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裁撤总督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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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改革虽然和禁烟一样紧迫但也同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着急不得,兆华纵使日夜焦虑也只能等待,一直等到他基本控制住全国的局面之后再说。
不过此时只涉及高层的行政制度改革却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清代为防止汉族官僚在地方上做大,不仅在各省常设巡抚用以监督指导布政使、按察使们的工作;而且每两三个省还设置总督一名,对掌管行政的巡抚和掌管兵伍的提督进行监督指导。比如湖广总督掌管湖南、湖北两省;闽浙总督掌管福建、浙江两省;两江总督掌管江苏、江西和安徽三省;陕甘总督掌管陕西、甘肃和新疆各厅;直隶总督掌管直隶等等。
政出多门自然就带来了管理上的混乱,其中尤以督抚之间的矛盾最为直接。
巡抚本来已经是负责一省的封疆大吏,而且遇事可以直接向皇上汇报,但头上却还压着一个总督,一旦发生矛盾工作极难开展。尤其是督抚同在一城,低头不见抬头见,更容易产生矛盾。后世胡林翼任湖北巡抚期间,为了和总督官文处理好关系,每年要孝敬十万两银子。官文属于贪财不贪权的,所以还有办法对付,但如果碰上一个贪权的总督,估计胡林翼就无计可施了。话又说回来,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总督一年的养廉银也不过两万两。拿自己辛辛苦苦搜刮来的十万两银子孝敬总督,这样的气可不是每个巡抚都能咽得下的,接替胡林翼担任湖北巡抚的严树森就因为不愿出这笔银子而被官文弹劾离职。
送走吴文镕后,兆华已经决意按照穿越前的计划裁撤全国的八大总督衙门,但改变地方政体结构的大事还必须要和大臣们商量才行,尤其是内庭大臣们。如果这样的大事兆华都直接下旨,那么不出一个月就会成为孤家寡人,政令不出紫禁城了。
更为主要的是,兆华想通过这件事了解朝中各政治派系的实力情况,也好为以后施行“拉一派打一派”做些准备。于是兆华在晚膳之后先把御前大臣们召集起来吹吹风。
“前日,有大臣建议裁撤各省总督衙门,以减少事例。该臣说得很有道理,你们想想一个省有巡抚、提督还有布政使和按察使,这么多衙门已经够乱了,可上面还有个总督,有了事情倒是要谁来拿主意。而且本朝督抚不和的事情屡见不鲜,光圣祖实录上的记载都不下十几件。既然总督衙门起不上什么好作用,每年还空耗这么多银子,真不如直接裁撤,你们都说说这个建议行不行。”兆华开门见山的直接把问题提了出来。
僧格林沁和载垣、端华互相对望了一眼,寻思着这里毕竟没有外人,即便自己把事情点破,端华他们也不能和自己为难。而且这样的大事如果自己不站出来直言相劝,就有负先皇重托了。打定主意后,他好不犹豫地说道:“皇上用心良苦,想法也极好。可全国设八大总督是祖宗定制,其主要目的在于防范汉臣中的疆吏做大,如若不设总督,就怕日久天长咱们在京城里拿捏不住那些千里之外的封疆大吏们啊。”
“端华、载垣你们的意思呢?”兆华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表现出来。
“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定夺。”载垣一时拿不清主意,于是就不发表意见。
“奴才觉得这个建议极为切合实际。至于僧王担心的疆吏做大,完全没必要。只要让那些汉臣在一个地方任职时间别太长就行,巡抚、提督互相牵制,一个有钱无兵,一个有兵无钱,难道还有敢造反的不成?”端华本心里并不支持兆华的想法,也认为裁撤总督衙门会让地方巡抚失去掣肘,朝廷不好控制。但他和僧格林沁是死对头,一看僧格林沁反对,寻思着自己如果也反对那岂不是长了别人的气焰,所以当下就改变了主意。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朕觉得现在不比刚入关的时候了,需要重点防范的一是匪乱,二是夷祸,至于汉臣做大的问题早就不那么重要了。按照端华所说汉人的巡抚根本没有做大的可能,僧王你觉得呢?”兆华道。
