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华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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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华叔,那这一巴掌就是我替你父亲打的。”齐鲁没有躲,也躲不开。
房间里的气氛变的沉寂,四眼停止了吃豆腐的动作,郭妮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你有多久没打电话回去了?你心里还有你爸妈?”华叔的面色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沙哑,仿佛在忍耐着。
“八年了吧!”齐鲁仔细想了想,好像从他离开父母身边,来到这座城市念高中的时候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没有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可是我每个月都有寄钱回去。”
啪!齐鲁的另半边也挨了一下,力道比刚才重了不少,嘴巴里全是血腥味。
“你爸妈缺你那点钱?只要你爸一句话,他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他什么。”华叔的语气突然转缓,拍着我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那是你爸,有他才有你。”
很乱,齐鲁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不自觉的开始回忆,回忆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父亲,这个词语对齐鲁来说向来是很模糊的,四岁以前,他甚至没有见过这位把他带来世上的男人,那个时候他并不伤心,也没有感到痛苦,因为那个时候还小,还不明白,他认为最的区别不过是别人有,他没有,仅次而已。
四岁以后,齐鲁记得那是刚过完四岁生日的后一个月,不多也不少,母亲突然带来了两个男人,指着其中一个说,快叫爸爸,这是你爸爸,齐鲁那时候是很乖巧的孩子,母亲说是,他便说是,于是,他喊了一声爸爸,于是,从那天起他就多了一个父亲,一个叔叔。
父亲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因为他很喜欢喝一种东西,那种东西的名字叫酒,喝多了便会醉,醉了便会胡言乱语,齐鲁隐约记得那时候一个啤酒瓶子是两块钱的押金,可惜,那两块金的押金总是拿不回来,以至后来街角小卖店的每次看到他去的时候,总是会问,瓶子又打破了?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父亲,他清醒的时候依旧会笑,依旧会陪齐鲁玩,依旧买糖果给他吃,但是他喝的酒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华叔会夺过瓶子阻止他继续喝酒,但父亲总是说一个字,滚,母亲会拽着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喝酒,但父亲还是只说一个字,滚,齐鲁只能怔怔的看着一切,他也很想拉着父亲的衣角让他不要喝酒,可是他不敢,他怕父亲会瞪着眼睛,也送给自己一个字,滚。
日子就这么过着,可是笑容跟糖果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横飞的玻璃碎片,瓷器破裂的清脆响声,还有母亲的呼痛跟无声的哭泣,父亲开始动手打母亲了,有时候粗糙的大手,有时候是墙角的扫帚,虽然华叔经常会阻止父亲,但是华叔始终都要离开,他需要工作,他需要工作,于是,母亲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
齐鲁只是依稀的记得,那年,自己好像十二岁。
十二岁,是人最懵懂的年纪,也是胆子渐渐变大的年纪,每当母亲的身上布满一条条的乌青坐在床头哭泣,父亲摇晃着身体提着空空如也的酒瓶扬长而去的时候,齐鲁会走到母亲的身边,看着触目倾心的痕迹,问,妈妈,爸爸爱你吗?
其实齐鲁当时并不明白什么叫爱,只是从同桌带来的课外读物上经常能看到这个字,只是知道喜欢的话就会非常怜惜,齐鲁认为,爱就是喜欢,喜欢才可以在一起,一起才可以结婚,结婚才能成为自己的父亲跟母亲,可是父亲一点也不怜惜母亲,所以他是不爱母亲的,那么母亲爱父亲吗?
