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泽低头不语，周继业又问道：“你在少林寺习武已有六年了，可学到什么本事没有？”
“我学会了罗汉十八手，还有达摩易经筋经！”惠泽一直在等义父问这句话。
“能把易筋经练给我看看吗？”周继业压低了声音。
“没问题！”惠泽昂然道，“只是孩儿只学了不到一个月，仅仅能演个模样。”
说着，只见他稍稍立正，接着双手从胸前交叉，缓缓上举，会于头前上方；稍停了一会儿，又向身体两侧往下划弧，最后双掌相叠，掌心向上，收于丹田。
周继业见儿子双目微合，静静地立着不动，颇有几分苍松劲柏的气势，不禁微微一笑。
惠泽长吸一口气道：“方才孩儿所练的，乃是易筋经的起式。此经除了起式与收式之外，尚有九大式，每式都有若干势，孩儿一一演给您看。第一式，名叫‘韦驮献杵’。”说着，只见惠泽足跟稍向内移，同时双掌分开，自下而外再向上，会于胸前。
周继业看着儿子一会儿转转胳膊，一会儿扭扭腰身，一会儿弯弯腿脚；又或是摇头晃脑，弯腰驼背，张牙舞爪；有时像在伸懒腰，有时像在向人问讯，有时又像是在屈膝求饶，姿态万千，却又不伦不类，殊为可笑。
周继业见儿子的功夫懒散无力、老气横秋，心中大为不满。只是眼前正在上演的这门功夫叫做易筋经，他也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直到儿子双手在胸前合什，静立不动了，周继业方开口问道：“这就是易筋经？”
惠泽听出了义父心口的不解，收功道：“这门功夫看似平淡，其实每一个动作，都暗含许多行气的秘法，要是没人指点，光看招式，是练不出深厚的内功的。方丈师父之所以到今天才传我易筋经，是怕传早了我学不明白。”
周继业点头道：“既有方丈亲自指点，必定差不了。快，再把你那个罗汉十八手练给我看看？”
惠泽应一声“是”，霍然出掌。周继业听着儿子出掌落脚的声音，再看他迅猛有力的收发，便知这是一套正宗的少林功夫。
转眼工夫，罗汉十八手已经打完了。周继业望着气喘吁吁的儿子，乐道：“这才是义父要你学的东西！还有吗？再练两套？”
惠泽也笑道：“没了，孩儿只学过这一套拳法。”
“什么？！”周继业瞪大了双眼，又惊又怒，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上，叹道，“贼老秃！居然敢骗我！”
惠泽吓了一跳，不知义父在骂谁，连忙问道：“义父，是谁骗了你？”
周继业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望着儿子。惠泽以为义父要打他，不自觉地向后退缩。
“长儿！”周继业抬起自己只剩三根指头的左手，痛心道，“你知道，咱们家为什么会受人欺负？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会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周继业近乎吼叫地连问三声“你知不知道！”把惠泽的眼泪都吼了出来。
“孩儿不知。求义父告诉我……”惠泽已然哭了出来。
周继业双眼迷离，许久方沉声道：“因为咱们家缺少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武林高手。这个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知道吗？”
惠泽点点头，周继业扭头望了望天，已是正午了。想到天黑前还要赶下山，便对惠泽道：“你要记住，你是来学武的，不是来参禅的，更不是来拜佛的！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在少林寺学武，如今已经过半，你看你都学了几招几式？！别人不教，你可以主动去请教，甚至去偷学！难道你就打算将来用这罗汉十八手去守护山庄？咱们是商人，不是什么谦谦君子、风流儒者。商人讲的就是不择手段、唯利是图！”
“难道为了钱，就可以不顾道义、不讲德行了吗？”惠泽第一次听见义父说出这样有悖常理的话，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道义？德行？那也是为了利！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道德！”周继业的吼声回荡在养心斋里，也震荡着惠泽的心。
“我得走了。”周继业缓了缓，柔声道，“玉成道长的武功，不在你师父之下，他也拿了咱们家不少好处，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跑到太室山上去问他。山庄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决断，咱们家马上就要在大宋京城开解库了，我得回去筹钱了。”说着摸摸儿子光滑的脑袋，拉开了斋门。
惠泽跟着义父出了门，本想问义父为什么为次见自己都那么急匆匆的，为什么要收养他这么一个孤儿，为什么义父不再娶个老婆，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少林寺学武……惠泽心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看到义父严峻的神情，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惠泽呆呆地望着义父远去的背影，直到杨师母拎着饭菜来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了，而义父没吃午饭就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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