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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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因为年代久远,房墙长着杂草,顶内乌黑。在二层正厅里供着象征天、地、山、山神娘娘和树神的五块白石,原本是白莹莹的白石,而现在却变得乌黑了;房内没什么家什,温温单单的,只算一家人有一个窝就是了。

陶梅俩的到来,使狭窄的房子显得很拥挤,可也给这房子平添了不少热闹和生气。这个家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因为温腾飞的父母亲连春节都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当温腾飞把陶梅俩介绍给祖父母时,祖母高兴得用长着老茧的粗糙的手去摸一摸陶梅的脸庞,又摸一摸赖珠的脸庞。老人家长到这么大,还未见过大城市姑娘,那是因为没有大城市姑娘到过这,更没大城市姑娘进过她的家,连小镇小城的姑娘在这,一样很少见到过。她自从跟着温腾飞的祖父走进这里的大山,就没走出过大山。而他的祖父也是高兴得总是咧呲着掉了牙的嘴,连口水流了下来都顾不上去擦掉。他只是小时逃难时,走出过这大山,看过以前的城市姑娘,而对现代的城市姑娘大城市姑娘一样是没见过的。他自从回到大山就很少走出大山。

他的妹妹白雪就更高兴得忙个不可开交,这个姐姐长那个姐姐短地叫着陶梅和赖珠,一会儿给陶梅俩烧水洗手洗脸,一会儿又跑出房外抱回柴块点旺火盘……这时,她再不为没见到妈妈回家而伤心了。

刚才,当她只看到爸爸哥哥还有陶梅俩,而没见到妈妈时,一连问了好几句:“爸爸,哥哥,妈妈呢,妈妈呢,妈妈怎么不一起回来?”那一刻,她还以为妈妈不在了,再也回不了这个家了,泪水一下子就像珠子那样滚落下来!

“妈妈没空,回不来,傻丫头,不要哭啦!”温腾飞搂着她说。

“好多年没见到妈妈啦,怎么不抽空一起回来?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这怎么会骗你!”

“是我不让她回来的,工紧,要赶工,”温石生C话说。

“小妹,你的哥哥爸爸所讲的都是真的,你不要再哭了,她还给你买了礼物呢。”

这时,陶梅也C话了,说着,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一部很漂亮的手机递给白雪。白雪接过陶梅递过的手机,赖珠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才不再哭了。一会儿,她就转涕为笑了!

不单是白雪,连爷爷乃乃没见到儿媳同他们一起回来,刚才一样是吃惊不少。刚才在山腰上,当爷爷远远看到儿子和孙子只和两位生面的女子一起上山,而没见到儿媳时,还以为儿媳真的遭到了什么不测了,才带着生面人回家来,就先一步回到家,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老伴。这令老伴也担心了。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爷爷乃乃也才放心。

温腾飞把陶梅和赖珠向爷爷乃乃介绍过后,她俩就把带来的点心和饼干分给两位老人家。这时,陶梅注意到乃乃不但脸庞没一点血色,连爷爷也是瘦弱得厉害。老人家把点心和饼干拿在手上端详来端详去的,就好象在欣赏着精美的工艺品。白雪看到这情景,知道乃乃爷爷很想吃,但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它们撕开,就赶快帮乃乃爷爷把它们撕开。俩位老人家把点心慢慢地舔着,真的舍不得一下子把它吃掉。

一放下行李,温腾飞父子就开始张罗晚饭。晚饭很温单,就一个土豆丝炒“猪膘”,一个咸蛋汤,还有一个是羌族人长年吃的罗卜叶做成的酸菜,饭倒是白米饭。在镇子上能买到的就这些,R和白米饭,山里人是一年到头都很少能吃上的。他们长年吃的是面蒸蒸、玉米面馍、土豆。

夜幕一降临,呼啸而过的山风好像就要把房顶掀去一样,天又降起了大雪。屋里点着火盘,他们围在一起坐,还是感到寒气人。那一夜,乃乃要陶梅和赖珠给她讲大城市,讲城市的车城市的人……还有城市的故事。而陶梅俩要乃乃爷爷讲山,讲山的水山的雪山的人……还有山的故事。她俩对这里的天这里的地这里的山这里河……还有这山里的人,都有着一种神秘感,又有着一种敬慕和敬畏!

