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洛阳别院天策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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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秦王府表面看来与平常无异,但内里却波涛暗涌,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薛收四人一起聚集在房中商讨要务。房玄龄先道:“天下一统在即,没了战事,大王对朝廷而言便就可有可无了,若不早做准备怕到时难逃戾太子之祸。”戾太子,汉武帝太子刘据,其舅氏卫青在时地位尚稳,卫青死后就失去了军方的支持,羽翼渐没终至身死家灭。
大家都深以为然,长孙无忌道:“是啊,眼看陛下和太子对大王的嫌疑越来越重,是时候早作决断了。秦王府的安危系于一线之间,我们都是为大王做事的,他想不到的,我们也得替他想着,多谢各位了!”
“哎呀,行了,这些客套话就不要啰嗦了,玄龄,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说看吧,时间宝贵,别浪费了!”杜如晦催促房玄龄赶紧切入正题。
房玄龄先分析了一个方案,就是帮助李世民想办法博取李渊的圣心,使李渊疏远太子更立秦王。他此话一出杜如晦立刻表示了反对:“这肯定行不通!玄龄,你别开玩笑了,要让陛下主动更立秦王,别的先不说,首要一点就是大王必得曲意奉君,就这点,你们想想,就大王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你杀了他他也做不到!再说,大王这些年净在外征战了,朝中根本就没什么关键的人脉,做起来太费劲了!太子以长,秦王以功,若陛下有更立之心就不会总是疑这疑那了!”
“是啊,太难了!”薛收同意杜如晦的意见,“一来费力不说二来还未必能成,说不定我们好不容易弄出了个大好局面,大王脑子一热给你来一个冲动,前功尽弃事小,全军覆没可就再无回旋余地了。其实我们分明有捷径可走,何须自找这麻烦?”
长孙无忌见他们一个一个地否,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逼陛下吗?”
“有何不可?辅机,那你以为我们一直叫着嚷着经营洛阳做什么?”薛收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在和东宫相争的时候增加筹码吗……”长孙无忌突然止住,他突然明白了他们三人的意图,这三人从未想过去争什么储夺什么嫡,一开始打的就是武力夺权的主意。长孙无忌背脊发凉,他不是怕这个念头,而是想到这样毕竟就是明目张胆地“篡位起叛”,但旋即他也明白了这在别人是最难可在秦王却是最简单、最易成功的法子!
“所以这些年我从来没在三省六部中去多费什么心思,我相信品性正直的,时候到了,自会站在大王这边,操之过急适得其反,至于乌合之辈,不得也罢。军队是最大最好的筹码。”房玄龄说道。
其后,他们又一起分析了起来。大唐初建时天下未定,为方便对外作战特设置了关中十二军,战时由李世民统领,战后分由十二卫大将军统衔,为节制李世民,这十二卫大将军大多都与李世民不甚亲密。此外,为方便战时指挥,李渊还特意随着增设陕东道行台、益州道行台、东南道行台、山东道行台、襄州道行台、河北道行台等六个行台,分辖各地主政,位在各地官员之上,紧要时可代行朝廷之责。而这几个行台中,军事力量最强的就是陕东道和益州道,而这两道恰均在李世民治下。
其中,益州道设在蜀地,由窦轨代为管辖。这窦轨乃李建成、李世民之舅,倾向模糊,既与李建成友善,但追随李世民征战多年又对李世民十分敬仰,而且益州道辖下李建成安插了一些亲属,偏偏窦轨与他们几乎都有各种各样的仇恨纠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种情况下,窦轨不可能为李建成卖命,但终究非秦王府中人故亦不可诉之机密。虽非友却也非敌,可暂且忽略不计。而陕东道设在洛阳,由屈突通、温大雅代为镇守,完全听命于秦王府,可堪大用。
薛收道:“调陕东道和部分益州道军力,由洛阳直指长安,王府属军在内策应,胜之八九。关键是关中十二军,其一,大王‘战神’之名早在军中盛传,将士们都暗中称大王为霍去病再世,无不以能与大王并肩作战为荣,两军对垒敢不敢与大王一战尚且难说;其二,他们能获赏升迁皆因军功,而军功皆赖于大王,无大王便无他们的今日;其三,陛下所任命的十二卫大将军,说实话,才德浅薄,倘若真到了对垒时,就是对军务几乎一无所知的辅机就能败之,兵者,胜败不在众寡,其次,陛下为节制大王以关系远近而任命,致使不少有功者被压制,这点,可以利用的地方太多了。军中声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建立得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毁了。纵观朝廷上下,军中能阻我们的只有药师一人,懋功次之。”
房玄龄接道:“懋功那儿我跟他谈过,可惜他一直模棱两可,其心难猜。至于药师,若是以往他定会助大王,可现在他荡平江南有功,不日凯旋,据传陛下意欲厚赏,届时他将不再是府中之人,也是个大难题啊!”
