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虎掏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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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两声连续的霹雳巨响撼动了密州城内外,整个密州城都随之抖了两抖,靠近爆炸中心的城内有不少泥坯房屋直接在震波冲击下崩塌,同一时间,北门偏西一段城墙底部猛然窜起数丈高的烟尘飞石,站在城楼上的几名厢军因为靠近女墙,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竟被脚底传来的剧烈震动硬生生甩下了十余丈高的城墙,跌落的士兵惨叫声完全湮没在城墙发出的“嘎嘎”呻吟声和飞砖碎石摔打声中。
处在攻击队列最前沿的秦明等黑虎卫也不可避免地挨了许多飞溅过来的碎石,所幸他们全都身披重甲,落到他们身上的石头又是去势已遏,只在他们的铁甲上打出连串脆响。
从来没有和火药打过交道的秦明等人都直着脖子眼巴巴等待城楼倒塌,在夹杂着一丝火光的猛烈爆炸掀起满天飞石的时侯,最前排的他们才晓得厉害慌忙埋下身体,却还是闹了一个灰头土脸。众人心里道:“好雷!大当家竟放了一个大炮仗轰开城楼。”
待尘埃落定,他们对面的城墙基部出现了一道十余丈宽的豁口,而豁口顶部还有一段看似完成的城墙横架其上,远远看去竟像是一个张着黑洞大嘴的巨兽。
负责炸城的黄三秉承鲁达“不怕动静大,就怕城不塌”的指令,把二龙山所能收集、购买、抢夺、偷窃到的数百斤火药全部埋在了密州城下。以鲁达自己估计,这么多的火药瞬间爆炸,不把半个城楼垛子崩飞,也得将那片城墙炸塌了事,
始建于唐高宗,复修缮于唐宣宗时期的密州城,因该城曾经一度作为大唐对北部边境用兵的后勤重镇,在建造上颇下了一番功夫。以烧制的土坯为基,再配以适量的石灰、细沙搅拌成混合浆而制成的密州城墙虽不是混凝土垒出来的,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座坚城。
可惜再结实的城墙也经不起鲁达这种天生不怕乱子大的主折腾,城基数丈厚的墙面化为土堆碎石,只在顶部摇摇欲坠一段十余丈宽的城楼马道。
秦明抖了抖头盔上和身上的尘土泥块,站起身手擎狼牙棒正要遥指那处窟窿下令攻击,却见顶端悬空的城墙轰然崩塌,垂直掉落在豁口处,将那段豁口平地立起一道一人多高的土墙。
秦明暗呼侥幸,若是大队人马往里冲的当口塌落,少说能活埋几十人。一人多高的土墙平日算不得什么,但现在对身穿重甲的黑虎卫而言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黑虎掏心!”秦明掌中狼牙棒凌空一挥,带领千名黑虎卫自伏击处以最快速度冲向那段矮墙。
“掏心!”黑虎卫发出一声不亚于闷雷的军呼,刚才还伏在地面隐于黑暗中的黑虎卫阵地陡然立起一片钢铁从林。他们是今夜执行黑虎掏心行动的黑虎卫。
百步距离眨眼即至,秦明此刻也不在乎城楼顶上的守军作何反应,大声喝道:“第一都上前垫土,给我垫平它。其他各都整队,准备结阵冲杀。”
最先随秦明抵达城下的一个百人队黑虎卫在喝令声中放下紧握的武器,搬起身边和脚下的大块石土堆向豁口处的土墙,剩下的九百士兵则开始迅速于城下列队集结,等待第一都的士兵垒出斜坡好一涌而入。
城头上不断传来慌乱的跑步声和此起彼伏的报警竹哨声,零星的弩箭开始漫无目的地射往城下,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城墙上响个不停:“城破了,敌袭,敌袭!”
远在爆破点数条街区外的两座密州厢军行营内,睡下的士兵此刻也如没头苍蝇般乱成一团。不少睡得蒙头转向的将官和士兵以为发生了地震天灾,慌乱地跑出营帐,六神无主地张望着同样乱起来的密州城内,那些反应较快的巡逻队伍则一头雾水地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划街而治的密州城区失去了往日的安静,跑步声、吆喝声和百姓们闹哄哄的尖叫声夹杂着狗叫马嘶声一时间如开了锅一般热闹非凡。
待听到来自城楼方向频频响起的示警竹哨和铜锣,就是最迟钝的士兵也明白有人深夜偷城,而那些还处于莫名惊吓状态中的百姓们在一传十、十传百的各种猜测和谣言下越加骚动起来,密州城内因久无战事已经忘却战火的人们首次陷入无边的恐慌之中。
密州知府左衡这时只披着便袍,扎一根束发丝绦负手站立在府衙前厅,往日梳理的一丝不苟的灰白发髻此刻也有些蓬散,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他愤怒的表情。厢军都监与两名厢军团练使先后赶到了府衙正厅,正手足无措地听着来自城上守军一个又一个紧急军情。

“报各位大人,北城墙被炸开一处十几丈的口子,自城外冲进来上百贼人,气势凶猛难以抵挡,城北三支赶到现场的巡逻队伍俱被杀散,北大营王指挥使已经调队前去增援。”
“报!城西南发现大队贼人攻城,守城团总请求支援!”
