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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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我杀贼!”
韦昌辉一马当先,上万反水一战的太平军战士同时发一声吼,向着江边冲了过去。
数千骑马步兵在前,万余刀盾兵和长枪兵在后,如一股洪流一般涌了上去。为了辨别双方,这些太平军士兵头上的黄头巾尽数扎在了脖子上,一个个改装成了少先队。
虽然赶了十几里路,但受了重赏的激励,有难得吃了一顿饱饭,全军上下jīng神抖擞,向着往rì的同袍发动了猛烈攻击。
“诛杀逆贼杨秀清,救天王!”
兵者诡道也,凡用兵之道莫不以正合、以奇胜,虚实相间变幻无常,斗的便是智谋。
胜败之机,一在实力,二在军心,而军心这种东西最是捉摸不透,带有极大的盲目xìng,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前一刻的英雄,转眼间也能变chéng rén人喊打喊杀的jiān贼。
断后阻敌本是最正常的手段,加上一点东王‘迫害天王谋逆’的猛料,那种被抛弃被欺骗的心理就立刻转化成了仇恨,而此刻,往rì英明伟大的九千岁就变成了谋权篡位的大反派。
这些自愿留下来追随韦昌辉‘讨逆’的士兵除了真心想要把洪秀全从杨秀清‘魔爪’中救出来的,还不乏战败之后想立功以求富贵的。人数虽然少于之前,但人心齐了,不到两万人的战力反比之前三四万人要强一些。
以杨秀清的谨慎,大军突围不可能不布置后手,这时八万余兵马刚刚开始渡江,上游也已布置了用于阻挡敌船的放火船,而岸边自然也安排了断后的部队。
从午时出北门,绕过东湖抵达长江岸边不过一个时辰光景,先出发加上路近,武昌洪杨主力比追兵多出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利用这段时间,近三成兵马已经乘船渡江进抵北岸。
争取到了先机,杨秀清已经布置好了面向花山与侧后方向的防御,同样有上万兵马阻挡在了韦昌辉所领兵马的前面。
两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狂呼乱啸的‘讨逆’大军转眼间便冲到了太平军防御阵线前不远处。
震耳yù聋的马蹄声、喊杀声声传十数里外,浓浓的杀气穿透荒野,厚厚的雪花也无法遮挡。
仇人近在眼前,冲刺在最前方的韦昌辉眼都红了,狂呼一声:
“别放跑了杨秀清,杀啊!”
离着敌阵还有数十步,韦昌辉一跃下马,一刀砍在马屁股后,受伤发狂的战马当先向着严阵以待的太平军士卒们冲了过去。
跟在其后的士兵也赶紧下马,有样学样,驱赶着骡马冲营。数千匹骡马发起狂来声势份外惊人,岂是人力可以阻挡。
长枪如林,马匹在正常情况下出于本能会逃避,可在受伤发狂的状态下却不避生死,乱冲乱撞。
“轰隆隆!-”
滚滚铁流,带着巨大的惯xìng撞入枪阵,将守在前方当面的数十名太平军战士们一个照面就被撞得飞起来,带倒后面一大片,霎那间空中飞人无数,地上遍地打滚。
惨叫声,哀鸣声响成一片,措不及防的防线顿时被破开一个大窟窿,前军乱成了一团。
石达开点木为兵破去锁江铁链,杨秀清驱百姓为盾换取主力突围,韦昌辉骡马冲阵化解攻守双方的劣势,皆有异曲同工之妙,三人不愧是往rì太平军中的三巨头,手段都相差仿佛。
以骡马为前驱,数千士兵在韦昌辉的率领下势如破竹,瞬间撕开了太平军严实的防线,巨大的防守压力令守军抵挡不住,强大的气势,令得负责阻敌的李寿chūn、侯谦芳两员主将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得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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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禀报东王殿下!”
眼瞅着那些‘炮灰叛军’驱赶着马群横冲直撞,狂飙突进,连‘韦’字大旗都已经打起来了,远处观望的杨秀清清楚地知道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果不能及时阻截,还来不及渡江的五万大军就得折戟沉沙,败亡在长江边。
尽管他可以率先渡江,但主力能否保留多少干系到以后的大业兴衰,杨秀清不敢怠慢,连忙召回了保护后路的一路人马前去支援南线。
数刻钟后,一支黑衣黑甲军队自北面滚滚而来,看到这支服sè特异的太平军部队,韦昌辉不由得心头一震。
“敢死军!杨秀清这杀才连老本都拿出来,这就要和老子玩命了?!”
