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097 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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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的人生,雅莱活到今天还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心慌过,有人在星星池里行恶意,阿爸会有危险?!只要一想到少女的这份危言警告,他就快要窒息,心中不停祈祷满天神明,愿众神保佑,阿爸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急迫心情驱使,雅莱一行日夜奔袭再不肯停下来,以至于连最心爱的雪蹄马都被生生累死跑死了,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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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雅莱身后,国王大队急行军,同样是快马加鞭不停蹄,凯瑟王的忧虑焦急只多不少,即担心兄弟,又担心女儿,从来没有受过这份罪的娇贵少女,一天跑下来,一张脸分明都没了血色,好几次抓着缰绳的手,一个没抓稳都险些要从马背上栽下来。书书网 更新最快陪在身边,大姐越看越担心,忍不住连声劝:“美莎,大姑姑陪你押后慢慢走好不好,你不是军人没有这份体力,再这么跑下去,就算这匹金马没累倒,你都肯定要吃不消啊。”
布赫也跟着一起劝:“是啊美莎,真担心叔叔,你更应该停下来,也好让陛下能放心赶路,不用再分神,要不然为了照顾你,都不敢开全速……”
美莎勃然发怒:“谁要你们照顾了?这匹金马不是难得一见的神驹吗,难道还会跑得比谁慢?”这样说时,她狠狠一抽马鞭,仿佛赌气似的就跑到前面去。
凯瑟王看得无奈,挥手打住:“好了好了,都别再多说了,这孩子犯起倔来,说得越多越糟糕。”
说着连忙策马赶上去,紧紧守在女儿身边,是真怕她一个体力不支就从马上栽下来。
就这样,从天没亮自卡赫美士启程,马不停蹄就一路跑到天黑,所谓急行军,为了连续赶路,自来的规矩都是三餐均在马背上解决,并且每个人都会有一匹或者两匹的备用马随行,等跑到座下马体力耗尽之后,才会稍作停顿,让马匹能有一个间隙喝点水吃点草,而人唯一下马的时间无非是方便一下,再等上路便另换坐骑,如此往复,通常这个停顿时间都不会超过一顿饭的功夫,至于扎营安歇,那是想都别想。
一路跑到天黑,真到下马停顿时,美莎脚下一软就跌坐在草地上,大口喘息,一时半刻都站不起来了。凯瑟王满是心疼的伸手过来扶:“你这孩子,让你不听话,这是你能玩的吗……”
正皱眉教训,不想美莎一声大叫,抓着心口,宛如巨痛发作一般,竟似控制不住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滚滚落下来。
凯瑟王吓了一跳:“美莎,怎么了?是心口不舒服吗?你别吓唬阿爸。”
美莎在一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清晰映入脑海的影像,让她没法止住眼泪:“叔叔……叔叔……他终究是被暗算了,他……他倒下去了……”
什么?!
听到这种说辞,同行的鲁邦尼都不由勃然变色,急切追问:“美莎,你又看到什么了?亲王殿下怎么了?”
美莎拼命摇头、拼命恸哭:“毒……黄金壁画上涂抹的……果然是剧/毒,叔叔……他摸到了……他的手上有伤口!不!那伤口一定不是偶然,一定是这阴谋里的一环!伤在掌心,摸上黄金壁画,毒就渗进去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是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泪如开闸:“蔓延得太快了……断……断腕……叔叔他……抽刀……自断手臂,已经赔进去了一条胳膊……”
听到这种说辞,任谁都要心惊肉跳,凯瑟王没法相信,心慌时刻,下意识追问:“断臂?!那……还会有性命之忧吗?”
美莎恸哭着摇头,挣扎爬起来,重新翻上马背:“我不知道!阿爸,快啊!再晚……不知道叔叔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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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哈尔帕城中已是乱成一团,谁都没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突然,星星池中骤然中暗算,赛里斯眼看着手掌在瞬间变黑,已能知道这毒会有多么可怕,没有时间耽搁,咬牙自断手臂,也无非只是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而已。
赛里斯倒下去了,心腹大将奥赛提斯一手主持应对变乱,一方即刻封锁大风神殿,将当时内外所有在场之人统统看管起来,另一方则召集所有医生全力施救。
赛里斯被抬回哈尔帕城堡时,呼吸都已经变得很困难,断臂血流如注,面色暗然发青,他必须大口喘息着才能让自己勉强保持清醒。任凭医生用上所有的解毒手段,却似乎也只是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却谁都不敢保证究竟能坚持到何时。
缇妮夫人等内眷闻讯赶到,一见这情景不由个个泣不成声,天哪,这是怎么了?片刻前出门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再等回来竟成了这样?哈尔帕城堡内,惊惶哭泣不绝于耳,突然之间遭暗算,赛里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就是在咬牙坚持着必须应对突发危局:“快!向王兄报信,雅莱……让雅莱赶快回来!关闭城门,全城戒严,城里的人,一个都不准再放出去,还有……摩苏尔……摩苏尔的人,统统看管,在王兄到来之前,一个都不准走!还有……**里……那个花匠……是他……貌似莽撞,拿着修剪枝条的利器迎面撞过来,若非随手一挡,也不会在昨日伤了手,如今看来……这绝不是偶然!没有这么巧的事!立刻……拘押,必须……留活口审问!”