“报大人,城东北发现无数贼人,对方拥有投石机打击城墙箭楼,请求给予增援!”
“急报,城北正门处出现大批贼人。”
“速去,再探再报!”左衡面色难看地挥袖赶走流星探报。垂手站立在堂下的都监和团练使神情中也隐隐透出几份惊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密州坚城竟然会被不明身份的敌军一夜间攻到城下。
左衡狠狠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厢军统领们,怒声道:“陈都监,我们已经被对方打到家门口了,我且问你来者何人?人数多少?哼!三处城门都出现大队贼人,你们身为防务要员居然都不清楚,派在城外的巡逻游哨呢?怎么一个示警的都没有?”
陈都监面对左衡连珠炮般的发问哑口无言,额头亦冒出冷汗,叉手行礼道:“下官这就去亲临一线安排调度,请左大人放心,密州断然不会有失。”
左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顿足道:“快去!”
陈都监与身后肃立的两名团练使表情尴尬地再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且慢!”自大厅一侧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低喝。发言者是一位与堂上气极败坏的左衡几人神情气度反差极大的禁军将军。观左衡几人衣着凌乱盔甲不齐,而此人却是头戴水磨凤翅明霜镔铁盔,身披耀日连环甲,足穿抹绿云根靴,腰系龟背狻猊带,内衬金丝绯红袍,锦绣麒麟战袍青牙滚白龙,周身上下收拾的紧衬利落。
看此人年岁三十挂零,两道浓眉,鼻直口方,二目开阖如电,眉头动就有川字深印,不言语也显胸中乾坤。眼角眉梢饱含征尘阅历,举手投足俱是将军威风。当密州大老板左衡公堂咆哮的时侯,他依旧神色淡然,坐在左衡右手首位面无表情,斜搭在坐椅上的左手轻轻叩着旁边横放的一双熟铜鞭。
此将军非是旁人,乃大宋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替嫡派子孙,单名一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其少年从军征伐西夏后又转战西域番族,加因累世军功,被朝廷封为汝宁州都统制。这都统制官职按现在话说,相当于我国八十年代一个地方军分区的副司令,其职位仅次于该州都指挥使和都虞侯。
偏这位呼延家的大少爷不喜权术又憎恶朝中权臣,再因酒后失言,对顶头上司枢密使童贯的后天残疾表示了一些同情与问候,此话传到童贯耳中,饶是童贯心中爱材,也深恼其不敬,便寻了一个籍口将呼延灼调为上京五路总督粮官,这个官职听起来有权有势财路亨通,实为当时最辛苦的差使。各路粮草皆有漕司转运使掌控,譬如京东东路漕司转运使就是有皇亲背景的青州知府慕容彦达,肥水不流外田的各路转运使自然不会让这位只负责押解粮草至总仓的督粮官沾到油水,一路风餐露宿的押运责任却都需总督粮官一人担当。呼延灼也明白自己得罪了军制最高长官,虽有满腹牢骚也无可奈何。
左衡眉头微皱,神情颇为不悦,只想到对方身为掌握三千禁军的总督粮官,还是忍住心头不满冷哼道:“呼延将军,兵急如救火,将军阻拦可有何妙策?”
呼延灼自座位上长身而起,朗声道:“请都监大人同时安排军兵加强城内巡防,免有不法之徒趁机作乱。”
左衡抚额道:“善!陈都监快去安排,非是将军提醒,我险些误了此事。”
呼延灼目送陈都监带领两位团练使远去,对眉头紧皱的左衡淡淡道:“左大人无须烦恼,量夜扰密州者不过是几股穷途末路之匪寇合在一起,此等小贼遇挫即溃,何足道哉。”
左衡长嘘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非是左某杞人忧天,将军此前久镇江南西路汝宁州,不晓得京东东路天灾**积年,百姓流离成匪,历荡多年整肃未建其功,反见其乱。衡身为地方之官吏,仰惭于朝廷,俯愧于庶民,今密州匪乱聚啸哗人视听,实非寻常可度,衡心中乃是担心京东东路自此恐无宁日。”
呼延灼听罢虎目中怒色一闪而过,他对左衡所言的天灾**心中自是明白所指何物,口中恨道:“斯此败类实为祸国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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