“皇上说得有理,可奴才还是觉得祖宗成法不可轻言变更,这样的大事最好还是和军机大臣们也商量一下。”兆华听后心道,这僧格林沁还真是够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于是说道:“也罢,那就传在值军机来商量一下吧。”。
载垣这时看清了皇上的意思,于是没等军机大臣来到,便开始支持端华:“奴才觉得郑亲王所说不无道理,而且现在朝廷处于非常时期,听说户部存银不足二十万两,下个月京官的薪俸和八旗的乾饷都可能发不出。总督一人的养廉银加俸禄就要两万多两,一个总督衙门一年开销不少于十万两,如果能把这笔钱节省下来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自从兆华上过那次大朝以后,满朝文武都感觉到一种内外交困的紧迫气氛,所以载垣开口就说“朝廷处于非常时期”也就不足为怪了。
不一会大小军机们在祁俊藻的带领下赶了过来,兆华把意思一说,大家就开始了各自的心思。祁俊藻、何汝霖、彭蕴章等汉臣们一看御前大臣们都在这里,就知道一定是有支持的有反对的,皇上不好拿主意,才把他们召集过来,所以也不急于表态。
军机大臣中只有穆廕一人属于僧王一派的,穆廕没什么本事但和大学士赛尚阿的关系非常好,赛尚阿赴广西前指定由他进入军机处,由于当时资历太浅只是个五品的小官,所以只能是“在军机大臣习行走”,但也算是大军机。
赛尚阿和僧王同为蒙古贵族,所以在枢庭中二人的关系自然就不同一般,这和汉臣们的省籍情节颇为相似,甚至更深一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穆廕在赛尚阿赴广西后为了应对祁俊藻等汉族的大臣的排挤,和僧王过从密切。
穆廕抬头看看僧格林沁,僧王微微摇了一下头,于是穆廕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便大着胆子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总督一职掌管数省兵马钱粮,若能委以干吏可从大局着眼为皇上分忧,为朝廷解困,实有必要保留。若裁撤总督,则各省兵马钱粮难以集中使用,遇匪乱、河工则难以救急。此外设立八大总督衙门为祖宗成法,仅为节省些银两,实无必要裁撤,何况银子也并不一定就真能省下来。”

单单听穆廕的这段话倒是不无道理,可他所说的都是理论上的可能,所谓兵马钱粮集中使用,没有总督由中央出面倒还好说,可有了总督反倒麻烦。各省巡抚、提督都想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所了算,总督的命令往往适得其反。
待穆廕说完后,僧王马上投以赞许的目光,这令穆廕好不激动。虽然僧王一派先出手了,但却不一定能制人,因为势力毕竟单薄,穆廕之后再没人附和。
穆廕说话时,端华和载垣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看到这一情况,等穆廕刚一说完,舒兴阿马上出班启奏。这舒兴阿是武将出身,想当年驰骋南疆,深入不毛之地数百里,生擒张格尔是何等风光(注一)。大概是“同行相轻”的缘故,舒兴阿和僧王素无交往,但和端华的关系却非同一般。
舒兴阿是正蓝旗人,和端华同属两蓝旗,而端华不仅世袭郑亲王还世袭着镶蓝旗旗主,所以自打进京为官后舒兴阿和郑亲王府在暗地里的走动就十分密切。
舒兴阿由于是武将出身,言辞上自然不比穆廕的理论深度,但他却能以亲身经历,摆实事讲道理,说得也很有感染力。“奴才启禀皇上,奴才以为总督之职徒有虚名而难得其实,倒不如直接废除来得干脆。想当年奴才在喀什噶尔打仗,甘肃的粮食迟迟运不进来,后来据甘肃的地方官员说是督抚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吵翻了,于是互相弹劾、各行其是,延误了军机。所以奴才觉得,由巡抚直接听从朝廷的安排办起事来更顺当,多了总督倒生出很多麻烦。”舒兴阿说的是大实话,而且事关兵伍,分量不可谓不重。
舒兴阿说完后,不仅端华和载垣点头微笑,而且其他几位满州军机也微微示意。至此,僧王和端华两派算是都亮了相,而那些没有开口说话的汉臣们也看出了大概。
