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含香夜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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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含香夜盗
我倚树而坐,头上身上还搞笑般的缠了些树枝树叶。手上摆弄着弓箭,藏身在浓密的树荫之中,慢慢调整状态,达到那种与自然共呼吸的奇妙境界,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轻巧的步伐逐渐接近——
沼泽对面,暗卫和死士阵型齐整,细致而不失谨慎的追踪了过来。承凌被护在在他们的中央,团团拱卫着向前而来。一看到陷在沼泽里的那片衣角,承凌的呼吸陡然急促,脸色倏然变得不可致信,继而是慌乱、紧张、焦躁、痛苦,喊了两声我的名字,自然无人应答。他当即不顾护卫们的劝阻,沿着脚印疾奔而去,连华丽袍服上溅满泥点都毫不在意。
我眼看着承凌陷入沼泽,眼看着护卫们紧张的奔走救援,眼看着陷阱回回触发。手上的弓端得稳稳,心中却是迷惑。
这就是……人类的情感么?
无论平时多么理智,运筹帷幄,决策千里,俊美无俦铁腕风流,一遇上心之所系,必然心神大乱,平日的沉着睿智全部抛诸脑后,心心念念的,唯有一人而已。是瞎子是聋子,被爱闭目塞听,方寸大乱,从云端坠入凡尘,黄泉碧落,恨不能都随了去。这样的感情,我仍然无法理解啊……
眼看着护卫们用绳子维持承凌不陷,眼看着护卫们训练有素的默契后退,眼看着护卫们如我所料,一步一步再度踏中了我的陷阱,承凌脸上,却是欣慰的笑。我皱起眉头,他在笑什么?
眼看着一阵人仰马翻之后,全身而退的护卫不过还剩三十来个,我终于出声了。
“承凌。”
听得这一声呼唤,承凌身陷沼泽之中,抬起头来轻吁一口气,眼里满是温柔,喝止了身旁的死士,“你没事就好。幸好,幸好你没事……”眼中是不作伪的庆幸。
“承凌,你莫要做得太绝。你身边的死士已经折损过半,若是再遇上你大哥的追杀,未必能全身而退。再行迫我,不过是死局罢了。我一人,便能将你的死士尽留于此,你信是不信?我不愿与你为难,你不再强留我,我便还去做我的事,可好?”他并不是我的敌人,相反,还可能是我旧识的前世,我也只能耐心的解释了。
承凌虽然深陷泥潭,举止却仍然雍容雅度,神色十分欢喜。
“你不愿与我为难……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并不是对我没有半分情意?我带人围捕于你,你却反而为我着想,我的死士没有一个死亡的,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你还是想着我的安全……”
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留下来。就算我不介意你先前的手段,此时此刻也是断然要脱身去的。”
承凌眼中神色落寞而迷茫,隐隐有些受伤,“跟我回去,不好么?”
我要怎样跟他解释,这段经历之于我,不过一场虚空大梦,扶摇仙草入手,便是永诀之时?再不费话,只是稳稳的平端起弓箭——那些箭都去了箭头,猛然张弦,接着向悄悄抄围我而来的一个死士激射而去!
风袭、箭至、人倒!虽然去了箭头,弓也是简陋无比,这挽弓一箭的威力却仍然不容小觑。箭出如电,转瞬之间便点倒了那名死士。
承凌的护卫们被沼泽阻隔在另一头,一时间竟不敢贸然用轻功强渡。其中一个黑甲护卫不言不语,只是用手势示意部下们用绳子拉紧承凌,并公然要其他护卫从地面上探出沼泽的边缘,对我形成包抄之势,另外一些人从树上寻找去路。然后他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沼泽边缘,猛然向我掷出匕首!接着又以几乎令人看不见的快速动作从旁边拈了几片叶子,那锋薄如雪的树叶,在他出手之后竟是化作三寸青锋铁,裹挟凌厉风声变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后发先至,与匕首一道封住我周身去处。
瞳孔骤缩——拈叶飞花、无物不成剑!想不到承凌身边竟有这等人物,而且似乎可以不听从他的指令,径自行动。
勾起唇角,手中短弓往旁边一扔,揉身后退,身形猛坠下树,两腿稳健倒悬在枝头。右手一招,七杀朱雀已然化为修劲如狱的巨弓,身形疾速下落之时蓄势待发,借势避过袭来的武器,眼眸微瞄之下,三支锋锐铁箭搭上,挽弓如满月,便是风雷缠绕,凌空飞射而去!
巨弓疾张,又是一箭射出,后发先至,一下击散了先前的三支箭,四支箭形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向那护卫笼罩下来。
连、珠、箭、雨!
