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君心如铁
我嗤笑了一声，看向青胤，把刚才在心里说的话说了出来。
“就你这脾性，别说神界了，就是仙界也容你不得，估计还没上去两天就得把你咔嚓了。百刃君拘你在此是希望你修身养性，提高道境，化去戾气——”
“胡说！”青胤怒起，粗大的身躯拽的铁链哗哗直响，我凌然不惧，胭寰挡在我身前，眼眸眯起。
我无所谓的耸肩，完全无视青胤的怒气，走到他跟前抓起铁链，沉声道，“那你如何解释这清心铁？”
“清心铁？”青胤完全愣住，两只龙爪不由自主地顿在空中，不知所措。
“嗯哼。”我摇头叹息。“能让灵台清明，道境固守，具有清心养性之效。”胭寰默默无语，望着青胤的眼神既欣慰又复杂。
“至于这法阵……我从来没见过，但是通过模拟它的运行，可以知道它的效果——当被拘禁者的道境搞到一定程度时会自动崩毁、催裂锁链。”我叹息，声音转厉，“他从来没有背叛你。而你恨了他将近万年。”
胭寰见青胤满脸的不信，沉思片刻，道，“青胤大哥……妖狐一族的拆龙鳞之法，断不会错的……”话到最后，竟也是满眼黯然，想来也没有料到竟然是这种结果。
青胤浑身颤抖，不能言语。“怎会如此……吾……怎会如此……吾……竟从来未尝注意……”巨大的青色身躯微微颤抖着，龙爪攥紧，接着一脸狰狞，瞳孔厉成一线，慌慌吼道，“你骗我！你骗我！”
我摇摇头，“人生，不只有仇恨呢。”
我能理解百刃君的做法。名为“伤害”的保护，是守护中最痛苦的一种。却也是无奈中的最佳做法。但，这伤害不是单方向的。
而青胤。日日夜夜，没有喜，没有悲，自己的世界没有颜色，只有恨。当恨消失，又当如何自处？
（不行了……和青胤呆了一会儿说话开始变得文绉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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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胤还在茫然与自我斗争时，我突然听见了破空之声！连忙收起朱雀，凝神细听，一道、两道……五道！飞剑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一声如雷暴吼已经在结界之外炸开！
“青胤！——”声音粗豪，但依旧能听得出，那是凌九霄的声音！他那干瘪瘦小的身躯里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不愧是掌门。紧接着一股霸道的真元力泛着七色光华狠狠装上了结界。青胤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龟裂纹，接着是两道，然后巴更一声崩裂成了无数碎片和粉末，纷纷扬扬的消散在空中。五个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柳承之、凌九霄、向君笑、寒舒逸，还有……林紫霄。
我心中微叹。该来的，总是会来。而我，已经不想再逃避了。
林紫霄目光冷冽，凉凉开口，“青胤，你到现在还是冥顽不灵？”未等青胤从恍惚中醒来，却突然手捏法诀，召出一道雷光缭绕的深紫色流体剑芒，一扬手冲青胤而来。那光芒有水桶粗细，颜色近乎黑紫。雷法门派繁多，从雷法而论，有神霄雷，玉枢雷，大洞雷，仙都雷，北极雷，太乙雷，紫府雷，玉晨雷，太霄雷，太极雷等。林紫霄所发，正是紫府雷。所修愈精，颜色愈深。照这样看来，这紫府雷，已是入臻化境。
朱雀在识海中惊呼了一声“大哥！”
我未及多想，身体本能般的反应，左手挥出，“揽风为盾！”
一面薄博的镜子，就在雷光忽至的刹那，替青胤挡住了攻击！雷电咆哮着飞散激射，电光乱溅。我忍着骨子里的恐惧与悸动，一边支撑着镜盾，一边缓缓向前挪动，正正的站在青胤身前。林紫霄眸光一湛，唇角牵出冷笑，紫府雷光渐渐淡去，她优雅的伸出修长的手指。
白色雷光凝聚、纠结、叫嚣。
我苦笑，瞬间抬起右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声线，相似的风格。
“大雷琅寂灭书·白雷吼！”
就在出手的瞬间，我清晰的看到了对面众人的表情。“喀吧喀吧……”又是一片下巴跌落的声音。震惊、不可置信、活见鬼……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林紫霄和寒舒逸。林紫霄的唇角勾起，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寒舒逸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我，呼吸急促，却还强自抑制的维持着脸上冷峻的表情。
我的改造雷吞噬掉了林紫霄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被抽离的焦味。
我眯起眼眸，掩藏掉情绪，心里微微一叹。却终究是袍袖一拂，缓身下拜。
