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鑫见他脸色数变,寻思:"常言道落魄凤凰不如鸡,看他这等情形,便连小富人家也自不如,哪里有半分高高在上吒令天下的模样?身为皇家贵胄,本是雍容华贵,前呼后拥.但见他形只影单,卧房简陋,连个贴身侍奉的宫女也无,着实可怜.还不如托生在寻常人家,倒也能平安喜乐普普通通的活过一世."他面色苍白,不见血色.眉宇紫青,元气虚弱,便是今日放他马,也必活不过三年五载.其实从听到他低声诵诗之时,自己杀心已退.怜他和珍妃一对苦命鸳鸯,竟还不如平常夫妻过的快活.正是现下阴阳两相隔,遥空凭吊心更哀!
光绪默然半晌,悠悠一叹,涩声道:"珍妃故去,朕心下常自郁郁,过此屈辱日子,着实是生不如死!嘿嘿,大好头颅,任君携之.此情此恨,非朕之过也.勿复多言!"言语当中,极尽辛酸.
李金鑫闻言一愣,他本抱着杀心而来,此刻却怜悯同情之意大增,见这堂堂大清皇帝较乞丐亦不如,怎生起得杀机?踌躇道:"你告知我慈禧太后住在何处,我便饶你不死!"
便在此时,听得脚步匆匆,一个蒙面人破窗而入.紧裹黑色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见到二人,稍稍一怔,右手长剑挽了个剑花,刺向光绪.李金鑫不及多想,伸指弹去."铮"的一声,那人长剑被他弹开,剑锋划过,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横扫于地.
那人进来之时便瞧见他的装束并非宫廷中人,一时大惑不解.但想及此行任务,是以并未理睬于他.不料甫一动手,这人竟横加阻拦,只是屈屈伸指一弹,自己便觉剑身之上蓦地里一股大力传来,长剑几欲脱手.惊道:"何人大胆?"声音尖嫩,却是个女子.她刚一出声说话,从窗口处又"蹭蹭"跳出五六人来,将窗户门口分散堵住.
原来她几人受内应所指点,为避开涵元殿的哨岗,打开红墙边处的一座假山上的机关,走地道潜行,到了补桐书屋复又绕回,竟不如李金鑫瞎打瞎撞,率先到了这里.
李金鑫瞧见他们跃纵身形,识得便是初时自己跟踪的那几人.笑道:"我之大胆,可比不上诸位,行刺皇帝,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可是汉人?既知他是鞑子皇帝,为何还要出手相护?"
李金鑫摇头晃脑地叹道:"非也,非也.我并非想要阻拦,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他,倘若被你一剑杀了,我去问谁?"
那女子怒道:"问阎罗王去吧!"左手一挥,捏了个莲花诀,右手腕一抖,剑尖斜挑,一招"雪夜望月"攻向李金鑫肩部井中**.口中叱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们组了剑阵,联手做了他!"口气严厉,竟是首领.另外几人依了言语,各执兵刃,齐而上前围攻.
李金鑫护了光绪,朝左侧退了一步,右手划个半圆,斜着击出.那几人登时喘不过气来,抵挡不住,纵身后退.
斗了数十个回合,那女子气急,任自己这边几人拼命攻击,甚至全攻无守,但前面就仿若立了一堵气墙,对方胜似闲庭信步,右手背后,左手只是随随便便的一掌掌拍出,便将几人逼在三尺之外.任凭利剑如何挥招搏动,就是递不过去.知道这人功夫实超几人甚远,当下住手不攻,气咻咻地说道:"阁下到底何人?为甚百般阻挠我等?莫以为功夫好便能无法无天了,你到底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其实李金鑫也说不上来为何非要阻拦几人刺杀光绪,自己虽较为同情他,但汉满有别,这人终究是鞑子皇帝.他之所以没对这几人施以重手,便是想这些人倘若是革命义士,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听得这女子如此言说,不禁一怔,失笑道:"也对,我何必为了这鞑子皇帝,误了别人的大事!"
那女子见他停手,喜出望外,长剑挺出,刺向光绪胸膛.叫道:"弥勒佛主保佑,今日叫你毙命于斯!"
霎时之间,长剑一顿,再也刺不下去.放眼瞧去,李金鑫左手食指中指挟了剑尖,双眸精光闪动,盯着她不放.