身边重臣还有缇妮夫人立刻领命去办,而等找到那个花匠,却早已横死在他自己的房间,同样是身中剧/毒!
听到这个结果,赛里斯更觉心惊,想他经营多年,完全可算是将哈尔帕经营成铁桶一般,怎会还能有暗鬼如此轻易的混到他的家门里来?只要想一想这背后所代表的凶险,他就没法不心惊。连忙招来大管家帕提亚——那就像木法萨一样,是自幼随侍他身边的最可靠的心腹近侍,他急切吩咐帕提亚:“快!即刻管制城堡内庭,尤其是孩子们,吃喝饮食,千万当心,万不能……再让谁遭了暗算,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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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莱一行,是在上路后的第三天,迎面遭遇由哈尔帕而来的星火传报,当听说父亲竟然真的遭了暗算,就在美莎示警后的第二天,乃至于一条手臂都没了,雅莱发出悲声怒吼,不!他不相信!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父亲就是他的天,如英雄一般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倒下去?!他不相信啊!
“是谁?!到底是谁?!揪出来我绝不放过他!”
雅莱活到今天还从未这样恸哭过,快马加鞭自此后再不肯停下来,这让他怎么受得了,回想几个月前他偷偷开溜,只因为美莎的任性之举而再也坐不住,清楚记得就在那天晚上,父亲还在用那只手摸着他的头,满是无奈又苦笑的对他说:“喜欢一个人,大概也是很需要学习的,不得其法,当心只能事得其反。你呀,还真是个孩子呢,还没有学会该怎样去爱人……”
眼泪随风飘向夜空,他分明还记得那只手放在头上时的热度,怎能相信到今天,父亲的那只手居然已经没了,他甚至不知道,那天晚上的笑语,会否就是今生的诀别!
等雅莱终于赶回哈尔帕,已是赛里斯中毒的第六天,匆匆赶到父亲床前,多日来的不眠不休,少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而等真实眼见,他本以为在路上就已经哭干的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阿爸!”
雅莱扑到床前,一眼就看到父亲的断臂,而创面还在不停向外放血,用作救治争取时间的方法之一,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向外放毒,到此时,赛里斯分明已到了弥留之际,嘴唇干裂,脸颊都凹陷下去,足可见这六天熬得有多难。

比起离家前那样意气风发的父亲,眼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雅莱哭到泣不成声,却在扑上去的时刻被大管家帕提亚死死拦住:“别碰,血里有毒!这毒太厉害,但凡你有一丁点的破口破皮,沾身即死!”
缇妮夫人还有表妹茉莉,所有人也都在齐力死死抱住他,同样是哭肿一双眼的母亲,惊慌苦劝:“你回来就好,千万别冲动,你还不知道,千般小心都已经有两个医生赔进去了,只是在沾过后没有彻底洗净手,再摸过嘴唇都能吃进嘴里迅即毒发,好孩子,阿妈知道你难过受不了,但你是长子,肩负大任,万万不能也染上身啊!”
雅莱根本听不进去,父亲的模样足够让他发疯,挣扯恸哭之间,听到喧闹,赛里斯才格外虚弱的睁开眼睛,艰难开口:“雅莱……是你回来了吗?”
雅莱哭着点头:“阿爸,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跑出去,要是在这里也不会……”
赛里斯微微摇头:“你在不在,该发生的都一样会发生,这不是你能左右的。听话,不要冲动乱来,哈尔帕……恐怕今后只能靠你了,你……不能再倒下去……”
雅莱听不下去,拼命摇头:“不会的!阿爸你一定能平安挺过去!狄雅歌已经派人去送信了,陛下他们很快就能赶过来,阿爸你知道的,美莎这趟出行,身边跟的都是最好的御医,也带足了最好的药材,只要御医一到,就没有什么不能解决了,阿爸你一定坚持住啊!”
听到这话,缇妮夫人的眼中生出一丝希望之光:“真的吗?国王陛下的大队也要来了,会带来最好的医生?”
雅莱擦一把眼泪用力点头,就把在卡赫美士,美莎如何半夜惊觉异兆,才喝令他连夜赶回来详细说了个清楚:“阿妈放心,当时陛下就说了,他马上就会转道赶过来,急行军,应该不会比我们慢多少,最多再有一天半日,肯定能到!”
表妹茉莉听得惊诧,脱口问:“美莎?她怎么会有这种预感?难不成是国王陛下……”
该不会就是国王想要兄弟的命吧?
听到这种说辞,赛里斯第一个瞪眼:“胡说八道什么?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还知不知道轻重?!”
