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刃火杀劫
今天的意外还真是不少呢。当帝无忧的训练结束之后，我独自一人前往龙蛇之野较深的地方，开始我自己的训练——针对我自身弱点的训练。
这里是黄级的妖兽——缠矶雷母的聚集地。对待妖兽，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其满门”。缠矶雷母危险性很高，碰见人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而我也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反击。黄级妖兽实力不算强，然而缠矶雷母是个异数——起码对于惧怕雷的我来说是如此。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克服弱点。少一分弱点，就多一分力量。
未等我完全靠近，一大片声光效果华丽的雷暴就倾泻而下。今天的缠矶雷母们似乎格外狂暴，睁着血红的双眼，触手上萦绕着大片雷光向我冲来。我忍住身上的颤抖和心里正在逐渐扩大的恐惧，咬咬牙挥剑迎上。
挥剑上撩，剑芒吞吐中第一只雷母被我斜斜的劈成两半——若此时我手持的是金属制的飞剑，就会被电得浑身焦黑。左边那只雷母嘶鸣一声释放了手中的雷光，呼啸成片。我冷哼一声，瞬发术法！
雷与雷相遇，白色的雷光吞噬着雷母所放的雷法，然后完全融合了它，势头不减，扫向了雷母群！
雷母们纷纷哀鸣着奔逃。那雷光所过之处，竟然一片焦黑，连生性为雷的雷母也不例外。
我轻轻收回颤抖的手，大大吐了一口气。
终于练成了啊。
大雷琅寂灭书·白雷吼……
这便是这种雷法被称为“寂灭”的原因。即便对手属性为雷，如果不是有着对等的力量也必然会被压倒性的击败。我对这种雷法进行了改良，使它能将对手的雷属性融合为自己的力量，进行吞噬。
十五岁，瞬发大雷琅寂灭书。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白雷吼，也足以惊世骇俗了。不过由于是我结合林紫霄的心得自行摸索，还比不上林紫霄的精纯。在我集中精力战斗的时候，雷对我的影响便小了很多——因为一旦恐惧压倒了意志，等待我的将是永劫。
雷母们惊恐的退却，我收剑，走过去拣了拣地上留下的内丹。虽然阴错阳差的来到了龙蛇之野，我却并不埋怨林紫霄，或是“学艺不精”的凌九霄他们。生死之间的经验，才能带来最强的修为。我若想早日见到爹娘、姐姐、猫咪，便得既来之则安之。
正想回去，龙蛇之野特有的红色巨岩后面传来了奇怪的呜咽声，像是被遗弃的小狗在低泣。
好奇之心大起，我握着七杀朱雀走去。绕过岩石，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一只巨大的青狼有气无力的躺在岩石后面，原本滑亮的毛皮上一块一块的焦黑，肚腹微微的起伏。前腿被一个可怖的伤口贯穿，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仍在汩汩的流着鲜血。本来雄峻的身形此刻萎顿在地，轻微的颤抖着。晶亮荧澈的紫色眸子蒙上了一层灰霾。很显然，这就是让缠矶雷母们狂暴的对象。它此刻很虚弱，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死掉的。这只青狼不是龙蛇之野中我认得出的种族，不过它的力量似乎相当强，内丹肯定很有用，只是属性与雷母相克，恐怕一时间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才吃了亏。
青狼看见我走近，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咕哝声，听起来却有如蚊鸣。紫色双眼里流露出不甘与英雄末路的恐惧，那其中还隐隐有些别的情绪。我笑着摇摇头，蹲下来看着它。青狼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前腿的伤嗷的嚎了一声，咕咚一下又瘫倒在地。
我伸手抚上它的脑袋。青狼浑身一僵，转过头来想咬我，我一把卡住了它的脖子，不让它的脑袋乱转。然后另一只手附在它前腿的伤口上，亮起一团温润如玉的光芒，替它止住了血。
青狼停止了挣扎，茫然不解的看着我，眼睛里的神色逐渐转变。我自己也很茫然——看见那种眼神，不自觉的就……同情心泛滥了。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青狼的脑袋。它乖顺的一动不动，让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白狼云栖。罢罢罢，日行一善吧，即使对方是妖兽。
微微笑了笑，我撕下一块衣襟，沾了些药粉，替青狼裹伤。这是我在自己的洞府——天一涯里种的药草所产出的。天一生水，涯中带水。每个人的洞府都会取个这样的名字。这药草的效果不错。