我同时借反作之力再度坐上树梢,巨弓拉紧,鬓发飞扬间再度射倒了几名护卫。张弦、搭箭、转身、飞射,箭之所指,无疑落空,劲风扑面之处,箭枝已然飞到,避无可避。不过,远程攻击的速度毕竟稍慢,这一短短的片刻停顿,就已经有十几名护卫围在了我栖身的树下,那名统领更是在沼泽另一端眼神不善的盯着我。

“呵……”突然扬声轻笑,我飘身而下,环视四周,身形错动,护卫们跟着缓缓移动,“看来你们有把握留下我了?”
七杀朱雀缓缓化为剑形,漆锋朱纹,映着我一身肃杀。
“天真!”话音未落,我已猛然扑出!天下踏歌瞬间施展到极致,时而弓身如满月,时而缩身如流星,人随剑动,如同一道亘古窜起的寒光,踏着战歌的节奏,悍然出击!
剑出如歌绽,剑收如花谢。龙蛇之野搏命三年,我的剑招绝无半分冗余,取敌要害,绝无半分犹豫,亦无半分偏差!普通人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弱了些。
劈、斫、抹、挑,横、挡、刺、撩,一切发生不过转瞬,翦翦睫羽眨动之间,十三名死士,再无站立之姿。
就连那武功高绝的护卫统领,亦是悚然动容。正当他要继续有所动作时,承凌静静开口。
他说,“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么?”
我有些困惑的看着他,这么明显的拒绝,他难道看不出来么?不过,他眼中的难过和深情并非伪装。考虑了一下措辞,我说道,“承凌,想你身居高位许久,并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虽然我亦知之甚少,但我的爱人……我萧白夜要的男子,爱我时,能同我一起自云端俯视大地,呼啸来去,纵马天涯!兴尽了潇洒抽身,他也自会放我飞翔,任我来去!心中有慧剑,能斩得下情丝!折我双翼,以情为笼,教我再无法天地放歌乘风好去,那不叫爱。爱并不是对等的付出,亦不是完全的占有,这些,你明不明白?”
深吸了一口气,“再有……我翼若天垂之云,你折也折不去的。想必你也知道,我与那画中仙是一样特殊的人。几十年,几百年,我依旧马踏天涯,而你……或许早已坟茔上绿草青青,花朵飘零。”
话音未落,那护卫头领吼道,“放肆!”却被承凌挥挥手止住。
承凌眼神中似是迷茫又似是痛苦,交锋了许久,喃喃念道,“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刚才那群护卫倒是都冲开了**位,悠悠醒转,瞪着眼睛看我。
过了许久,承凌颓然挥手,落魄的俊颜上满是苦笑,眼中光辉暗淡,深深看我一眼道,“我明白了。”
那群护卫齐整的动作,将他拉了上来。他站在那里,任污泥爬满了华贵的衣袍,狼狈不说,更是满身茫然若失,“放手也错,不放手……却也错了么?”
看到原本雍容温雅的承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情感之力,莫说移山倒海,只是那移山倒海之人,无一不会被它所拘。
只听承凌颤声道,音线嘶哑至极,“若是……若是再一次,在正确的时间地点遇到你,你会不会……会不会……?”见我不作答,手掌紧攥,颤了一会儿,终是恢复了冷静,声音也平稳下来。“你走吧。……我跟自己打个赌,若是再见你,你依然拒绝,我……我便放手……”
再遇见我?承央国还有十多年就直接并入华夏了,距我那个时代已经二百年有余,倒要如何再遇见我?明明不是我的错,要错也是他拘我在先。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我亏欠了他的感觉。那是一种做贼心虚、做了亏心事的内疚感觉,端的奇怪至极。
向承凌他们示意了一下,不敢再看承凌,我便展开轻功,纵跃而去,不一会儿就出了林子。
尔后原地折返,而那方向,赫然是冲着承凌的封地而去。
我要去盗那幅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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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深究过华夏史,只是大略有个了解,不过我知道,那幅画中仙,直到承央并入华夏,也并未出现。这等修真之物,由凡人掌握,对于承凌来说,实在是危险。他的大哥承央国主,也是因为忌讳他手上这幅一人敌更胜万人敌的仙家法宝,才会对他下毒。而他的二哥谡幽王,虽然未在任何史书上出现,怕是身负皇家丑闻。他以扶摇仙草为夙愿,估计是为了解承凌身上的毒。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何况这璧,更要以他的心头热血为代价。
我盗了这画去,也就去了他大哥对他下手的理由,何况还有灵阙虎视眈眈。若不是以为那画上是我,想必他也早就对这画作了处理。
顺便看看这流落凡间的仙家法宝,与洛水的任务有何关系。这件事一定要做的完美,让承央国主找不出怪罪承凌的理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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