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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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是自己身边太黑暗了,竭尽全力,也没有办法令自己得到光明。于是只能最后,将自己变成光明。因为我们的光明是自己的,所以不会离开我们,只有这一点从心里面发出来的光明,是可靠的。
那种光明的背后,其实是不敢去放任自己依靠别人的,无法放心去信赖别人的,绝望。
最明亮和最黑暗,本来都是盲目。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我坐在据说是竹取族最好的疗养室中,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幸亏伤口都愈合了,只是捏着鼻子喝了几瓶补血极品。要不整个人还不被竹取的人给包成木乃伊?
“我该走了。”“躺下别动。”
挑帘子进来的人是君麻吕。听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也不知道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可惜看不到。
“长老说不许你走。”
我可没理由听他的,哼了一声:“干嘛!怎么竹取还只许进不许出了不成?还想打架吗?”
“我没有和你打架的理由。——他们现在正在讨论要给你什么称号。”
“称号?”
“这次魔神血祭的结果前所未有,故而——”
“那关我鸟事!我不是早说过那个什么念咒语的家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居然敢趁我失去意识占据我的身体,找出来一定让我给他剥皮抽筋!本姑娘不奉陪了!”我一掀床单,从床上跳下来。现在谁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我就跟谁急!
“你要去哪里?!”君麻吕一把拦住我身前,问。
“当然是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的脸朝向应该是君麻吕站立的方向,扬起下巴邀请道,“这种村子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一起,走?”
“嗯,你要是不愿意就吱一声。我自己搞定。之前我用风属性的查克拉反复查探了这个房间的大小和摆设,用同样的法子跑出竹取不成问题。就是消耗会有点大,碰上什么突发事件比较麻烦。不过我就不信现在还有人敢拦我!”我很不耐烦的解释道,得赶紧找莫离。出现这种状况,它却整天都没有消息,可别是和我一样遭了暗算!就算一个人,就算再危险也要走!“不过别告诉我你要去举报!都是生死线上一起过来的人,你不至于那么没义气吧?”
能拐你当小弟还是挺不错的——虽然貌似很困难的样子。经过祭坛一战,我的什么心都已经有点冷了。我不想知道在这件事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现在只想去找回莫离,然后回木叶。
回木叶。
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
“我——”君麻吕刚要回答,却被后脚跟进来的不知什么人打断。我正在着急,没能听仔细。只知道是两个人,其中……
“月无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啊,这是那个把我和君麻吕扔到祭坛上的长老。那另一个?我没空跟他周旋,径直道:“我现在要走!”
“这?——好,不过还请您带上这个孩子。”轻轻的脚步声在长老身畔响起,转到我的身前。同时还有君麻吕一声疑惑的呼声。什么人?
“我叫云桑芷湄,初次见面,还请沧海月无大人多多指教。”小孩子嫩嫩的童声响在耳边,清脆悦耳,好像玉做的铃铛。云桑?我以前有听过这个姓氏吗?好像很熟的样子。
“抱歉,但是我感觉我并不需要多一个跟班。我自己可以走。或者,君麻吕愿意跟着我走。”来历不明的前提下,我更愿意相信君麻吕。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也比云桑可信。
“君麻吕当然是会跟着大人的。”云桑芷湄笑盈盈的对我说,“但是芷湄不一样。芷湄不是来做大人的跟班。”
“芷湄是来,令大人的眼睛复明的。”
“你是说,你来令我的眼睛复明?”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新问了一遍。
“是的,虽然不能达到真正意义的复明,但是,芷湄起码可以可以令大人,‘看见’。”云桑芷湄自信满满的回答道。
“大人,请握住芷湄的手。”冰冷的感觉,细小瘦弱的一只手,盈盈不堪一握。但是在入手的那一刹那,好像有层层的纱幕在眼前打开,光明闯入视野,世界美好的令人窒息。
看得见了。
可是。我皱皱眉头,松开手掌。果然,世界重归寂灭,黑暗无边无际。
“这是怎么回事?这样和看不见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们为此还有何条件?”我单刀直入的问。看得见,是让我无法拒绝的吸引。但是并不代表我会为了它而迷失。
“这样啊,大人刚才不就看见了吗?”云桑芷湄微笑着解说到,“这个咒术,是在尸骨脉一族祭司特有的分享感知的方法。第一阶段是知晓对方身体所受伤害与生死,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可以完成;第二三阶段分别是分享感知能力和情绪,只有在血亲之间才可以完成。这样也就落实了大人的竹取血脉呢。”
“不过由于大人和芷湄的血缘关系似乎比较远,凭借符咒的帮助也只能进行到第二阶段的初级状态。……大人只有紧握着芷湄的手的时候,才能够‘看见’。”
“那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凭我自己看见。这算什么!?我希望看见,但是现在这种看见,令我无法接受。我总不能连打架的时候都拉着一个小鬼吧?”我有些焦躁的低吼道。想要以此引诱我,好把我留在竹取吗?