雅莱吸一吸鼻子,皱眉呵斥:“你不要乱猜,怎么可能会是陛下?美莎出使埃及,陛下的心思全在那边,担心女儿安危还来不及呢,说句最难听的,就算真有这个心会在这种时候吗?!美莎与大风神殿的感应你不懂,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茉莉被吼得落泪,表哥还从来没对她这样凶过,格外委屈小声嘟囔:“我……我不也是担心嘛,如果不是最好,不然的话……”
“还敢再说!”
病床上,赛里斯勃然发怒,拼出所有力气喝令缇妮夫人:“管好你的侄女!不要无端生事!你们应该知道轻重!好了,雅莱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清退左右,当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赛里斯才要开始交待他必须交代的嘱托:“雅莱,听着,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这一次……怕是逃不过去了,哈尔帕的未来,只能交给你……”
雅莱恸哭失声,终是不顾劝阻的冲到身边,用力抱住父亲垂死虚弱的身躯,拼命摇头:“阿爸,我不准你这么说,一定可以挺过去的,一定可以!”
赛里斯勃然变色,用力推开儿子,坚决不允许他沾染毒血,严厉喝令:“起来!把眼泪擦干净,现在不是你能任性的时候!听清楚我的话,一个字都不准错漏!”
雅莱用力点头,努力不让自己在哭,就听到父亲说:“听着,我若现在死了,对你们来说或许反而是幸事!否则的话,一个实力太强的领主,难保不会有一天,终因这份实力招惹祸患!”
雅莱惊讶瞪眼,百分百是吓了一大跳:“阿爸,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觉得是陛下……”
赛里斯摇摇头:“不……不是王兄,你不是都说了,美莎出使,做父亲的所有心思都在那边,即便真要兄弟阋墙,又怎可能会是在这个时候动手?连你都能看明白的事,难道阿爸会看不明白吗?我这样说,纯粹是在思虑你们的未来,你要看清楚,现在的局势,西线、北线、南线的大事基本都已尘埃落定,到如今……连拉美西斯都死了,王的眼光也就不会再集中在埃及,他必然是要转向东线,今后的争端重点,都会集中在巴比伦还有亚述。所以,到了这种时候,有王亲自出手,也就不会再需要一个实力太强的领主来继续充当代言人,你明白这其中将会带来的变化吗?从前……以强悍实力镇守东线,是有助于王庭,而若在今后还要事事用强悍实力来说话,那就只会有碍于王庭,所以……你……千万记住,在我死后,万不能因为急着复仇而乱了方寸,尤其不能轻言动武,无论……最后查明,凶手是谁,要料理凶手,都不能由你冲在最前,任何决定,都必须出自于王!还有,接掌哈尔帕,你要做这个领主,就已经和我不一样,必须牢记,首先……那是你的王,其次,才是你的伯父!王权自来不容轻慢挑衅,太强的实力对你只会有害无利!所以,你的做事原则,这个领主,一时做不来,太生嫩,都不是什么坏事。你可以向王求教,甚至就是求援,这种求教,不必觉得丢脸,反倒是越多越好,还有……领地军马,现在的规模也的确太大了,如有必要,裁军!就恢复到一方领主应有的规制,如果……日后……王真的提出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执拗,更不能有丝毫迟疑,我只要你……能安安稳稳的做好一方领主,而绝不需要哈尔帕再继续抢眼出头,赫梯双鹰……双头鹰……等我死了,王兄……也就不会再需要有谁……来继续做第二个鹰头,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到最后,赛里斯已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阵猛烈咳嗽,直要喘不上气,雅莱听得泪水难断,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他听懂了,父亲都是在为他们的未来担心对吗?生怕犯了王忌而招来灾祸,所以才要他只能示弱,不能逞强。
“阿爸,你放心,我都记住了,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守住哈尔帕!”
赛里斯缓过一口气,继续挣扎着交付嘱托:“我知道,以你现在的年纪就要担当起一方领主,这会有多难,少不了是要有人扶持。军中的事,奥赛提斯这个领地大将军,是绝对可以信靠的,他会全力辅佐你,不必怀疑。但是梅托斯这个领地文官宰相,却是个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虽然担当政务能力很强,但也有的是自己的小心思,并非说他不可信,只是……他这个人,总有一份势利,是会欺软怕硬的,所以今后……你与这种做官早已做到油滑的家伙打交道,务必记住一个原则,就是不能让他认定你离不开他,不能让他吃定你,不然……必要欺你年轻而让你吃亏。还有……你现在要处置的当务之急,是必要先肃清家门,既然能有花匠让我中招,难保不会还有其它暗鬼,让帕提亚帮你,务必尽快肃清,否则……若家门不净,你们随时都会有危险……”
一路说下去,雅莱必须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在这一刻,父亲所说的每个字都充满了遗言的味道,带给他的冲击,有悲痛,但更多是恐慌。一直以来,父亲就是他的天,是哈尔帕的天,忽然之间塌了天,15岁的少年真的不敢想,等待着他的未来,又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又该怎么去做这根撑天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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