宝、知节他们就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勇将,一直为世人所重,当时他们为李公部将,而我则在翟公手下效力,后来翟公过世后,我们虽为同僚可一向并不算亲密……不瞒大王,我自知武艺不及他们精湛,故而一直暗中勤加修习,原以为已大有长进,所以才屡次请战,没想到还是差点儿害了大家……大王放心,以后我一定再加劲练功,绝不再轻易请战。”他口中所说李公,即是李密,翟公,即是翟让。

李世民凝视着李绩,叹道:“懋功,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啊?大王,您……那您是……”那天介休城外一战,李绩阵前失利,因素知李世民一向军纪严明,故便早已做好了领罚的心理准备,可谁知几天过去了竟毫无动静。刚才李世民把他叫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一定是为此事,想了一路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先行认罪的好。
李世民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将者,有将者,亦有将将者。将者,需要的是万夫难挡之勇,而将将者,便是为帅,需要的是运筹帷幄的决算而绝非个人之武艺。冲锋陷阵,非你所长,所以你比不过叔宝、知节他们。但你之所长,乃是将将。以后你确实要再勤加努力,不过不是个人之武艺,而是运筹帷幄的决算。一个人只有在合适的方向上才会相得益彰,你之前一直把力气用在修习武艺上,无疑是让天上雄鹰潜入水中学习游鱼之能,如何能有成效?叔宝、知节他们本就天生勇将,修习武艺,正是龙飞九天、马跃平川,而你,人皆有所长,但每个人又都不尽相同,你要习的是己之长而非他人之长,明白吗?”
李绩听后如头顶雷电轰鸣,这些他之前从未想过,只道努力练武便可,一时感激与震惊并存:“大王,我……”
“懋功。”李世民又道,“我之所以多次未准你的请战,其意就是在此。”
“末将明白了,多谢大王开导!”李绩心里却道秦王是既可为将也可将将,敬服之意顿生。
李世民方才笑道:“好了,你想明白了就好。以后别再说什么‘不再轻易请战’的气话,虽然将将者冲锋陷阵并不擅长,但也不能只闷在帅帐内,该你上阵的时候我绝不会客气,希望你也能当仁不让。”
“是!大王所命,末将一定万死不辞!”李绩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李世民还趁机告诉李绩,当今天下能与他李世民论兵者,唯李靖一人耳,只是可惜陛下一直未曾给他机会,但此人,精通阵法,奇计百出,可谓集兵家之大成,颇有撒豆成兵之能,回京后他便给李绩引见一下,若李绩能潜心习之,将来必有大成。李绩更是感激莫名,一再道谢不止,最后惭愧道:“以前只道大王是个武人,没想到也心细如此,末将的小小心思竟被大王您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实在是汗颜!”
李世民连忙摆手,哈哈大笑道:“停,这个帽子我可不戴。我一向是个粗人,这细枝末节的,别说我看不到,就是在我眼前,我也绝对注意不到一丝半毫。是玄龄提醒我的,不然,我今天怎么就恰好来找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这房记室真是洞察秋毫啊!”李绩衷心赞道。
从李世民房中出来后,李绩本欲回房看书,可想了想,还是转至房玄龄房中亲自向他道谢。当时房玄龄正和杜如晦一起闲聊,手里还整理着刚从刘武周、宋金刚那找来的法典律条。李绩的“谢”字刚出口,房玄龄就赶紧行礼推辞道:“将军千万别这样,区区小事何需挂怀!玄龄本就为大王幕僚,为大王分忧实属本职。只要将军不要误会大王,玄龄就心满意足了。”
不管房玄龄如何推辞,李绩还是重重道了一个谢。李绩突然想到前几天尉迟敬德刚来之时,房玄龄就点头哈腰,“呵呵”地说了一堆文绉绉的欢迎的话,尉迟敬德一个字都没听明白,还问程知节听懂了吗,程知节也道不懂,于是尉迟敬德就鄙夷地推开了房玄龄,还骂了一句“乱吐什么酸水,废柴一个”,但房玄龄呢,不仅毫不介意,甚至还加倍陪笑,弄得尉迟敬德实在不好意思,好像自己仗势欺人似的,最后索性远远避开了他了事,只与程知节等玩闹。李绩心里暗笑道:房玄龄,当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三天后,大军休整完毕,便吹响号角,启程还京。启程之前,杜如晦和房玄龄谈起尉迟敬德来,说永安王李孝基虽非死于尉迟敬德之手,但终难脱干系,李世民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尉迟敬德收为己用,会不会让李渊起疑,房玄龄则神秘一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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