“芷湄知道,所以还有别的方法来弥补这一缺陷。”云桑芷湄再次试探性的来拉我的手,我没有拒绝。眼前出现的芷湄白衣红裙,做巫女打扮。黑色的长发好像大把浓密的海藻披散,衬得脸型更显瘦小,容貌不见得十分出色,唯有一双墨色的圆眸含烟蕴水,温润的好像上好的美玉。也许是常年居住于密室当中,不见天日,芷湄的皮肤苍白到泛出一点尸体般苍蓝的诡异,不似人间颜色。
我默不作声,淡淡扫了身处的房间一眼。房间中只有我、芷湄、君麻吕、大长老四人,重重叠叠的符咒直接从地板堆到天花板上去。黑色和紫色的光循着无形的轨迹,不时从上面划过,蕴藏着无限的魔力。原来我刚才用风属性的查克拉探查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如果,如果刚才我被证明没有竹取的血脉,又或者大意之下直接溜走。恐怕不要说站在这里说话,连活着都是问题吧?
见我不语,芷湄定定得看着我,忽然叹息一声:“大人的眼睛,果然还是点亮了最好看。”
“漂亮有什么用,不过是摆设。”我尖锐的话一出口,立即就后悔了。君麻吕,君麻吕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震动了一下。
“君麻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时人人都是身不由己。”可是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效果的样子。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反作用。
“这是竹取欠大人的。所以大人请出手。”芷湄垂下眼帘,将另一只手腕递到我的面前,见我不明就里,忙开口解说。
“请大人抽走芷湄这只手上的骨头,纳入体内,那么自然的,只要芷湄还活着一天,大人的眼睛就能够看见。平日芷湄居住在竹取的密室中,是非常安全的,请大人放心。”芷湄面带愉悦的说,眼睛里竟然全是期待。我一时间被哽住了。竹取这是什么村子吗!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为了别人的需要连自己的存在都可以放弃?!
可是,我想看见。
我想要有自己的视力。
我低下头,自己的视力。我承认,其实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脱离了战场那个特殊环境,失明,立即令我失控了。
失控到只想将莫离找回身畔。
失控到只想回木叶。
自私自利悲观软弱无能逃避……
沧海月无,你是怎么了!
只不过就是眼睛瞎了,你就要让你自己不认识自己了吗?!
不过是眼睛而已,你去移植一双不就可以了吗!管它是不是自己原装正版的!
等一下。
有问题。
很大的问题。
“我拒绝。”我抬起头,稍微恢复了冷静。
是的,我拒绝。
“如果是这种方式,那么我拒绝。”沧海月无啪一下反手将芷湄的手打掉,任凭自己再次失去光明,“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我走了。刚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不要将自己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外面很大,世界也很精彩,不要辜负了自己的生命。”
“大人,大人请不要这样!芷湄还有别的方法!”“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珍惜自己?你方才分明是拼了命也要……”
“君麻吕君,请您先来吧。”芷湄这么一谦让,君麻吕却有些窘了。略一迟疑才开口:

“你,你为什么还不死?”
