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祭酒！”
见此, 中军帐内的士兵全都慌了，急忙上前扶住了郭嘉，将他搀到了榻上。
“郭奉孝！”
莫黎昭抢步上前, 双膝一软, 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榻边。
青衫男子的发丝散乱在脑后，脸色煞白，紧闭着双眼。
过了好久, 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慢慢睁开了眼睛。
“祭酒，您身体这样不堪, 这仗不能再打了，咱们撤军吧！”
帐中，有谋士上前，恳切地建议着。
郭嘉长长叹了口气, 犹豫片刻, 默许了。
随即, 他缓缓转过头, 看向莫黎昭。
“黎昭, 随我回一趟洛阳。”
莫黎昭一怔。
郭嘉……要她跟他去洛阳？
“祭酒, 这莫黎昭是刘备的人，怎能将她带回去？”
身后有士卒不满的声音响起。
郭嘉费力地抬起头看他, 一字一句地道：
“若是我们一起面对着同一个敌人, 她就是我们的战友。”
经过了几日的旅途, 莫黎昭随着郭嘉一行人回到了洛阳。
郭嘉并没有把莫黎昭也在的事情声张出去, 并且命令知道莫黎昭进入曹营的人也不许把消息传出去。他见过曹丕之后，便带着莫黎昭，直接回到了他的府上。
郭嘉的府门口。
听到门外有动静，白钰几步就从屋里就跑了出来。
“奉孝，你回来了！”
白钰扬起眉，笑着奔到郭嘉面前。
“钰儿。”
郭嘉微笑起来。
“仗打赢了？”
白钰问道，说着，他没等郭嘉回答便看向了莫黎昭：“咦，你怎么又来了？”
“此事等会儿再说。”
郭嘉看着白钰，笑道：“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外面街上的铺子新到了几种花环，你肯定喜欢，快去看看吧。”
“真的！”
白钰立刻扬起了眉，一提到这个她最喜爱的东西，小脸上笑容更盛。
她没有主意到郭嘉宽大的袖袍下，另一只手正紧紧握着莫黎昭，他是强撑着莫黎昭的手才能让自己站稳。
“那我去啦！”
白钰眉飞色舞地冲他摆了摆手，“回来再来看你。”
“好。”
郭嘉微笑着，目送着白钰跑出了府上的院子。
白钰走后，郭嘉的神色一下子泄下来，身子晃了晃，忽然剧烈地咳嗽着，而后身子一弯，喷出一口鲜血。
“奉孝！”
莫黎昭看得心惊肉跳，急忙搀紧了他。
“咳咳……不妨事……”郭嘉摆摆手，重新扶住了她，“我们进去吧。”
莫黎昭扶着郭嘉走进了府中的堂屋，待郭嘉在床榻上躺下，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奉孝。”
她趴在他床前，哽咽着守在他身边。
郭嘉长出一口气，终究还是挣扎着用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拉住了她。
“黎昭，我不想死。”
他双眼深深凝望着她，费力地说着。
莫黎昭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身体好起来……”
她语无伦次，眼泪婆娑地抽噎着。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我这辈子，真的已经很开心很满意了。”
郭嘉却笑着拨开了她的头发。
“我只是，很想念许都。”
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蒙，轻声说道。
“很想念在许都，和孟德兄在一起的日子……”他说着咳了两声，无奈地苦笑着，“这个洛阳……总觉得有些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莫黎昭哭得更厉害了。
“可如今，丕公子篡汉，还让司马懿重新回到了洛阳……”
他摇了摇头，随即长叹一声：
“曹魏亡矣！”
“有司马懿在，孟德兄建立的政权便很难延续下去，丕公子斗不过他，未来的某一天，他必然会被司马懿架空，甚至……”郭嘉没有再说下去，蹙了蹙眉，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孟德兄死得那天，我让你离开的原因。”
莫黎昭抬起头。
原来……郭嘉在那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吗？
“黎昭，现在我要给你三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你答应我，必须要保管好。”
她这才明白，原来郭嘉要她跟他回去，是有东西要给她。
她重重地点点头。
“第一样，在屋子角落的柜子，东面第一个抽屉里，你去拿。”
郭嘉喘息着，用手指了指。
“好。”
莫黎昭急忙奔到他说的那个抽屉前，拉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封信，上面还插一个令箭样的东西。
“这是……”
当她看到那上面的图案时，却呆住了。
“孟德兄自夺了江东，便把江东兵马的掌管权交给了我，这是江东的调兵令，我现在把它给你，江东的兵马便全部由你调遣，若日后司马懿和诸葛亮交战，可用此调兵令让江东兵马袭击司马懿，让他首尾难顾。”