设置总督不过是为了掣肘巡抚和怕汉臣做大,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裁撤总督本来就是合情合理而且确实对朝廷有益的事情,既然端华和载垣不顾祖制都表示赞成,祁俊藻觉得多半是皇上的主意。
在没有风险却能为国家做些好事的情况下,祁俊藻自然没有任何思想顾虑,而这位大学士的理论深度自然是穆廕之流比不了的。
“启奏皇上,微臣以为总督之职大可裁去。遥想国朝之初,四境不平、兵乱频仍,彼时多以总督带兵,巡抚治政,倒也配合默契、相得益彰。”他第一句先说出了昔日设置总督的原因和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接着话锋一转说道:“然天下承平之世则督抚之矛盾凸显。巡抚之职在于宣布德意,抚安齐民,修明政刑,兴革利弊,考核群吏;总督也不过尽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之事。重叠既多则必使事权不一,故查国朝自高皇帝以来,督抚同处一城而龌龊不断者难以计数。皇上既要简明地方事例,则必由此开始。”这句话他点明了督抚之间内在分工上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处,并认为若想简明地方行政,就应当这样做。
最后一句,他把各省的情况一一列举,并且毫不客气直接做了安排:“臣窃以为,直隶、四川未设巡抚则由总督直接改任巡抚便是,陕甘总督因例兼甘肃巡抚之职则可去总督之名而就巡抚之实,其余两江、湖广、两广、闽浙和云贵五总督衙门可同时裁撤,至于五位总督皆朝廷栋梁,治绩有声,可另行委以重任。”
祁俊藻一番话不仅说出了为什么要裁撤总督而且还把裁撤的具体办法说了出来,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判断是相当有把握的。果然,祁大学士话刚说完,除穆廕之外的满汉军机皆附和道:“祁大学士所言极是。”
端华和载垣也得意得笑了笑。僧王原本以为祁俊藻这样的“老狐狸”会死抱着祖宗成法不放,最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可没想到竟然无所顾忌地支持端华他们的主张。
至此,僧王已经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是毫无意义,而且此事和切身利益关系不大所以,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皮笑肉不笑的冲着祁俊藻道:“祁大学士以理服人,下语如定石,本王受教了。”
言外之意还是说端华、载垣,舒兴阿你们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撞上了而已。理论水平和祁大学士差得远,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本王根本不服你们。
兆华看僧格林沁也不再反对,于是安慰他了两句,然后紧接着说道:“祁大学士的想法和朕不谋而合,这的确仅仅是简明地方事例的开始,日后朕还要博采众长对地方事例进行更细致的梳理革新。”
一场短暂而精彩的朝堂政治斗争就这样落幕了,兆华清楚的看到了端华、载垣一系的强大实力,更看到了那些胆小怕事、尸位素餐的汉族军机大臣的拙劣表现。加快枢庭人员调整的念头在兆华的脑海里诞生了。
注一:清朝乾隆年间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后,其后代逃到浩罕国。张格尔是大和卓布拉尼敦的孙子,素有政治野心,从嘉庆二十五年(1820)到道光八年(1828),在浩罕国统治者与英国殖民者怂恿支持下,三次潜入南疆发动叛乱。道光六年的一次叛乱规模最大,张格尔率浩罕、布鲁特500余人,并利用南疆各族人民的反清情绪及其宗教影响,集众万余人发动叛乱。南疆众多城池先后失陷,后经过两年多的艰苦战斗并耗费两千多万两白银终于平定叛乱。张格尔在逃至喀尔铁盖山时被清军擒获,押解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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