齐鲁很想知道,但母亲总是说,乖,听话,出去玩吧。
两年后,齐鲁十四岁,华叔离开了。
华叔说,他这条命是父亲救的,既然没办法还一条命给他,就要想办法让父亲跟母亲过上好日子,说完,华叔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旅行包,里面是一把砍刀。
华叔走了一条他本不该踏上的道路,依仗着他的身手,很快便打出了名堂,可是这条总归会有到头的一天,索性的是华叔并没有用生命来进行结束,因为迎接他的是铁窗,其实罪并不大,是包庇罪,只判了两年零三个月。
监狱的生活虽然不像电影中那般残酷,但总归也好不哪去,老实人就得受欺负,不过华叔是部队了出来的,明显不会是老实蛋子,镇压住一帮人的同时,认识了几个老板,等到华叔从里面出来之后,便有意挑他上山,造就了今天的华叔。

当然,这些都是齐鲁后来听说的,事实上,自十四岁起,他便没有见过华叔了。
而华叔的离开,使母亲的生活变的更加接近地狱,最起码齐鲁是这么认为的,父亲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候了,偶尔处于迷糊状态的时候,还是会胡言乱语的辱骂着,当辱骂声停止的时候,那便是他挥舞拳头的时候。
人总是会在沉默中爆发,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齐鲁觉得非常正确。
齐鲁学过格斗技巧,是从华叔那里学来的,华叔说,男孩子迟早会变成男人,既然是男人就必须得有男人的样子,要学会用拳头保护自己喜欢的一切,于是,齐鲁开始跟着华叔学格斗,学搏击,甚至还学会一些杀人的技巧。
事实上,齐鲁从未想过第一次动用拳头进行保护的会是自己的母亲,也从未想过用拳头抵挡的会是自己的父亲,但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父亲曾经也许是一名出色的军人,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个醉鬼,一个断了一条腿的醉鬼,齐鲁认为他能够轻易的阻止暴力,凭他的拳头,可惜他错了,即使是一个醉鬼,可也是曾经在死人堆里待过的醉鬼,但齐鲁最终还是成功了,母亲幸免遇难,因为那些拳头都落在了他身上,骨骼撞击的声音,身体跟地面碰撞的声音,还有全身的疼痛。
齐鲁突然明白了,他的拳头,什么也保护不了。
既然无法保护,那么只能选择逃避,这样的逃避直到齐鲁十六岁的那年。
齐鲁收到了一份录学通知书,他欣喜若狂,因为他可以离开了,离开这个他不想继续待下去的家庭,可以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离开的前一晚,齐鲁跟朋友庆祝着,第一次进入了昏暗的舞厅,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跟女孩上床,第一次明白了发泄的好处。
踏上火车的时候,齐鲁曾不断的回头望去,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留恋,但是这份留恋并不足以挽留他,看着四周不断变换的景象,他突然想着,华叔之所以会离开,也许跟自己一样,正是不想看到父亲的堕落,不想看他无法阻止的一切。
离开,真好,齐鲁不自觉的对着车窗露出一抹异常灿烂的笑容,这样的笑容,似乎只有在他很小的时候,才曾经出现过。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没事吧!”四眼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齐鲁的回忆。
华叔已经走了,只在桌上的玻璃烟火缸里,留下了半截雪茄。
“华叔跟我家老头子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今天来我家吃饭的时候看到我们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你来了,然后让我们帮忙,把你找出来。”四眼解释完之后,又小心的问了一句,“老大,我听你说过,你小时应该跟华叔很好的,怎么……啊!”
四眼的话还未完,便被郭妮拧了胳膊,吃痛的叫了起来。
齐鲁暗叹着华叔的眼睛还真是毒,看二十几岁的照片也能认出自己,要知道华叔离开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背着书包的初中生呢。
其实,齐鲁知道,华叔很早的时候就找过自己,只不过都被他刻意的避开了,他并非不想见华叔,相反的,他非常想见华叔,见到这个像父亲般关爱自己的男人,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华叔会质问自己,就像十分钟前的质问一样。
疲惫的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四眼带来的女孩就坐在边上,从怀里掏了跟烟点上,青色的烟雾在齐鲁的胸口徘徊,最后化成一缕缕的形状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慢慢的,向天空延伸,最后消失在空气中,但是残留的烟草味却久久无法散去。
“这女孩哪来的?”我突然指着那女孩,神经质的来了一句。
“哦,我昨天在辉煌唱歌,她,就是那个啊,然后就带回家了吗,今天正早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华叔跟我家老头儿一起回来,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就一起过来了。”四眼的脸皮绝对是很厚的那种人,不过在自己妹妹面前说这种事,还是挺不自在的。
齐鲁知道,四眼不喜欢去宾馆,他喜欢把女孩直接带回家,他说,他爸妈随时都有可能回家,随时都有可能撞破,但是那样才有感觉,那样才够刺激。
“那我们现在去辉煌喝酒吧。”齐鲁讪笑着跟四眼说,然后极度暧昧的转向边上的女孩,“美女,要给我介绍几个漂亮的姐妹哦。”
四眼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郭妮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美女咯咯咯的……
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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