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174 买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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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冬季,哈尔帕完成了缩编裁军,以及诸多关乎军权的将领更替,随着天气渐渐转暖,雅莱现在就要开始为申请免税令铺路筹备了。书书网 更新最快这份准备工作,简言之就是造势,要尽可能把自己搞得更穷更捉襟见肘才好,由此树立起舆论风向,更要摆明严酷现实,才能尽可能多的争取免税年限呀。
为此,他首先就是把诸多需要花大钱的事项都先行提上日程。譬如说,补充军备。
武器辎重,各样军中物资所需,这一仗打得好多东西都见了底,总要尽快重新补充起来才行。军队的性质本就是要时刻备战,总不能碰上事该用兵了,却发现仓库空空,缺刀少箭,要啥没啥吧?所以说,这是大事,不容耽搁,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充盈库房。
再譬如,与摩苏尔交界的边境,正因那片土地今后都成了自己人把持的地盘,所以性质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对于驻扎在那边的军队,今后同样是少不了各样军备物资的支持,即便粮草被服等生活所需能在当地解决,但是一些精良武器的军事所需,却仍旧要依赖国内提供补给,譬如铁器、战车、鞍甲等配备。再加之要频繁交换军务,对于今后这份运输往来、密集联络的过境需求,就是哈尔帕肯定要承担的职责。再比如,到了税收季,从巴比伦、摩苏尔等地征收上来的钱粮大队,也都是要从这里过境运向王城的。以那片土地的面积和人口衡量,好歹是曾经一国,征收上来的东西完全可以想象,届时运输大队会是个什么规模了。如此林林总总,各种通行过境的庞大需求摆到眼前,哈尔帕现如今在边境能够通关的哨卡,包括连通内外的道路,就显然是很难再满足这种规模的要求了。因而扩建边卡、拓宽道路,这就是必然要着手进行的事。
再有,如今眼看冬日过去,万物复苏,又到了一年开始播种的季节,在金星大典的日子口,便有祭司占卜示警(当然了,这个金星女神基本就是美莎同学,暗地安排好,我怎么说,你就给我怎么叫唤)。于是,祭司忧心忡忡大呼小叫,哎呀呀不得了,金星女神今年肚子疼,心情烦躁看谁能顺眼?不顺眼就不降恩,恐怕今年水的季节要麻烦,极可能雨水不足,要出现干旱,这该怎么办?防患于未然,赶紧将水利灌溉、开河修渠的事宜都提上日程吧,这可是关系民生收成的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一件一件要花大钱的事项纷纷摆上台面,就把以梅托斯为首的一票子官员的脑袋给迅速搞大了。拜托,自来除了开战,排在第二位最花钱的事情,就莫过于开河修路这些大型工程了,那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无不是花钱如流水,堪称血本。又要补充军备,又要防旱顾民生,同时还要为国王效力,为占领地的通行往来开辟通达道路……这这这……翻翻账目,哈尔帕还有多少家底?这么多事一块招呼,谁有这个财力能办到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行不行?
头疼头大,绞尽脑汁想办法,可任凭梅托斯再精明,终究巧妇难为无米炊,那需要的天数财力,总不可能由他凭空给变出来吧?
为难到没辙,梅托斯实在拿不出解决方案,只能硬着头皮来求恳:“殿下,你自己看看,今年的税季,是王令通行全地免税,全民免征,一个子都收不上来呀。以眼下的财力,光是补充军备这一项就已经足够掏空了,这个……臣下无能,当真是想不出周全办法能兼顾,实在不行,那恐怕……就只能是等到来年,提高征缴比例实行加税了。”
未等话音落,雅莱便如被踩了尾巴跳起来:“你说什么?加税?!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那是关乎民本的大事,稍有不慎都要引来民怨沸腾,怎么,你是想让我才刚刚接位就被人骂死啊?亏你好意思说得出来!”
梅托斯一张脸只差苦出胆汁:“殿下,我也不想啊,可是财力有限,银库里的存底现在统共就只有这么多了,实在没法同时解决这么多的大事项……”
欣赏他这副悲催惨样,雅莱拼足了全部意志力才死命绷住一张脸没有破笑露相,眉头拧成疙瘩,超级不满恨声骂:“一群废物!真不知道要你们还能干嘛用。”
梅托斯有冤无处诉,苦着脸弱弱申辩:“殿下,这个……真不能怪我啊,现状如此,这换了谁也不可能想出法子来。”
雅莱立刻瞪过去:“谁说的?你想不出来就是所有人都想不出来啊?我要是想出解决办法了你怎么说?是自请辞官滚蛋回家,还是把家产捐出来当做打嘴的奉献金啊?”
