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慢慢指向了四点，顾客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我弹着古琴的手，有了疲累的感觉。但这一首《潇湘水云》还没有弹完，不能停下来。此时，画室的大门猛地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我的爸爸，穿着合体的休闲装，看上去很是精神。他面带微笑，对一众顾客高声说道：“不好意思，今日小店有事，现在要提前关门了，给大家造成不便之处，还请多多体谅。”
爸爸站在门口，打开门，做出了请的姿势。那些顾客没有埋怨，而是彬彬有礼地依序离开。最后一名顾客刚走出去，爸爸立刻关上了门，并锁好，还对那个脸上头发上沾了颜料的女人说道：“小甄，快把偏门锁上，那个人又来了。”
小甄？难道她是甄闻？我竟然没有看出来。甄闻快步到了作画间，锁上了偏门。
我还在拨着琴弦，在弹完这一首之前，不准备停下来。爸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弄乱了我的短发，说道：“人都走了，不要弹了，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停下来。
爸爸没有勉强我，坐在一旁，表情像是在说着他对我无奈的宠爱，然后跟收银员谈起了今天的生意。
甄闻一直待在作画间，没有出来。
这一曲刚弹罢，正门就响起了敲门声，动静很大。还有人高声叫道：“我听到声音了，里面有人对吗？麻烦开一下门吧，我是来买画的。”
爸爸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没有人敢出声。我不知道我们在躲什么人，只是觉得好玩。
“做生意的，哪有拒人门外的，我可是个替好几个大客户采购的采购员，光这次来，就打算买三幅画，开开门吧，现在才四点，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关门的。”那个人继续在门外高喊。
屋里的人依然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端木老板，我知道你在里面，刚才我停车的时候，看见你进去了。这可是笔大买卖，你要想清楚啊。你还不开门吗？那算了，我下次再来吧，希望下次你不要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句话之后，外面果然没有了声音。
爸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看过之后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个人终于走了，这次好险。”
甄闻默默从作画间走出来，递给爸爸一杯茶，爸爸接在手中，轻轻点了点头，甄闻又默不作声地走了回去，爸爸看着她的背影，喝了一口茶。这个短短的过程，却让我感觉到他们之间一种超乎常人的默契，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里面，甜甜的黏黏的，牵扯不断。
虽然有了怀疑，我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起身走到爸爸面前，从他手里拿过那杯茶，搁在一旁，在他怀里撒娇道：“爸爸，刚才在门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不做他的生意啊？我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一旁的收银员姐姐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老板，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啊。以前看见你女儿，就觉得她像是小龙女那样超凡脱俗，不喜不怒，偶尔有点悲伤的人，没想到撒起娇来，也会这么可爱。”
爸爸和善地说道：“我这个女儿可是我的骄傲，虽然她一天学都没上过，可我确信我们把她教得很好。她的性格有时确实不讨人喜欢，可就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可爱。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吧。”
收银员姐姐跟其他员工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偏门离开了，只有甄闻没有走。
我和爸爸在凳子上坐下，爸爸说道：“那个人确实是替一些大老板采购画的。我曾经卖过一幅画给他，谁知他的老板并不珍惜画，那幅画在家里挂了没几天，他觉得不好看，就自己在上面乱画了一通，那幅画被糟蹋地不成样子，然后被他扔了。这件事在圈里传了个遍，那幅画的画家气得差点吐血，以后我就再也不卖画给那个人了，就算不挣钱也不能让他糟蹋别人的心血。”
“这样的人确实可恶，可是爸爸，你应该理直气壮地拒绝他，不应该这么躲着他，这样他以后还会再来，你难道要次次都这样躲他？你要是怕得罪他，就让我来，我从来不怕得罪人。”我很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话。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发，笑道：“好啊，不过你可别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不然她又该说我教坏你了。”
“我不会说的，对了，那个差点被气得吐血的画家是谁？我想见见他。”
“为什么要见这个画家？”爸爸愣了一下，这才问道。
“拒绝那个人的计划里，有一步是要用到那个画家的，爸爸快点告诉我。”
“这……画那幅画的人，是小甄。就是刚才给我端茶的人，她叫甄闻，不仅在这里帮我卖画，同时也自己画画。”
原来是这样。在爸爸说甄闻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温柔，我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
但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所以我继续说道：“小闻姐姐这么厉害啊，爸爸，以后我每周末都来这里弹琴，好不好？觉得这样也挺有趣的。”
爸爸喜上眉梢，道：“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昨天我还跟你妈妈说呢，不知道咱们家闺女什么时候才不做宅女。你虽然有自己的房子，能自己养活自己，但一个人闷得久了，很容易得抑郁症的，以后一定要多出来走动。”
“没问题，那以后我想来的时候就来，这样成吗？”爸爸不知道，这叫做突击检查。
“好啊，我这间工作室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对了，晚上跟小甄，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她辛苦了一周，该犒劳犒劳，你在家闷了一周，该鼓励鼓励。”爸爸说着，已走向作画间，去征求甄闻的意见。
我在陈列室绕了一圈，在每幅画前都驻足大约十秒，然后慢悠悠地把古琴清霜放入盒中，用布包好，背在身上，爸爸这才从里面出来。
“不用了，爸爸，你跟小闻姐姐去吃饭吧，吃顿好的。我要去看看妈妈。”我们三个人有准备的一起吃饭，并不是个获得证据的好机会，要想找到破绽，就要出其不意。
告别了爸爸和甄闻，我从偏门走了出去。
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又回头望了望爸爸的工作室，我却有种天地之间，独我遗世而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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