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呆呆地看着眼前升腾起一股薄薄的烟雾，随即凝结成一个朦胧的影象，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以确定无疑的是，那是一个“人”……
而且气息干净到足以让天使都为之羞愧无地。
“应该是招来怨灵的……然后吹散了怨灵就完事了……”少年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拉来了这么一个东西？”
太干净的灵魂，怎么可能会被自己拉住？
太干净的灵魂，怎么可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突然，少年怔住。
是千年的执念……“难道必须化解他的执念？吹散他的灵魂？”
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浮现在少年嘴角。
※
“佐为？”
没有听到回应，少年不满地咕噜几声，把手中纸袋随意地丢到了客厅中央的地板上，随即推开了一间小室的房门。
慢慢地，房间里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辰？”
少年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想有个可以自由支配的身体，就不要老是盯着棋盘发呆！”
无言。
深呼吸，吐气，调整心态。就知道对执念的鬼不能太放心，不过幸亏这一个的执念是围棋，暂时不会危害他人……
“佐为，你跟着我已经两年了吧？”
“佐为，有没有想过快一点**形呢？”
“佐为，明天就有一个机会哦……”
※
“这个，佐为，快点说，你愿意牺牲什么——”
“辰，我……”
“我跟你讲过美人鱼的故事吧？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赶快决定牺牲点什么，然后就可以有实体了！”
“辰，真的那么简单吗？”迟疑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希望。
用力揉着眉头，“我的信用真的就那么差？虽然骗人是我的本行，但我好像没有骗过你吧？”不错，不骗他，顶多是话没有全部告诉他而已。
“那么由辰决定好了——”
“白痴！是你的身体！居然要我帮你决定哪里不行？”
“因为我知道辰会为我着想。”
见鬼，又被堵住话了，不过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人……“你好不好不要把我说得好像耶稣基督那种软心肠滥好人的笨蛋？我只会为我自己着想——”
嘀嘀咕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说没错啦，但是……”
少年不胜头痛：好了，就这么办！
※
紫眸、雪肤、樱唇，颀长挺秀而不失纤柔的身材，完美。
只是……
“你只拿去了我的头发？”
“笨蛋！什么叫作‘只拿去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根本还长在你的头皮上好不好？！”实在忍不住发飙，“充其量是紫色变白色，不要说得好像没有了一样好不好？！”
“辰……”
重重在地板上坐下，满心恨恨地灌下一瓶矿泉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是满重要的东西，古时候还有‘削发代首’的说法，算是够了！”
“什么是‘削发代首’？”
“削掉你的头发，就算砍了你的脑袋，‘留发不留人，留人不留发’的规矩——我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你只要记着你的牺牲已经足够就可以了！”
小心地靠近少年，轻轻将少年揽入自己怀中：“辰很累了吧？”
心中警钟大震，却是浑身乏力，半点挣脱不得，只好乖乖地伏在他怀里。“佐为，你不要多想什么，真的已经够了……”
“我想知道全部。”
“能不能等……”
“不能。”
“佐为——”突然一个激灵，疑惑地看向那双绝丽的紫眸，少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就知道论耐心绝对比不过你。”闷闷的声音，“给你一个形体，确实有你的头发做牺牲就够了。”
“说完它。”
“给你五十年的寿命，我会少活十年。”
“你说什么——”
“这个，恩，我本来可以再活六十年，现在拿十年给你，拉成你五十年的寿命，我们就一样了……”少年突然噤声，怯怯地抬起头，却怎么也不肯对上那双紫色的明亮眼眸，“反正我活着也只会危害世间啦……”
“辰，是真的吗……”
“我自己做的牺牲难道还会不清楚吗！”少年大喊大叫，不满地瞄着他。
“我不想——”
“你不想也没有用啦！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好好管着你自己那条命！不许让我心血浪费一点半点！”底气十足的声音，少年确实是恢复得比较快的一类了。
※
傻瓜，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第一次认真想履行幻魔师的义务就碰到了你，我知道，这是宿命。
是神的旨意吗？
我终究不可能按照已经写好的剧本去扮演那个无情杀手的角色。所以，用最高的咒语呼唤神迹的降临，给你一个可以把握的命运，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是我不后悔做这样的选择，不管选择的代价是——放弃幻魔师身份，放弃幻魔族最高法师继承人的无上权力，真正地、永远地做一个普通人。
拿走你的紫色头发，真是不得已——那是我最喜欢的发色，偏偏留不住。但这样，对你身体的伤害可以减到最轻。
我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对喜欢的东西，会不惜一切去得到、去保护。而你，恰恰是我喜欢的。
幻魔族怎么可能接触到你这样干净的灵魂？
放任自己，都这么久了……
＝＝＝＝＝＝＝＝＝＝＝＝