梅托斯吓得一激灵,暗念乖乖,不看这位,也要看站在背后的那位公主啊,能说出这话,他现在就已经丁点不怀疑这位是肯定有解决办法了。想到这一点,精明老滑头立刻乖乖认怂服软,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殿下千万别误会,臣下万没有这个意思。以殿下的英明神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相比,不管什么难题,我们办不到,都一定难不倒殿下。对对,一定难不倒,一定难不倒……”
马屁拍得响,雅莱泰然享受心中大乐,脸上却依旧寒气逼人,冷冷一哼:“老滑头,别以为我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哼,到了这会儿还想玩捧杀?捧得高高的,才方便把问题全都推给我是不是?”
梅托斯连连摆手,妈蛋,这一回他可冤死了:“不不不,殿下千万别误会,只要是臣下能办到的事,哪怕千难万难也绝不敢有辞,可可……可是这个事情……关乎巨额财力,臣下……我……的确是办不到啊。”
说到最后,快被为难死的老家伙都真心要哭了。
雅莱悠然警告:“以后记住了,自己办不到的事,那只能说是你无能!可千万别太早急着下结论,否则一不留神,自行打嘴,当心就是后果自负。”
梅托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都是臣下武断莽撞了,万不敢再有下次。”
眼看达到了震慑目的,雅莱就不再继续吓唬他,一摆手说:“算啦,捧杀也好,真办不到也罢,这一回,我就姑且谅解你们到底是臣下,若真有那么大本事能和领主比肩,也就干脆不用替人卖命了。这事我来想办法吧,但是记住了,等我给你解决了财力难题,剩下该办的事项,你要是再敢说个办不好,敢有丁点疏忽纰漏,那滚蛋回家可就别抱怨了。”
梅托斯化身点头虫,腰快弯成了90度:“是是是,臣下不敢,臣下定当尽心竭力,绝不敢辜负殿下的重托和信任。”
雅莱一挥手:“去吧。”
梅托斯屁都不敢再多放一个,灰溜溜赶紧走人。
演完了戏,等到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雅莱才一声过瘾大叫,忍不住的哈哈捧腹,只差乐得肚皮抽筋,暗念这tm才是当领主的感觉啊,爽!
到如今再回忆当初父亲刚罹难时,这群所谓的资深重臣个个都敢对他指手画脚,就差直接充老大耳提面命的德行,太剧烈的反差才是让他没法不感慨,身为领主,能不能实权在握,这其中会有多大的差别,他当真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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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造势铺垫不负预期,哈尔帕现在财务困难、严重缺钱的风声,就以极快的速度远远飘出去了,引得各地领主邻居风凉看好戏。躲在自家门里,不沾不惹敬而远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哉品评起来:看到了吧,冲动是魔鬼,这就是太年轻坐高位的严重弊端呀。做事头脑发热不顾后果,虽说父子情分,全力报仇是应该吧,但是呢,只为图自己一个心安,就意气用事一口推走了那么一大笔战后分配,现在怎么样?麻烦了吧?后悔了吧?可惜呀,到如今再想反悔,再想向王开口说个我要,那不都成了自己打脸?还能好意思开这个口吗?那除非是颜面这东西从此后都根本不打算要了,把自己闹成大笑话,坐等要被所有人笑死都只能生生受着呀。
而除了笑人无、看热闹的,当然也会有好心帮忙出主意的,毕竟从赛里斯开始,做人总没有那么差。哈尔帕又怎会没有愿意扶危助困的朋友呢?譬如就像伊兹密尔现在的领主萨基赫,连着亲戚关系,好歹是堂伯,想当年他出任埃勃拉总督,更是与哈尔帕方面多有共事的,总不能眼看着年轻后辈遇上坎真被难住。
萨基赫慷慨开口,特意登门来当救星:“要不然……我支援你一点?等你以后缓过劲来了,再慢慢还我也不迟,放心啊,这个没有时限,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什么时候再说……”

原本一番好心,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一听这话,雅莱那股子年轻人的傲气冲动劲头立刻毫无保留全情发作。开玩笑,哈尔帕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可怜了?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宁可丢命,不能丢脸!要他向外举债?这是存心看不起他?