爷爷就给她俩讲起这里的天这里的地,也讲这里的山这里的河这里的石头这里的泥土这里树这里的草这里的花这里的风这里的雪……还有这里的神这里的仙,以及羌族人的历史、文化和习俗。爷爷说,我是“释比”,我懂得羌族文化,你俩要是在这住久了,你就会看到我们民族对大自然对上天对大地是怎么个敬仰法的,就会知道我们这个民族的伟大所在!

陶梅俩不但听得聚精会神,也听得心弛神往,赶了几天的路,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她俩非常佩服老人家深厚的文化知识和历史知识,也就对爷爷更加来了尊敬!

而这时,白雪一边在听一边在玩弄陶梅送给她的手机。她想,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同爸爸妈妈联系就方便多了。她的这个想法也正是陶梅所想的,所以出发来这的那一天,上街买东西时,就给她买了手机。

温腾飞,从小就听爷爷讲过这些故事,已是耳熟能详了。但他还是听得非常入神。如果没有事,他真想能听爷爷讲到天明。但明天还要早起,赶山路,况且,夜已很深了,温腾飞只好提议说,爷爷,明天要赶早路,下一次她们来了,再继续讲吧。这样,爷爷才关了话匣子。

睡觉时,陶梅俩和白雪挤在一张床上。因为垫床的褥子不够厚,虽然房子里生着火盘,还在旧被子上加了新买回的被子,但是她俩觉得冷风还是从褥子的下面往身上钻,连赖珠一夜都很难睡得深沉,陶梅就更不用说了。她不但觉得冷,也为明天怎么样把老人接下山在伤脑筋。她一眼就看出老人真的病得不轻了,脸色铁青,没有一点血色。看得出,老人家的病已到开放期,饭已吃得很少,一走动就气紧咳嗽,要靠她自己走出山是不可能的了,何况又是这样的大雪天气,在半路就可能冷出问题。在朦胧中,她睡熟了后,梦见了那个精灵飞进屋里来,在她的身边轻轻地睡了下来,这才让她感到身体暖和了一些,才安稳地睡上了一会儿。

在上床之前,陶梅问白雪:

“白雪妹妹,不读书了,在家干什么呢?”

“白天就同爷爷到地里干活,夜晚没什么地方好去,就读哥哥用过的高中课本。”


“能读懂吗?”

“有些能读懂,大多读不懂。读不懂的地方,遇到读上高中的同学就问他们。”

“以后有机会还想去上学吗?”

“怎么不想上,作梦都想。”

“那今年就去行不行?”

“乃乃没人照顾,还有凑不到学杂费。”

“乃乃的病很快就会治好的,上学的费用你不用担心。”

“那得爸爸妈妈同意。”

“这个不会成问题,我们来做工作。”

这晚,让白雪复读的计划已在陶梅的脑子形成了。

在另一个房间里的温腾飞父子也睡不安稳,他俩也都在为明天怎么样能把病得这么重的乃乃接下山而伤脑筋;俩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大半夜。最后,他俩都认为,即使不是这样的天气,背着一个人爬山,也不行,何况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得做一副滑杆,俩父子抬着走,并且要在座椅上铺上厚被子,把老人裹得密不透风才行。

爷爷和乃乃一睡下,乃乃就问爷爷,老头子,这俩姑娘,你看中那一个做你的孙媳妇呢?要是我,我就选那个小个子的,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是一个又聪明又贤惠又能持家的女孩子;大个子的那一个看来很老实忠厚,但好像少了一点主心骨,爷爷说。老头子,您好眼力呀,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她了,乃乃说。但愿上天有眼,有这样的姑娘看上我家的腾飞啊!爷爷动情地说。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温腾飞父子就起了床,找来木杆竹竿,到屋后动手做起了滑竿。

白雪也早就起床做饭了,既要做早饭,也要做在路上吃得干粮。在做饭的时候,陶梅帮白雪洗米和面,显得很内行。赖珠帮忙烧火。

在早饭做好的时候,滑竿也就做好了。这一副滑竿做得很特别,在座椅上铺上厚厚的棉被,还把被子的一头在滑竿上绑得结结实实的,不让它滑动。

爷爷看到儿孙俩一早起来就在忙这个,很纳闷:怎么做起这个,又不是要下山去做抬滑竿生意。你俩做这个干什么?爷爷问。

温腾飞就悄悄地对着爷爷的耳边说:“要接乃乃下山去治病。”