“辰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少年漂亮的面孔顿时拉得老长：“佐为你是说我看起来很老？”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又踩到了少年的死**，佐为赶忙圆场：“不是，我是说辰懂得好多，知道很多事情……”
“这还差不多。”心情好像翻书般轻易转向，“不过佐为你好歹也算十九岁啦，就算不计你在这个世界上逛了千年，也应该对基本常识有个了解啊！每次出门都兴奋成这个样子，不丢脸吗？”
“但辰说这一次是去日本啊……”
“所以你应该更加平静才对嘛——又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到时候都是认得的人，会比较无聊的……”突然正色道，“佐为。”
不解地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年。
“不过有件事情你好像还没明白：我们是去日本，但不是去旅游——我们是真的定居在日本！”
※
源泽一郎。
藤原佐为。
护照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两个名字。
佐为疑惑地盯着少年——这个两年前吧自己从黑暗中拉出并给予自己实体的少年，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在自己不知不觉中进行的？给自己一个实在的身体，给自己一个切实的身份，给自己正常生活所需要的一切……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多？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么多？
跟了他两年，从一开始的迷茫失落到得知重生时的喜悦，每一刻自己的心情都清楚地映在他黑晶一般的眸子里。不像光的热情和单纯，他是聪明冷静而富于心计的孩子，一双眼睛锐利得惊人，自己在他眼里是透明的。知道这样的事实，却不感到任何的负担或害怕，因为直觉地知道这个经常闹别扭的少年有着一颗深藏着温柔善良的心。
他不会伤害自己。
※
飞机上。
“以后，我叫你佐为，你叫我源。”命令似的口吻。
“源。”
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先睡一会儿，到了东京我叫你就行了。”
“源不睡吗？”
“我的大少爷，催我稿的人可是遍布二十四时区……”后悔着当初一时的心血来潮，“那该死的绘狐狸居然敢把所有的设计任务都丢给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把稿子狠狠地砸在那痞子狐狸头上——”
“源很辛苦……不如到了东京后我也出去找一份工作好了。”
低低的声音，却逃不过源的耳朵。震惊似的睁大了眼，“佐为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无辜的紫色眸子对上细细搜索的黑亮眼睛。
“就算我推掉三分之二的工作，养活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白痴！”
“可是源……”
“没有可是，睡觉！”
※
跟着源出门不是第一趟了。
源是一个活力非凡的人，喜欢到处旅游到处玩乐。十六岁的少年，一张讨喜的俊俏面容，偶尔皮皮的坏笑，走到哪里都是畅通无阻。虽然年纪不大，但就像是天生不需要别人照顾的类型，源总能把自己打理得舒舒服服。
源最常去的地方，一是名山大川，一是繁华都市的商业精品区——两个完全融合不到一起的世界。这两年，他几乎把中国的名山大川玩了个遍。佐为很喜欢面对着壮丽山川的源，因为那种完全沉浸无忧无虑的快乐表情会让他看起来更符合他的实际年龄，而且那样的时刻源会变得很轻松很自然，也比平日更喜欢说话，尤其是关于那些美丽风光的传说。但在商业中心精品店铺的时候，源就会完全不像普通的孩子，而是用最专业的口吻和最挑剔的眼光评价着那些标价不菲的衣饰。佐为知道，这样的源，是在工作，而不是像旁人所说的在享受购物的乐趣。
虽然自己只对围棋有兴趣，但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源几乎每天都会提醒他一遍），所以也慢慢学着去了解源的生活。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源坐在电脑前时激动无比，以为那个“盒子”里会马上跳出棋盘棋子来，却没想到源只是慢慢地画出一条又一条的彩线，然后奇迹般的，屏幕上竟出现了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和服！后来源足足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解释什么是服装设计和为什么会有服装设计，其实自己还是半懂不懂，只知道那个“盒子”也是可以用来画画的——这就是他说的“服装设计”。设计的时候，源的表情会非常认真，非常投入，佐为觉得即使比起棋士对局时的认真也不遑多让。
但只有这个时候的源是真正的可以抓得住心思的。佐为有些无奈地好笑，自己在世界上“活”了千年，但对于围棋以外的人心还是半点也抓不住。源的心思更是千回百折，深得根本不让人看见。源可以温文有礼，可以言笑晏晏，可以从容冷静，可以刁钻古怪，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最完美的面具，却掩不住真实的温柔体贴。不过，偶尔的孩子脾气发作，却是像极了十六岁少年的固执和顽皮。
但与光、与塔矢亮，与自己所见过的其他孩子最大的不同，却是，源不执着。源很喜欢画，他的画很美，很精致，水墨、油彩、水粉、版画无一不精，但他很少把一幅画画完，常常画了一半就丢在一边。“兴致而来，兴尽而罢”，源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随心所欲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所以，他活得自然、快乐、洒脱。
佐为知道，现在的生活已经是神的恩赐，自己不应该还有什么不满足。源是个好人，限制自己下棋也是为了自己好，但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