青狼舒服的哼了两声，眼中已经是友好而信赖的神色。真是可爱的动物啊，我再次伸手蹭了蹭它的脑袋。青狼居然也把脑袋轻轻蹭上我的手，然后转过脸，用舌头亲热的舔了舔我的手。还真是信任我啊，都不舍得下手了呢……
我微笑着抽出了七杀朱雀。青狼一见，浑身一颤，紫色的眸光满是黯然，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绝望神色。它抬眼望了望我，低声呜咽，然后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停止抵抗，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紧闭的双眼里，沁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我仍旧微笑着，把七杀朱雀**了它的腹下。
真讨厌，御使七杀朱雀搭载这么大的东西就是费力。我把青狼的两个前爪搭在自己的肩上，用神识控制着七杀朱雀托起它的后半段，一路前进。
“把你丢在这种地方，午夜的时候你会死的。狂暴焚风你受得了么？——咱们去找个洞窟呆着。……别舔了，弄得我一脸口水。”
* * * *
不知名的地下溶洞。我在青狼躺下的地面周围画了一个大冥界法阵，这样就足够支持到它可以行动了。
青狼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呜呜咽咽，目光里满是恳求。我把一小袋药粉拴在了它的脖子上，它立刻又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我摇头抽回手。
“记得换药。”
青狼又呜咽起来，不住的摇晃着脑袋。
“你自己不会换？没关系，等你恢复过力气来就又能称霸一方了，到时候随便抓个有手的妖兽，让它帮你换！”
“呜呜嗷嗷，嗷！”青狼又可怜巴巴的叫起来，期待的看着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你想让我帮你换？”
见我居然笑起来，青狼把脑袋低下，眼睛里满是失落和寂寞的神色。
该死！老子又心软了！这一招真是必杀！
难不成这就是白孤鸿的奥义、无人能挡的心碎状？！这狼到底是男的女的？
“你是母狼？”我问。
青狼拼命摇头。
……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好吧，两天一换，后天我还会到这里来。”
青狼闻言睁大眼睛看着我，紫色的双瞳里满是惊喜。怎么觉得像小孩子一样……再度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起身，不理它的哼哼唧唧，离开了这个洞窟。
* * * *
奇怪啊，今天我回来晚了，正厅里居然空无一人，也没有人前来训斥。只听洞府深处隐隐约约传来打斗叱骂声，我神色一遍，天下踏歌瞬间展开，向里面掠去。
——天啊……
白啸状若疯魔，双目赤红，手持骨啖刀向周围的人肆意攻击着，出手狠辣凌厉。身旁腾着一团团诡异无方的黑火，吞吐不定，他还在狂笑！四周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有远远躲在一旁、白啸最疼爱的欧阳琰没有。
我缓缓闭上双眼。终究还是来了啊……刃火杀劫！
道境不高的人最容易受到龙蛇之野的影响，性格变得狂躁不定，最终便如白啸一般，应了“刃火杀劫”。白啸身为魔修，心性终究有执著与狂暴的因子，因此更容易入魔。
那么也许，下一个就是……我担忧的望了望着正在与白啸争斗的帝无忧。离央洞府里现在只有帝无忧、沈静冰、齐涌、欧阳琰、我、白啸，陶尔韶、钟不回等能压制白啸的高手都不在。他们到哪里去了？
没等我多想，白啸邪邪一笑，身上的黑火一腾，在手中凝结成团，向帝无忧的胸膛印了上去！帝无忧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缕乌黑的血。糟糕，那里面含有阴邪之力。这时，欧阳琰一声“无忧哥哥！”的尖叫，登时吸引了白啸的注意力。他浑浊而赤红的双眼慢慢转向欧阳琰，然后，磔磔冷笑了一声，飞速的朝欧阳琰扑去！帝无忧无力的用剑支撑着身体，已经来不及阻止。
白啸狞笑着，瞬间来到了欧阳琰的身前。
* * * *
“铮——！”
刀剑相斫的声音。
我挥剑上撩，封住了白啸的攻势。眼睛里的冰冷一寸一寸的封冻上来。
竟然任凭自己的意志受到魔性的侵袭，向昔日的伙伴出手，不可原谅！
白啸收刀，后退一步，再次挥出一刀。我再次挥剑相格。
痛！今天帝无忧捅我的那一剑造成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染红了我的水色衣衫。我仍然没有退却，牢牢的护在欧阳琰身前。
“沈前辈！”我扬声道，声音很沉。“请你给帝无忧疗伤。”
“你的伤……”帝无忧拄着剑，踉踉跄跄的向我走来。
我瞥了他一眼，毫无表情，“你退下。”
沈静冰拉住了帝无忧，给他疗伤。而我则转回注意力，死死盯住白啸。对面，白啸眼中仍然一片混浊，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继续出手攻击。