沧海月无眉毛一立,君麻吕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改口问道。
“……我是说,是什么理由支持着你?我只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活着。”
“这和君麻吕没关系,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有很多事情,是死人做不到的。比如说,我们两个,站在这里,说话。”沧海月无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活着?只是活着吗?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也许是残忍无情的神给予人类的唯一自由。你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强?”这个回答太泛泛了,君麻吕有些喃喃的说,“为什么能够强到阻止我实现我的意义?为什么能强到拒绝自己生命的完整?”
“意义这种东西?很好笑呢?你没有听说过吗?人终究是孤独的,人终究是要死的,生命终究是无意义的。”沧海月无记得自己以前偶然看到的一本好像很强的书上是这样写的,回头却不见它的踪迹,“可是九成九的人都看不透。于是人的一生都是在逃避死亡,建立更多的社会联系,寻找生命的意义。包括我。”
“但是正是这种看不透,才使我继续自私的活着。为了自己,自由的活着。”
君麻吕没有出声,他仍然坚持生命是有意义的。可是他不想反驳沧海月无。她根本就是在敷衍,在撒谎!
怎么会有人认为活着是无意义的,却又能那样坚强的努力活下去呢?的f3f27a324736
“芷湄,我要走。”沧海月无对芷湄大人说要,怎么能那么霸道,那么理直气壮?不说请求,不说想,只是说,要。
“为什么呢?留在竹取不好吗?芷湄认为竹取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因为我,”沧海月无不无讽刺的说,“我不想跟一个尸骨分身说话。你不知道这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芷湄笑了。
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她笑了。因为这个密室中突然荡漾开来的一种别样氛围。
“啊,是的。我忘记了。你也是可以使用尸骨分身的人。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本来要接受血祭祀带来力量的竹取巫女——云桑芷湄。”长老被云桑芷湄喝退。原来在竹取,她的身份比长老还高?
“我要走。你的条件。”我直截了当的问。
“如果只是要走,无需任何条件。”芷湄温婉的笑了,房间里仿佛刮起一阵明媚的春风,“竹取已经有了君麻吕。他得到了相应的力量。令竹取重新进入雪姬神殿的力量。”
“那么,为什么?”想要骗取我,通过自己的骨头控制我。
“因为君麻吕没有幻兽。”云桑芷湄理所应当的回答道,“控制了你之后,我就可以强行令那只幻兽易主。如果你死了也一样,可是君麻吕向我求情。”
“然后?”我相信不止这么简单,步步进逼,问道。
“然后我告诉他,如果你能够看穿我的伪装,拒绝我的诱惑。那么,我可以放你一马。恭喜你,你通过了。”芷湄悠悠然的说,好像谈天。
“告辞。”云桑芷湄——将来一定是个枭雄,就算她是个女人。我不愿多做纠缠,当机立断道。
“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云桑芷湄一把抓住我的手,一双温润的黑眼瞬间闯入我的眼帘,“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要低头的。”
我没有甩开她的手,她的速度是那样快,令我防不胜防,索性大方:“你想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令你的眼睛复明。”看着我微颦的眉头,云桑芷湄嘴角翘起小小的弧度,“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君麻吕。”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手下欠别人的人情。我不会说:呐,沧海君上,请起码令竹取可以弥补您失去的东西。又或者:芷湄实在不希望君麻吕为您的失明内疚一辈子。那都太虚伪了。”云桑芷湄很坦诚的说,“我只是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够毫无芥蒂的为自己工作。如果不还这个人情,我怕我一辈子都无法真正信任君麻吕。”
“我是一个真小人。”在最后,芷湄很诚实的补充道。
我同意。
可爱的真小人。
我和君麻吕两个人的右手交缠在一起,云桑芷湄的语气变得沉静肃穆,清脆的童音带上了远古的味道,悠扬旷远:
“尸骨同存,骨肉相连,生死有命,必有所动。
尸骨同存,骨肉相连,五觉六识,必有所感。
尸骨同存,骨肉相连,心之所向,必有所知。”
五彩的光芒在我失明的眼睛前闪动着,仿佛五彩的霞光。如果说白色是一切颜色的光混合在一起组成的纯净。那么黑色就是一切颜色的染料混合在一起组成的深沉。每一次闪动,都将那混合了的色彩抽取一缕,化成虚无。随着云桑芷湄话音落下。云霞的色彩亦渐渐淡去消亡。
我的眼睛,重新看见了。
“今天是三月初四,从这里到木叶,最快是十五天,算上路上有可能发生一切波折,就是二十五天。我再友情赠送五天,凑个整。”芷湄低低的笑着,温婉的眼睛中隐约闪动着精打细算,“在这三十天中,月无你可以分享君麻吕的一半视力。”
“你太小看我的脚力了。这点时间足够我来回跑两趟。”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视力,对吗?”