“药师那儿我去谈谈看。”薛收道,“武将与文臣不同,驰骋疆场,最喜强者胜者,越是深谙兵道的便越是如此,山中猛虎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驾驭的。”薛收说着就又想起了一件事,他觉得是时候得想办法在东宫安插一个眼线了。
“哎,急不得,还是慢慢来,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好好研究下关中十二军,包括各位主将、副将,该活动的好好活动活动,武将没有文臣那么多的顾忌和条条框框,凭我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起来要容易的多了。不过,我们还是得征求下大王的意见才好,他要用哪个我们便做哪个,第一个方案虽然难做了些,但也不是没希望。”房玄龄说道。
片刻后,当他们四个人拿这两个方案去向李世民禀报时,李世民选择了第二个,李世民说:“天下,我就是去争的,既然是争,那就光明正大的去争,堂堂正正的去争,是胜是败战场见,赢了君临天下,输了孤魂野鬼,用不着偷偷摸摸地去搞那些阴谋诡计。我宁可去篡,也不要冠冕堂皇的正当,不用粉饰,不必推脱,这个天下,我就是篡来的,不需要牌坊!”四人应声而退,他们早已料到如此,无形中又对李世民提升了几分敬意。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魏征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年杨玄感和李密都想以洛阳为跳板直逼长安,这条捷径兵家必知,他琢磨着没准李世民还真敢这么做。可惜由于他天天向李建成规谏,今天应该罢猎了,明天应该罢酒了,总是身为东宫太子就不该有一点儿娱乐,应该把精力都用到辅君治国上,弄的李建成对他厌烦透顶,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管对错不管真假一律不听,甚至有时见到他直接命侍卫把他抬走,魏征不住地高喊“殿下,您就给我一个做事的机会吧”,但李建成就是充耳不闻。
无奈,他只好自己行动起来,总是想方设法地在关中十二军中活动。这样一来,免不了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薛收他们你来我往诸般交锋,尽管魏征单枪匹马、势单力薄但仍越挫越勇,让那四人颇为头疼,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二愣子,除薛收外大家都对魏征恨的咬牙切齿。但魏征却在数次交锋中敬佩起房玄龄他们来,毕竟,聪明人都喜欢棋逢对手。
而马三宝却建议李建成趁热打铁,抓住当下李渊正对李世民不满的契机,削弱他的势力。马三宝道:“殿下,那六大行台当初是因为战争需要而设,俱在三省六部之外,说是六大行台实质上分明与藩王无异,臣认为陛下理应也是这样的心思,难道他愿意看到朝廷之外有个吗?当初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现在也该由朝廷统一节制了。”
李建成频频点头,这也是他最为忧虑的一点:“你说的不错,不过这六大行台并非都是类比藩王,只有陕东道和益州道这两个行台,官职任命、设置,办公规程,皆依同三省六部,桩桩件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又是名义上的尚书令,在那两个地方谁能节制得了他!至于其他的行台不过是空有虚名而已。”
于是,早朝上,李建成特意将这一建议当庭禀奏,正中李渊下怀。而李元吉也适时站出来,说自愿主动辞去所辖襄州道行台尚书令一职,并请旨撤销襄州道。李渊大大赞赏了一下李元吉,眼睛却看着李世民。李世民自然知道李渊的意思,偏不为所动:“元吉一心为公,可喜可贺,臣请陛下特加褒奖。臣也认为行台理应撤销,不过陕东、益州这两处民俗繁杂,虽大体尚安但仍有局部纷争,为朝廷计,还是留着的好,万一撤了以后有什么变故于国无利!”
“李世民!”李渊手拍龙案,站起来厉声道,那字字句句分明是在威胁,他这一国之君如何能忍!
随着李渊这一怒,满朝文武全都跪下,口呼“万岁”。李世民也随之跪下,但仍是字字铿锵:“臣还是认为陕东、益州这两处撤不得,请陛下明鉴!”
“你!”李渊愤恨地看了一眼李世民,怒吼出两个字“退朝”后便回到了甘露殿,一回殿中便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嘴里不停地喊着“反了,反了”!当初战时各方情况瞬息万变,李世民确实需要统一调度,故而陕东、益州这两个行台设置时大部分的官员都由李世民举荐李渊批准,但现在李渊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两个行台几乎就只听李世民一个人的命令,有时他的三番圣旨还比不上李世民的一句话,俨然已游离在朝廷之外。
而退朝之后,众位官员走出太极殿时都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渐趋明朗的纷争以及李渊对李世民的不满,大家都在称“是不是要变天了”、“我们是不是要选边站了”等待诸如此类,个个惶恐万分,只有萧瑀依旧稳如泰山,偶尔经过议论的人群,鄙夷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他觉得不论天如何变,他们作为臣子都必须做好分内事,岂能本末倒置!李建成和李世民遥遥相对,互相不满地望了对方一眼,不言不语各自离开。
李世民回到府上的时候,房玄龄他们正在房中互相抱怨着魏征,尤其是长孙无忌,已经没有了丝毫风度,不停骂道:“你们说,我就想不明白了,那疯子他到底图什么呢?是太子给了他什么了不得的好处吗,没有!是他与太子志趣相投吗,没有!我早听说了,他向太子提出的什么治国良策都被太子当废纸扔掉了!”
长孙无忌骂完了杜如晦接着骂:“就是!你说说他,你们说说,不为名利不是知己,他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怪不得知节、士信他们叫他‘臭石头’,他就是一块臭石头,又臭又硬,不可理喻!气死我了!”骂着骂着连一向好脾气的房玄龄也忍不住骂了两句。薛收不得不劝解道:“好了,你们也别骂了,人家可是时刻不歇息呢,我们再骂下去这时间可就白白浪费了,好多事要做呢!其实话说回来他这个人嘛,还是挺有意思的!”
“是啊,不是有意思是太有意思了!”杜如晦“啪”地一声拍了下书案,然后手又疼地缩回来咬着牙死忍着。
四人还在一个劲地谩骂,只听“砰”地一声,李世民猛推开了门,径直走进来,坐下盯着他们道:“陛下要撤掉陕东、益州两个行台,有什么良策?朝中,几乎没几个跟我的,这两个行台是我唯一能触及到的地方,虽然大哥在益州那儿安插了几个,可那也是我故意赏他的!这两个绝不能撤,我绝不会交出去!”
“大王息怒,容我们想想,总有解决的办法。”薛收劝道。
他们都一致认定,这两个行台无论如何不能撤掉,可陛下此意已决,如何才能挽回呢?众人商议了一番,房玄龄突然道:“或许,这是个良机呢!什么都不做还能白捡一个,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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