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方应看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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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繁花尽落。
那人盛服高冠,立在一株槐树下,很久。
甚至忘了原因。
顶上开了一树的白花。
这花太素,带点凉煞,并不衬他。
树就在路中央,在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相争已久的兵家要地上栽着,虽已出了城门,但来往行人还是很少有人会不懂规矩的站在这里。
然而他并不理会。在那里站了很久,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人也没有怪他不懂礼数。
天下的路,只要他愿意,总是可以落脚。
不管那地方属于谁,只要他站上去,主人就得礼遇。
他是方应看。
翻手为云覆手雨,谈笑袖手剑笑血,神枪血剑,神通侯,方小侯爷方应看。
他会伫立树下,只是因为看到一树白花,突然想到很衬这花的一个人。
那人的气质,就好象初夏的繁花落在冰冷的刀锋上,寂寞的碎裂。
他的有桥集团籍最好的机会,扶摇直上,他也真正成为凤凰,翱翔九天。
可是他闲时会想一想,发现自己越是如此,离那人的距离也就越远。
于是他看到这一树默默盛开的槐花,突然感到悲哀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绝不是。
于是那女子才在拐弯处方一露面,他伤感的神色立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骄矜的温文。
那女子来的时候,天色渐渐阴沉了下去,接着下起了细雨。
她袅袅走来,嫩黄色的衣衫沾着雨丝,流出微微的香。
这阴霾天气里,她是那样明艳,以至于世界都似乎只剩她身上那一抹亮色。
她边走着,边撑起了伞。
伞也是嫩黄色,边上有细碎的流苏。伞与裙角一起旋舞着,好象香气便不会消散。
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甜甜的,却不会腻,久了,还渗出一些透彻的清丽,反而媚入骨髓。
她是很特别的女子,每个人都看重她,然而她却可以毫不在乎的背叛任何人。
方应看约的就是她。
“雷媚。”他开了口。
“现在是郭东神了。”雷媚笑笑,很倦,似解释过很多遍。
“真没想到,你到底还是杀了雷损。”方应看腼腆的笑中有些说不清的神色:“他待你不薄吧?”
“我是一名剑手,但我也是女人。”雷媚毫不掩饰的道:“是女人,就不能容忍你爱的人不能专心爱你一个人。尤其是我这样骄傲的女人。”
“没错,你想让人家首先当你是女人,其次才是一名有用的剑客。雷损活该在利用你的时候爱着别人。”方应看的那一点模糊神情终于鲜明起来,是明目张胆的诱惑。
“我会爱上很多人,背叛很多人。但是他们绝对不能背叛我。”雷媚一挑眉毛,英气得象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都配不上给自己端茶倒水。“否则,一旦给我发现,我便要他们的性命。”
“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呢。雷损大约死而无憾。”方应看笑的意图尽显。“如今,你又看上了谁?苏梦枕?”
“那一条腿的病鬼,我若看上他,只怕他死的更快。”雷媚眼神闪烁,虽满口不屑,但仍是不敢说出苏梦枕三个字来。
“你说谎的时候,习惯眼睛看着地面,不说对方的名字。”方应看道:“风雨楼里,你到底又看上了谁?”
雷媚默然不语。
方应看知道她这次看上的一定不是苏梦枕,不然以苏公子的惊艳无双,她也不至于这样难以启齿。

他思索着,风雨楼内还有怎样的人才,不由想起了很早前破板门一战后,自己去三合楼下打听结果时,苏梦枕揽着的两个青年。
一个姓白,一个姓王。
那三人并肩站着,好象天下的风雨都可以尽担在身上。
然而他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与别不同。
那个负手看天的锦衣青年,仰望天空的时候,眼神中有一种想飞的冲动。
与自己忍辱对蔡京俯首一样,心中在谋划着怎样一飞冲天。
自己是真正的凤凰,只要风云际会,总能翱翔九天之上。那个人却始终只能是一只披着凤翎的孤狼。
在一方土地上称雄也还罢了,偏偏痴心妄想,要借风飞翔。
“难道是……白愁飞?”方应看算来算去,雷媚能看上的人,除了苏梦枕,应是这只藏着野心的狼。
雷媚仍是不语,方应看知她有些郁郁。
她当年依附雷损时,虽然雷损年纪稍长,却也是黑窝子里的老大,行走江湖的人提起雷损之名,哪个不恭恭敬敬。如今雷损死在她的剑下,她再次倒向别人的怀抱,可这人却远不如雷损有名,她当然不想说出来。
若是苏梦枕肯要了她,或许她心里还舒坦一些。
毕竟在这骄傲女子的心中,身边的人一定要越来越强。
所以她不如意。苏梦枕虽重用她,却并不爱她。
于是她阴差阳错,被白愁飞拢了过去。
因为他说,只要他们合力,推翻苏梦枕后,再攻下六分半堂,那她就是六分半堂的主人,风雨楼主的妻子。
这个男人现在名气声望都不如雷损和苏梦枕,但这计划若成功后,她就可以大声将他的名字说出来了。
方应看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必多说。他笑着揉碎了一手的槐花:“神通侯的夫人,可比风雨楼主的妻子要好?”
雷媚的眼睛亮了起来。
“白愁飞要我助他篡位,推翻苏公子。”雷媚伏在他的胸口喘气,轻声说道。“我该怎么办?”
“出手助他,但不要对苏梦枕动手。那姓苏的死活,且看天数。”他抚着雷媚一头黑发,想到那一手的槐花。
继而又想起了那人。清冷若鉴,清煞如花。
很素,却煞气逼人。
“苏公子逃出白愁飞布下的杀局不知去向。”
“苏公子避入六分半堂,被雷纯收留。惊涛公子一直负责看守。”
“苏公子打算今晚借六分半堂之力反攻白愁飞,他被雷纯下了奇毒一支毒锈。”
消息一条一条的报来,直到看完最后一道便笺,他才心满意足的笑了:“以苏梦枕的性子,绝不会苟延残喘。不论他这次反攻成败与否,他都活不下去了。”
“侯爷的意思是?”
“虽然,我对姓苏的没有好感,但是……”他想了想,以手支起侧卧的头颅,另只手指抚上了雷媚鲜艳的红唇:“用你最得意的剑法,杀了白愁飞吧。他也该飞够了。”
“哦……”雷媚被他挑起一腔情火,发出一声动魄动心的轻吟。
——那个人,是你引以为挚交的人,所以,虽然我希望他死的越快越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终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那是注定属于他的路,也是他最后的选择。既然你无法为他做些什么,也不会生生跑来拜托旁人为你做些什么……那么就让我……至少帮你报了这刻骨铭心的仇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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