“如果我要在你身上做什么手脚,那真的是太简单了。不是吗?”云桑芷湄反问道。我默认,是呀,有点风声鹤唳了。虽说这个咒术是通过血缘与别人分享感官乃至于情感——但是我和君麻吕的血缘关系显然没有那么亲密。借助了密室的力量才勉强达到第二阶段的初级,还只有三十天。
“告辞。”这真不知道是我今天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但我相信会是最后一次。
“沧海月无大人。难道你就这么讨厌和竹取扯上关系吗。”明明是一个问句,却被君麻吕说得毫无半分感情,令我不想要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呢。
“因为我感觉竹取这个村子太偏激残忍了。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大人。我只是沧海月无,一个普通的木叶忍者。”我毫不避讳的说。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好像有淡淡的哀伤与遗憾在这个密室中荡漾开来。作壁上观的芷湄不动声色的插进来,开了金口。
“好了,君麻吕。你也应该知道这一血脉的人都是多么的多情又无情。只不过是一次性的视力上的分享,很快就可以结束。不要婆婆妈妈,给月无君和我留下不好的印象。”芷湄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压低声线轻声道,“有空还是好好为了一个月之后的行动做准备吧!”
“是——大人。”君麻吕鞠了一躬,向后退下。我不知道还该不该跟他说——
我已经没有能力——那是假的,只要有心,什么事做不来?!
可是。
“最后还是要多谢啦,君麻吕。辉夜君麻吕君。”我阖上终于可以起到一点作用的眼帘。仿佛这样可以带来微末的心安。
“随时欢迎你回来。竹取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云桑芷湄抢先回答道。掐断了君麻吕和我最后可能动摇的机会。
其实,我真的是个又自私又虚伪的家伙。
“云桑芷湄大人,沧海月无大人她已经走了。”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君麻吕。她真漂亮不是吗?果然不愧是我唯一的女性血亲。要不是凭借这个密室里的符咒将血缘影响一瞬间压到最低,恐怕她就要彻底在影武者咒语中占到主导地位了。可惜,只有三十天。……本来还想要用我的骨头反过来来控制她的。只怕得手了也是失败。”
“云桑芷湄大人……”
“不许这么叫我!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是云桑重光!早就该死了的云桑重光!芷湄姐姐在更好的地方……好了,君麻吕,有我在。主导权还是在我手上的。她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的。将来你不只是会负责令她重见光明,还会成为她最亲密的影武者。……现在,托住这个水镜,我要看看她看到了什么。……她也太天真了,居然看不出再不斩的狼子野心,害我这么老远从雪姬神殿跑来竹取收拾残局。天真的可爱。”
“……是。”
“放心吧。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会发现只有我,只有竹取才是不会背叛她而被自己需要的。在看到了我猜她会看到的东西之后。……你也要给我看着啊,记住那些背叛者的丑恶嘴脸。顺便通过这个咒术感受背叛可以给一个人带来的伤害。所有胆敢伤害云桑家的人,有朝一日都必须加倍偿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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