我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不敢大意。然而，欧阳琰清幽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我，我最讨厌你的！”
没有回头，我仍然握紧七杀朱雀，脸上的表情冷凝如冰。
“等到白啸……白啸他清醒过来发现杀了你，会哭的。”
白啸。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串骷髅头，却喜欢嘿嘿的笑。他还送了我一个骷髅头，说是可以让“邪恶的东西”误认为佩戴者是同类不再攻击。吃了我烤的山猪，转身急奔出洞府拎了一串过来，嘿嘿的笑着让我再烤。隔了两天他又送给我一个骷髅，这次那块大骨头被雕刻成圆滚滚小猪的模样，说是女孩子家还是戴起这个来显得比较可爱……
然而这样的白啸，此刻站在对面，面目狰狞手握凶刀，准备随时将我和欧阳琰一举格杀。
欧阳琰空洞而茫然的声音再度响起来，里面带了一丝颤音。“别傻了。”
嘀嗒。是泪水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清醒不过来了。”
冷静而悲伤的声音。
“杀吧。”
与此相对应的，白啸变得再度狂躁起来，他嗷的一声怒吼，手中的刀高高扬起！我稳稳握剑，毫不畏惧。
然而白啸的手却在空中颤抖起来，眼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空蒙，两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展开拉锯战！
“……杀了我！”他嘶声道，痛苦的望向我，手里的骨啖刀忽而举起忽而放下。
一定……很痛苦吧……我想救他……
这样想着，我运足真元力，出手！
雷光潇洒的倾泻——
“大雷琅寂灭书·白雷吼！”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小成的大雷琅书，竟然是对自己的同伴。不过，只要把他弄昏过去就行了。这样想着，我降低了白雷吼的强度。却不料，一截雪亮的剑尖忽的从他的心口穿出来，然后抽出。白啸缓缓倒地，嘴角竟然带着一丝解脱的笑。
是陶尔韶。他收剑，扶住白啸，眼里竟然有一丝悲痛。他冷冷的说了两个字，“遗言。”
“对……不……起……”
然后，魔修的身躯一寸寸风化成灰，飞散在洞府里。陶尔韶灭了白啸的元婴。他收回空抱着的双手，冷冷扫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我哑然无语。刚才是我妇人之仁了。这样的白啸，除非灭掉火之本源，是不可能恢复的，留他下来，无疑是一种祸害。
* * * *
欧阳琰跪在地上轻微的啜泣。那个平时狠毒的孩子这一刻才真正像个孩子。
陶尔韶和几位高手都是一脸沉重，他们出去干什么了？
“最近龙蛇之野的影响越来越大，应了刃火杀劫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魔修。”陶尔韶特意瞥了一眼帝无忧，后者仍然温暖的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我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听陶尔韶往下说。“尤其是祛火性差的洞府，根本受不了。刚才我们去了一趟苍生怜那里，她那儿已经杀了一半的疯魔修真了。而且，最近妖兽们也越来越狂暴，居然还会联合起来攻打洞府，妄图进占修真们的居所。所以我们决定，各势力暂时联合，以我们这里为据点，共同抵抗妖兽与焚风。没有异议吧？”
所有人沉默。
离央洞府够大，足以容纳两三千人。但势力合并，里面谁领导、权力分配什么的，会出现一大堆的问题。
“散了吧。”陶尔韶道，一向冷硬刚毅的面庞苍老了很多。
众人默默散去，各自疗伤。欧阳琰意味难明的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一时间，就剩下了我和帝无忧。
“白夜……”帝无忧忽然开口，声音中有着一丝微微的担忧。干嘛突然叫我的名字？平时不都是叫丫头么？
他没有看我，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我发现，一向淡定温煦的他，修长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如果我变成那样，就杀了我。”
我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微用了力，稳定住那个颤抖。
“过两天我就去找火之本源。”脸上带了笑，我也没看他，径自下决定般的陈述。“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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