敢死军的底细韦昌辉自然清楚,作为太平军的军事统帅,杨秀清虽然很少亲临前线指挥,身边却保留了一支强悍的力量,远超洪秀全的那支御林军,乃是由犯了太平军军纪的死士组成。

太平军军纪严苛,动辄杀人,杨秀清却从这些死囚中挑选出jīng壮自组一军,以战功赎命,自是人人敢死,故此命名敢死军。这是杨秀清手里的一张底牌,安身立命之本,轻易不示人。
没想到当初千把人的部队现在竟然发展到近万之众,那滚滚黑cháo所透出的滔天杀气,就是连惊马都避之不及。
“列阵!”
形势紧张,韦昌辉一时忘记了手下不过是一群刚刚凑拢的乌合之众,虽然战意强大,却难以配合。
此时冲破重阵,在停下脚步却已是四面被围困,进展过速,湘军都还没有跟上来。
苦也!
韦昌辉并不擅长打硬仗,却也并非易于之辈,微微转念,便冷静了下来,沉着大喝道:
“各位兄弟,今rì已是你死我活之局,我们坚守此地,拖到大军来援就是大胜,全军结圆阵,严防死守,杀!”
上万战士高声嘶吼着,发泄大敌来临的恐惧,好在韦昌辉乃是百战之将,面对着强大的对手应变及时,一番临时处置之后,倒也稳住了阵脚。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的军鼓震响,仿佛敲击在双方将士的心头。
突然间,鼓点变得急促起来,原本缓步前行的敢死军战士如同汹涌的黑sè巨浪一般扑向了韦昌辉所部讨逆军。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急速奔跑的喘气声和衣甲摩擦所发出的咔嚓声,在军鼓的鼓动下,近万敢死军如同发怒的牛群一般大步冲锋,不断接近。
“shè箭!”
“立盾!”
“举枪!”
讨逆军中携带了上千具弓弩,一时间箭矢如雨,不断有敢死军士兵被shè中,却不曾听到一丝惨叫声,便是死也是寂寞无声。
后继的士兵丝毫不受影响,踩过死伤的同袍,依然保持着之前的速度,黑sè的浪cháo在几个呼吸间已经越过双方百余步的距离。
一声轰响,黄sè的战团便与这股黑cháo撞在一起。
“杀!”
讨逆军与敢死军士兵缠杀成一团,而上万太平军战士也围杀过来,双方人数相当,一攻一守,杀了个难分难解。
“杀!杀!杀!”
以实力而言,临时组建的讨逆军比不上以死士打头的太平军,然而生死关头,这些反水的士兵也爆发出来强大的战力,因为他们清楚,只有坚持到援军到达,胜利的天平就会立刻反转。是以一个个打起了全副jīng神,拼死抵抗,但面对敢死军的凶猛攻击,圆阵也在一步步被挤压。
眼看着情势危急,自己所属一方已被压迫到了难以转圜的地步,而敢死军士兵还在用不断的攻击压缩着圆阵的空间,韦昌辉心中大急。
他手中大刀一挥,带着一队jīng兵杀到了正前方战斗最激烈之处,身经百战曾百胜,韦昌辉手底下的功夫还是颇有过人之处的,所过挡者披靡,一时间倒也将颓势挽回不少,只可惜独木难支,单枪匹马难以挽狂澜于既倒,随着敢死军士兵步步紧逼,圆阵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形势已经危险到无以复加的境地,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从阵列背后吹响……
“救兵来了,杀呀!”
来了!援军终于是来了!
透过风雪,湘军的战旗已经隐约可见,一队队士兵漫过山岗坡头,踩着行军鼓的节奏大步前进,整齐有序,真是一支威武之师。
以步兵为主的湘军行进到圆阵外一里处,成千上万的队伍开始整理队形,片刻之后,以粤勇打头,一排排火枪开始轮番shè击。
到此时,就算敢死军再强也只有被击溃的份儿,枪弹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上千杆火枪同时发shè,围在圆阵外的两万多太平军战士的防线便开始瓦解,摧枯拉朽。
“完了!全完了!”
杨秀清清楚己方败局已定,防线失守,长江上游的放火船也不过阻挡一时,水路两军夹击,完全没有胜算。
“快,赶紧上船!”
随着杨秀清的命令下达,江边的太平军大军顿时乱了起来,数万人争先恐后登船逃命,无数人掉入了冰冷的江水,很快就被水流卷走,或者因为体温迅速降低而失去了行动能力,慢慢下沉.....
是役,洪杨太平军主力死伤上万,两万余人被俘投降,只有四万余人渡江,刚刚过了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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