林紫霄岿然不动，狭长美丽的凤眸狡诈如狐狸。狐狸啊，我心下一窒，愧疚的心情却是止也止不住的泛滥了上来。
“萧白夜，见过师尊。”
林紫霄冷冷清清的笑起来。
“我对龙蛇之野里面的感应越来越强了……禁制在逐渐削弱呢。就在猜想，是不是你已经出来了，还顺手带走了火之本源。没什么意外的话，再有一个月左右，禁制就会完全消失……那时候，被困在里面的修真们都会回到各自的门派。修真界，又会有一番大的势力变动。”
我没有说话，死死的咬住嘴唇。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啊。三年半多些的时间，居然可以瞬发白雷吼了，而且还是变异的。很强，我当年凛光期以大雷琅寂灭书成名，这招数是我自创，却也是精深至极，你能自行参悟不说，还加以改进，真是……不愧为……”
我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林紫霄一直在说我，却一句也没有提白孤鸿。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白孤鸿被我发了盒饭……
“有道是‘师尊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已经入门却都是自行摸索，体悟上肯定有所偏差，这倒是我的不是，”说到这里，林紫霄脸上居然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羞赧。——她不会是不好意思问我白孤鸿如何，才这样顾左右而言他逐渐进入正题、最后拜托我告诉她白孤鸿的情况吧？“你既然已经回来，此刻便让小凌子恢复了你的身份随我修道，不必再带那面纱……怎么了？”看我一直不语，林紫霄眸光转沉，问道。
我垂下眼眸，任眼帘遮住波涛汹涌的神色。几度张了张嘴，却终于不知道从何说起。林紫霄在此，剩下那些人却也不好逾越，于是都站在原地等待，没有什么动作。
嘴唇开合，愧疚翻江倒海而来。
——谢谢你……对不起。
言未出门，纷然而灭。
那个温柔如海的白狐男子，从脚踝处一寸一寸湮灭成沙，在风中缓缓的消散。
温柔的忧郁的，寂寞的钟情的，暗淡的绝望的，美丽的悲伤的。
“白孤鸿。是我的名字。”“你现在所见的，便是，被释放的停滞死亡。”“禁断之恋……这不过是我自取的惩罚罢了。”“丫头，要解救我，对你来说还太勉强。”“孤鸿决不容你以身犯险。”“现在的年轻人啊……”“我一直把你当作小狐狸那样看待。”……
以身化晶，不过为了缅怀一个不能实现的幻梦……而我连这个权力都剥夺掉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若我勘不破，愧疚终究会成为我的牵执，成为道境提升上的阻碍。昨日所有，必将成为今日之障。
所以。
“……”
“你说什么？”根本没人听清楚我啜嗫着嘴唇都说了些什么。林紫霄面容如水，眼神带着探究。
“……起。”
“我只听清了一个字。”林紫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隐隐的锋芒，愈发凌厉。这才是她啊，霸道的犀利的，剑一般的女子。温婉只有在面对白孤鸿的时候，才会不真实般的出现。
我倏然抬头，眼神里带着分毫不让的倔强。
“对不起！”我与林紫霄对视，第一次，道歉。
“我并不是不敢面对。多大的责任我都可以担负，只是……”低头叹息，轻轻一翻手腕，明月不暖人闪烁着七彩光华静静躺在手心，递上前去。
“见不得别人伤心。”更何况这伤心是我一手促成，其中一人，还是我认可的师尊。
换做别人，我不见得如此。林紫霄极对我胃口，女子的通病一点没有，果毅洒脱，刚斫锋利，恰恰是我欣赏的那一型。
而另一人，龙蛇之野三年搏命，处处照顾教导，已然如同半个父亲。情之所钟不变不移，也是我所欣赏的男子。
可惜我太鲁莽，低估了两人的绝然。不然，他们也不会天人永隔，说不定连灵魂都不得再相见……
生灵蝼蚁，人命草芥。我向来不在意生死。灵魂轮魂不灭，是谁，非谁又有何妨。成为顶尖的强者就要有漠视生命的觉悟，来赢得生杀予夺的权利。但生生分离，是这世界上残酷不已的事情。
手上一轻，林紫霄接过了那明月不暖人。未发一语，面色如常。可是师尊，你的手指尖都在发抖啊……
我淡然一笑，信手扯下面纱，任它随风飘去。四周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连青胤都吞了一口口水。那皮肉翻卷狰狞可怖的伤痕毁了我的半边脸，连带的整个一张脸都没办法入眼。
却有什么东西，温温软软的抚蹭上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蔓延。我讶异抬眸，看见林紫霄脸上带着几可称之为温柔的痛惜表情，唇间呢喃般的飘出一句轻烟似的话语。
“你傻孩子啊……”
……
我傻孩子？
一时间刚刚的伤感情绪全部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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