面对大堂伯的好心,傲气小子一口挡回去,绝对没商量:“别说了啊,这种话再说一句,当心以后亲戚都没得做。”
萨基赫气得狠狠喂他白眼珠子,指着鼻子磨牙:“行,你有种!有种就别后悔,别一转脸又跑到伊兹密尔来求我!”
雅莱嬉皮笑脸满是无所谓:“放心放心,我是谁啊?福星降世!真跑去串门,那给你带过去的都肯定必须是好事。”
萨基赫听不下去:“吹吧你,真有这个本事,先给自己招点好运!”
的确,在所有人看来,这完全就是死鸭子只剩嘴硬了,不少人干脆劝阻萨基赫:“算啦算啦,你何必多事?不看这小子,也要看看那娶的媳妇是谁呀,摆着陛下那样一个爱女如命的老爸,能坐看他们俩受穷,日子难过吗?这根本就不可能对不对?所以说,就算碰上天大的麻烦,他们愁什么?有个最大牌的伯父+岳父给顶着呢,哪用得着别人瞎操心?”
对此,萨基赫不敢苟同,摇头说:“这话对,却也不对,陛下再怎么爱女儿那是一回事,可要是这个女婿本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只会闯祸不会善后的,弄出麻烦来都只能靠别人帮忙补台,结果都要把陛下一块拉下水,去顶着非议替他擦屁股了,那也足够气死吧?说句最难听的,现在尚能替他顶,可等陛下谢世以后呢?还有谁能给他们充当这个万能保护伞?真到那个时候美莎又该怎么办啊?所以说,要我猜的话,哼,以陛下的脾气作风,真个求到眼前来,都绝不可能纵容这种毛病。眼下这般困境,本就是这小子自己一手造出来的,要是真敢把球踢过去,让王替他充恶人扛非议的解决麻烦,你们看着吧,保证有他好受!一国之王是能那么好使唤的?第一不会轻易接手,第二,就算接手了都必须先让这小子狠狠喝一壶,受足了教训再说。”
嗯,这话立刻获得一片赞同,有道理有道理,因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仿佛清晰看见了雅莱同学足可预见的悲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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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造势达到效果,雅莱成功自黑,把自己弄成了做事头脑冲动、以致后果狼狈、眼看是兜不住了、马上要变身史上最悲催女婿的经典反面教材,一时间焦点所集,所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全都瞪圆了眼睛,就盯着看他该怎么办。
结果,雅莱的确不负众望期待,就真的向王开了口:陛下,我要……
哈,怎么样?就知道跑不了是这一出,人穷志短,真理在论,这下是真把脸皮当了擦脚布,要反悔重新开口要钱了。
仿佛就是故意恶作剧的大喘气,一封又一封措辞隐晦委婉的哭穷文书送向哈图萨斯,在元老院里公开念来,任谁都能听出那言下之意,明晃晃的就是‘陛下,我要……’的节奏嘛,可惜要什么,又仿佛是在顾着颜面,打死不肯明说。如此做派,怎么看都像是小屁孩闯祸,明知道自己出了丑,却又抵死不承认,别别扭扭,矫情委屈,是在努力求着家长自动领会意图,然后主动哄着给糖吃了。
这种景象看着听着都实在好笑,不免引来揶揄讪笑成片,一封接一封,支支吾吾别扭矫情无底线,以至于闹到后来不分派别亲疏,任谁都拿这事当成笑话看,你说我说跟着凑趣,仿佛都听不下去了似的,不知多少人风凉开口充好人:“算了陛下,看看把这小子难为的,都快哭了,陛下就好歹哄一哄吧。”
“说的是啊,到底是年轻孩子,又想要钱又怕损了自尊,嘿,这想要什么不都是明摆着吗?要我看,陛下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了,酌情该给就给吧,毕竟,这本就是原本该拿的没有拿,说起来也不算太过分。”
“没错没错,谁年轻的时候没冲动过?一时冲动,结果弄得自己没法办了,陛下要是再不赶紧给颗糖安抚安抚,到了媳妇面前怕都交不了差呀。陛下不为他,也总要为美莎,不能让堂堂长公主都跟着一块为难受穷吧?”