那女子咬牙怒道:"又想如何?"奋力抽撤,长剑却宛若钉上钉子了一般纹丝不动.
李金鑫厉声喝问:"你是白莲教中人?"
那女子微微一愣,看了看一旁的属下,冷然道:"是便怎样,不是又怎样?"
李金鑫沉声说道:"数日之前,你白莲教是否在河北沧州捉了一男两女?他们现在何处?"
那女子本是白莲教下属的"闻香教"的护法,联络了紫禁城中的内应,想要做得一件大事.以便博得教主青睐,不料为李金鑫所阻,否则早已得手.当下说道:"哦,原来你就是他们的同伴,难怪姓徐的那丫头胡吹大气,说若不放了她们便如何如何?嘿,白莲圣母座下,岂有怕事之人."
李金鑫大喜.有求于人,必然低声下气.只得放缓声音,轻声说道:"自然不怕,不知是否是在下的同伴得罪了贵教,有不妥之处李某代为陪罪,烦请贵教放了他们,李某感激不尽."
光绪躲在他身后,只看见眼前一片白光,几把长剑不停闪动,早就吓的浑身发抖.适才他对着李金鑫时还是镇定自若,但蝼蚁尚且偷生,又有几人能视死如生?这当儿事到临头,却情不自禁的惧了.
那女子冷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你感激?"
李金鑫吃软不吃硬,性情温和,但这种人往往有一股犟牛脾气.心口一堵,一股怒火急蹿而上,转念想及白燕三人安危,吸了一口气,强自忍下,说道:"贵教在江湖中一向口碑甚佳,人人称颂.咱们均是反抗清廷之辈,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大动肝火.烦请贵教放了在下同伴,日后倘有用得着之处,尽管直说.李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莲教做事隐秘诡异,初时也是并归义和团,扶清灭洋,但杀害的平民比洋人还多,是以招致一片骂声.李金鑫说它口原告甚佳,实打实的是大拍马屁了.
那女子哈哈一笑,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你且滚向一边,待我杀了鞑子皇帝."
李金鑫再三恳请,那女子只是不允.正在僵持之间,忽听外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抓刺客","抓刺客",紧接着是一阵衣衫簌动,兵刃交响之声.原来被李金鑫拍晕过去的一名太监曾经学过些内力运转之法,较早醒来.听得卧房内几个人正在动手,便悄悄地爬了出去.一来他的内力颇具火候,二来熟门熟路,李金鑫被那几人缠着,刀剑格击之声,呼呼喘气之声夹杂在一起.又不好痛下杀手,是故并无发觉.这太监爬出外院,方始高声大叫.
那女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道:"好,今日你坏我教大事,来日必然加倍奉还."于众属下对望一眼,奔出房去.
李金鑫也是一怒,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放人.李某自行走江湖以来,何曾这般低三下四的求过人.当下运足内力,朗声说道:"李某好话说尽,贵教倘若拒不放人,那便划下道儿来,在下接着便是."稍一停顿,接道:"我同伴若有丝毫闪失,李某定当百倍千倍奉还."这话音蕴含内力,声震数里,一时之间,宫内皆惊.
隐隐约约之中,听得那女子一声冷笑,就此无声无息.
李金鑫听得外面喊杀声甚响,只是无人冲进.微感错愕,望着光绪说道:"今日见你一片深情,也算是个痴人.便饶了你性命,好自为之."走出房门,脚尖一点,上了屋顶,展开身法,便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已掠过数间房顶.
那些侍卫在外胡乱喊叫,仍是不敢冲入.刺客既能不知不觉的闯进大内深宫,定非平凡之辈,难道赶上前送死投胎么?但若不大声呼叫,便显得不够忠心了.是以只是磨刀霍霍,大叫大嚷.天明之后,大内侍卫总管合了步军统领肃亲王善耆率下在京城大肆收索,捉了不少人去,严刑拷打.那是另一说了.
步军统领,原是属九门提督,汉族官员吴六一曾担任此职.又称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主要负责北京内城九座城门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品秩为“从一品”。步军统领衙门全称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是京师卫戎部队。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设立安民公所，维持治安。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前的最后一任步军统领是慈禧太后亲信荣禄。1901年清廷仿效联军方式，设“善后协巡营”，后来改名“巡警总厅”，替代原步军统领衙门的巡捕营。1902年肃亲王善耆任步军统领.其实日常事务，换汤不换药而已矣！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