莫黎昭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猛然间抬头。
郭嘉这是在给她铺退路？
郭嘉没等她再说话，随即，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制的牌子，递到莫黎昭手里。
“这是我的令牌，有我的信物在，你从洛阳出去，便没人敢拦着你。”
莫黎昭接过那令牌，又紧紧握住郭嘉的手：
“奉孝……”
“莫黎昭，看着我！”
正在这时，青衫男子沉声对她说道，她忙转过视线，看着他的眼睛。
郭嘉深邃清亮的眸子凝视着她，一字一句：
“为我报仇，为孟德兄报仇！”
听他提到曹操，莫黎昭再忍不住放声大哭，涕泪滂沱地点点头。
莫黎昭咬着牙，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郭嘉清瘦修长的手上。
“黎昭，别哭了。”郭嘉无奈地苦笑，“这些日子，我已经看你哭了太多次了。”
“第三样东西，就在我枕头下面……咳咳……”郭嘉更剧烈地咳嗽着，嘴角缓缓渗出了鲜血，“等我死后，你方可拿出来看。”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她拼命摇着头。
郭嘉笑了笑，看着莫黎昭：“不，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把钰儿支走，就是为了不想她看到我死去的样子。”
他费劲地抬起头：“现在，我只想喝一杯酒，那杯酒就在那边的桌案上，可否劳烦你……咳咳，帮我拿来……”
莫黎昭咬紧了牙关：“你都病弱至此，还想着喝酒？”
郭嘉苦笑一声：“这段时间我已经历了太多伤心的事，我只想在临走之前，过得开心一些。”
莫黎昭没有再劝，默默地点点头，起来转过身去那那瓶酒。
酒放的地方很高，她踮着脚尖，够了很久，才将它够到。
她转过身，捧着酒瓶走向郭嘉。
“喝酒了。”
她道。
他却已不答。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紧闭着双眼。
“咣当”一声，莫黎昭手中的酒瓶掉碎在地上。
一步一步，她走到了郭嘉的榻前。
她颤抖着，把手伸向郭嘉的枕头之下，摸到了一封信。
竟然是一封密函。
莫黎昭几下把信拆开，白纸上郭嘉的字迹潇洒秀挺。
信上只有四个字——“小心刘琬”。
“奉孝！”
正在这时，白钰一蹦一跳地走进了屋中，嘴里埋怨着：
“你骗人，我把整条街都逛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鲜样式的花环嘛。”
她话音落了好久，却没有人理她。
白钰一愣，抬起头看着莫黎昭，后者正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
白钰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向郭嘉的床榻上望去。
青衫男子的脸色清俊而苍白，呼吸已永远停止。
白钰却似没有看到一般，仍然走到了郭嘉的床边，微笑起来。
“奉孝，虽然我的花环没有了，但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喝的酒哦。”
说着，她轻轻提起手中的酒瓶，在郭嘉面前晃了晃。
但是，他却已永远也看不到了。
莫黎昭忍不住冲了上去，不住地摇晃着白钰，抽泣道：“他死了，你没有看见吗？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不哭？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你……”
她逼视她的眼睛，连连问着。
白钰却哼了一声，用那双和郭嘉一样清亮的眼眸瞧着莫黎昭。
她扬起了下巴，用平常一样的语气说道：“他生前欢乐，活得痛快，死又何妨？”
半个月后，成都。
莫黎昭将郭嘉去世的消息传到了成都，同时，也将郭嘉的密信带给了诸葛亮。
诸葛亮看到“小心刘琬”四个字时，终是轻轻一叹。
“原来当年和郭奉孝在汉中对决，便是刘琬姐从中作梗。”
诸葛亮揉了揉眉心，望着窗外说。
随即，他折了信，来回在屋中踱步。
“她是曹魏的卧底，骗我们来到了成都，扰乱军务导致失败，这是大罪。”
诸葛亮沉声一字一句说着。
莫黎昭无法反驳，因为他说得都是事实。
“必须将此事告诉陛下。”
诸葛亮叹了口气，“但依陛下的性格，是绝不会饶恕她的。”
“其实已经不必。”莫黎昭接过了话。
“哦？”
“刘琬姐姐已经得知了奉孝的死讯。”她静静说着，垂了垂眸，“恐怕不用陛下下令逮捕她，她自己……便会不久于人世。”
三日后，刘备派了手下人，来到了刘琬的府中准备抓她下狱。
众士卒闯进了刘琬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寂静无声。
府中的仆人都已经被辞退了，房间里的东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只有一个女子的衣裙，静静地从他们头顶垂了下来。
房梁上，吊着一条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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