“她这个病早应该去治了,就怕她不肯去,她舍不得你们再为她花钱,”爷爷说。

“爷爷您先保密,我们有办法,”温腾飞说。

早饭一吃完,他们就上路了,要不,在天黑之前就走不出山,那就麻烦大了。

在昨晚夜里,白雪,就按照哥哥的吩咐悄悄地把乃乃的行李收拾好了。

陶梅和赖珠把乃乃扶出了房子;乃乃问,扶我去哪呀?

“乃乃,到山下看病去,”陶梅说。

“我这个病怕是治不好了,就不用再看了吧,”乃乃说。

“我是读医的,您老人家这个病还不算很重,会治好的。”

“怎么说也要花好多钱,这个钱就不用再花了,留着给腾飞去读书用吧。”

“乃乃,我读书的钱不用担心,我打工就能挣得够,”温腾飞安慰乃乃说。

“那就留着盖房子娶媳妇吧,”乃乃说。

“房子等到我毕业挣到钱,再盖也不迟,”温腾飞说。

他一说完,就把乃乃抱了起来,把乃乃放到滑竿上去。乃乃挣扎着还想下来,但温腾飞和白雪按住她。

陶梅和赖珠用被子把乃乃盖的严严实实后,温腾飞就和父亲抬起滑竿就往山下走去。

爷爷和白雪一直把他们送到家门前那座山脚下的索道前。这时,温腾飞要爷爷回家,老人家这才止住了脚步。突然间,老人家走到乃乃的身边,俯下身去,伸过双手把乃乃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说:

“老婆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他老人家真的很担心老伴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

“回来,一定回来,太阳还在,月亮还在,山还在,河还在,你还在,我还要活着回来!”乃乃一边挣扎着要从滑杆上坐直身子一边说。

“您一定要自己走着回来!”

“我自己爬也要爬回来!回去吧,不要为我担心,好好保重自己,看好这个家!”

这时,只见两位老人家一下子都热泪逬出!

这让陶梅和赖珠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而白雪在一旁就更是泣不成声了!

要过索道了,陶梅和赖珠就一齐动手再给老人家紧好了被子。

温腾飞父子抬着乃乃担惊受怕一步三看地走过了索道。那索道已年久失修,仨人一起走,真的很危险。但没办法,乃乃那病弱的身体要是没有滑竿,自己是走不过那索道的。而在以前,她过这索道是如履平地的啊!

看着他们走过了索道后,陶梅和赖珠同白雪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去追赶已走远的温腾飞父子。她俩同白雪真是一见如故!

陶梅在同白雪拥抱的时候,悄悄地把一千块钱塞到她的口袋里,对着她的耳边说,多买一点R给爷爷吃。白雪要挣脱她的手,想把钱还回给她,但陶梅一松开手,就同赖珠一起,往索道跑去,跑过了索道后,才回过头来同她挥泪告别!

一路上,她和赖珠在心里不胜嘘唏:“多好的一个妹妹呀,怎么读不上书呀。”

走过了索道,就得接着爬山。这一路,她不知回头往白雪刚才站的方向望了多少次。

而白雪还是站在寒风中,眼看着她俩摇摇晃晃地走过了那条索道,又仰望着她俩往山上爬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俩的身影后,还是不想往回走,而在回头走去之后,又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向着她俩走去的方向望上一会儿。

她们真是“相望知不见,终是屡回头”!

温腾飞和爸爸抬着乃乃就继续一路颠颠簸簸跌跌撞撞往山上爬去。山路,一个人走,已非常不容易,现在抬着一个病人,爬起山来就更难更慢了。况且,爬得快又怕把病人颠簸得难受,爬得慢又怕在天黑之前不能走出山。

这一路,乃乃看到儿孙抬着她走得那么艰难,想下来自己走,但那父子俩怎么都不让她下滑竿。他们爬过了一座山又一座山,一座山又一座山,这样,一直到天黑才走下山。他们也就只好找一个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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