“可不是,美莎哪受过这个委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竟被搞得揭不开锅,那叫什么事啊,我都真是看不过去了。”
七嘴八舌,逢到再有这种诉苦文书送到,元老院里都不免哈哈笑成一片。然而奇怪的是,自来爱女如命的王,眼看着可气女婿都俨然闹成了笑话,偏偏不吭声不表态,只要这小子不明说,那就是什么态度都没有。
嘁,不了解这小子,还不了解美莎?那个斗心眼玩起鬼花活的特征,所有这些分明都是在铺垫打前奏嘛。所以凯瑟王一点都不着急,就坐看欣赏这俩混孩子到底是在憋什么屁。
然后,直到小狐狸崽子终于认定火候成熟了,坏小子才终于肯把这个酝酿许久的屁,响亮亮的放出来,大喘气接上后半截:陛下,我要……我要免税令!
一朝亮底牌,可就再没有半点磨叽羞涩,一改之前的做派,压轴大戏有备而来。这封正式申请提案,由从前赛里斯的书记官亚撒亲自呈送、亲口宣读,一上来就是直言所求。言辞清楚,条理分明,从这一战哈尔帕所有动耗,到如今方方面面所面临的必需支出,综合在一起造成的巨大财力缺口,详详细细列出清晰账目。再从申请的必要性、紧迫性+正义性一一阐述周全,如果因此延误什么什么事,就会造成什么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论点论据,恨不得几十大条几百大项,再摆出史上有案可查的先例,看吧,当年动乱结束的时候,哈尔帕都是最凄惨的重灾区,就曾特别享受过免税三年呢,所以说,这可不是我的创意,追根溯源都是有例可循滴……
直到这时,整个元老院才全体傻了眼,听亚撒朗声宣读、滔滔不休,整个殿堂都给憋得鸦雀无声。王座里,凯瑟王抚额想乐,却又实在不好意思明着乐。肚子里暗骂,乖乖,一听这行文说话的风格,就知道必是美莎亲手起草,再听里面内容之完备,这准备工作显然都绝非一日之功啊,理由充足,滴水不漏,从头到尾宣读一遍,那听来的感觉就是你不答应都是根本不讲理了。
至此,他终于明白那么长的矫情前奏到底都是为个什么了,所有坏乐憋在肚子里,憋得他肩膀一抽一抽,肚子里阵阵闷笑都快震出内伤。暗叫孩儿她妈,这确定必须是你的遗传啊,气死人从来不带上税的,美莎这个活宝,这回分明是把整个元老院都给狠狠玩了呀。
等到亚撒口干舌燥终于念完,元老院里‘哗’的一下炸了锅,随便谁谁谁激动跳出来想反对,到了这个时候,在美莎这套气死人不上税的剧本里,心领神会留给国王老爸的角色台词就成了——他只需要轻飘飘的开始反问。
“奇怪,我没记错吧?前几天不就是你亲口说,别难为这小子了,该给就给的吗?毕竟,本来也是该拿的没有拿,不算过分……这是不是你说的?”
“对,还有你,不是也一直催着我赶紧给糖,要不然怕这小子在媳妇儿面前都不好交差,这是不是你说的?”
“咦?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这不是要集体反悔吧?”
“对,是你说的吧,反悔自打耳光这种事,也就是他们这些没皮没脸的小孩子好意思干,换成你们这样的稳重老臣,都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众位元老:“……”
一个一个都被用自己的原话堵嘴,堵得那脸色+表情都好似严重便秘,迅速发展成内伤,只差吐血,拜托,那都是开玩笑的调侃,怎么可以当真啊?
凯瑟王眉头一皱,‘唰’的一下黑足面孔,冷声质问议长法提亚:“元老院是可以让人随便开玩笑的地方吗?”
法提亚满眼惊奇:“当然不是啊,谁敢在这里不负责任的乱开玩笑,岂不都是在亵渎神圣殿堂?但凡稍有常识,哪里会有这种存心找死的货?”
议长大人随即惊疑环顾一群保证都不缺少常识的货,诚恳询问:“你们有谁在这里开过玩笑吗?”
‘噗’的一声,原本还没吐血的家伙,这下都必须飙血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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