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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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都尉府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右贤王诰升爰才把刘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都尉府大堂外就又响起了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这回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看来报讯的近卫已将那刘越带了过来。书书网 更新最快
诰升爰长身站了起来,抬眼望门外一看,只见两排通明的灯笼映照下,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晋人背着双手,踏着台阶昂然而进,他身后一左一右地跟着两个高大的胡人,左边那个乃是奉命召他前来的都尉府近卫,右边那个索头虏却是眼生得很,他留着一头乱蓬蓬的辫发,牛眼大口,高鼻方脸,身形魁梧健硕得像一座一座移动的小肉山。
尤其令诰升爰不悦也不安的是,这壮硕的索头胡虏竟一手提着柄环刀,一手托着杆长枪,顾盼之间狂傲之色一览无余,不仅没有一点进见贵人的礼仪,而且丝毫没有将匈奴右贤王的虎威放在眼里。诰升爰皱着眉头看了近卫一眼,却见他也正哭丧着脸偷偷地看着自己,他忍着心中的烦躁挥了挥手,将那报讯的近卫屏退了下去。
“在下刘越,西河离石人士,家尊现为西河国九品治书郎,在此能一睹匈奴虚连题氏风采,幸何如之。”年轻的晋人微微一笑,朝诰升爰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匆匆而来,无暇备礼,谨献上麻布一方,以求能得贵人之一晤。”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索头大汉,接着介绍道:“这位乃是在下家中奴仆,鲜卑胡,拓跋氏,性子粗野,不知礼节,冒犯之处还请右贤王见谅。”
诰升爰斜着眼瞄了一眼那个鲜卑拓跋奴,心中原有的警惕和厌恶顿时消减了不少。并州本就是胡汉杂居之地,自汉末以来,四方胡族凡依附中原朝廷的,大多都徙居于大河之东、幽并之内,其中一些放弃草原游牧但又不通农业生产的北方诸胡,除了沦为啸聚山林的盗贼劫匪之外,多数都自甘卖身于并州的晋人为奴为仆。这鲜卑胡人既是刘越的家奴,自己一个堂堂的中部都尉自然就无须将他放在心上了。
“哼!麻布一方?这真的只是一方简单的麻布吗?”诰升爰冷冷地哼了一声,用手敲了敲书案上那块脏兮兮的布条,沉声说道:“这麻布上一面印有‘左国城敬献’字样,一面拓有老夫爱妾的墓碑碑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栽赃陷害老夫吗?!”
“老夫告诉你,在你耍这等卑劣的手段之前,有人也企图用同样的诡诈来暗害老夫。”诰升爰脸上讥诮的神色如刻如画,他衣袖一甩,森然说道:“只可惜老夫行的正坐得端,这等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阴谋诡计终不能损害我大陵一丝一毫。”
“右贤王智计深远,看来已经看破了在下这点小小的伎俩。”刘越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说道:“右贤王所说的不能损害大陵一丝一毫的阴谋诡计,可是方才在茏城时刘曜对你的陷害和指摘?此等无中生有的言语诋毁,在下向来都不屑为之。所谓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要是个稍有主见的人,都不会被这种空洞的筹划左右。”
“在下这个却与刘曜不同,”刘越眯着眼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如果右贤王有兴趣的话,可以遣一个心腹往文谷的褚氏陵园中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我在无中生有,还是右贤王你有劫财之实。”
“或许,右贤王无须自己费心了,”刘越面色古怪地朝府外吕梁山的方向指了指,戏谑地说道:“那边听起来有了些动静,想必是你们的左部相刘曜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财货被人所劫,此刻正在四下里掘地三尺地搜索寻找呢。”

“你!”诰升爰闻言大惊,他三两步奔到府门口,踮着脚尖往外看了看,果然远远地看见文谷的方向乱糟糟地亮起了一片火光。这匈奴老者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优哉游哉地踱着小碎步的刘越,色厉内荏地高声叫道:“大胆刘越,你竟敢劫我匈奴纳献!卫士呢,卫士何在?!”他一边叫着,一边就要把手中一直捏着的一个酒爵往地上摔。
还跟我玩夹壁里藏刀斧手这一招?!刘越将诰升爰的举动看在眼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饬令大陵上下不得妄动,对城外之乱一概装作不知不见,绝不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来!”
“你!”诰升爰神色一黯,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右贤王是聪明人,何必在在下面前装痴作假呢?”刘越冷笑了一声,道:“你既想揣摩在下之深浅,那在下就如你所愿为你说上一说吧。”
“刘曜处心积虑了一路,就是想要以勾结盗匪,劫掠纳献的罪名将右贤王与大陵一举拿下,无奈诬陷之罪终是虚言,左贤王刘宣登高一呼,他也就只能强压着怒火收回了刀枪。右贤王此时捉住在下,把被劫财货的藏身之地告诉刘曜,刘曜必以此坐实大陵通盗之名,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在下虽难逃劫掠之罪,但你右贤王上下诸口还会有幸存的可能?!”
“至于刘宣,就算他帮了你一回又能如何?”刘越轻轻拍了拍垂头丧气的诰升爰的肩膀,缓缓说道:“他本就有偏袒刘渊之心,人赃俱获之下,你还想他会再帮你洗脱罪名吗?”
“你!”诰升爰身摇手颤地指着刘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他颓然长叹了口气,落寞地说道“你是西河官宦子弟,我乃太原匈奴都尉,且先不论官秩尊卑,单就你我二人而言,辖地本属不同,族群更是各异,你却以此毒计为要挟,夤夜独闯大陵,逼迫老夫与你相见,老夫倒想问上一问,你究竟存的何等心思?!”
“在下以赤心待右贤王,右贤王又何必以敌人待在下乎!”刘越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坦言道:“不过右贤王不必多虑,在下此行前来大陵乃是救人而非害人,若举止间有何不敬之处,刘某在此诚意谢罪。”
“救人?你想救何人?”诰升爰死死地盯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刘越,狐疑地问道:“我中部诸落素来与人无争,更是从来就不曾为难过任何一个晋人,不知刘小郎君所说的救人指代何意?”
“我要救的并不是什么晋人,而是胡人,是两个羯人。”刘越伸出两个指头在诰升爰的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两个羯人就在右贤王接收的劫财盗匪之中,这对右贤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夫已决定将劫匪交由东嬴公处置,”诰升爰皱了皱眉头,为难地说道:“如果东嬴公得知我私纵盗匪,怪罪下来,我区区一个匈奴的中部都尉可承担不起并州的怒火。”
“囚车不是还没押往晋阳吗?就连你派往晋阳的人都还没有出发,东嬴公又如何会知晓少了两个囚徒呢?”刘越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任何可能的意外都会导致两个半死不活的盗匪死在囚车里:饥饿,创伤,拷问,甚至连颠簸都足以让他们致命。”
“看来你对此势在必得了,”诰升爰深深地看了刘越一眼,沉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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