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些年,二哥哥眼中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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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人真的很矛盾。
明明我很想养狗,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怕狗的人。
只要在路上远远看到流浪狗,我就会提高警觉,只要它走右边我就走左边。
我甚至绝对不介意多绕一大圈,只为了避开与流浪狗的眼神交会。
有几次我因为太害怕而拔足逃跑,反而引起流浪狗的野性,对我暴起直追……如此一来我当然只有更加害怕的份儿。
中学二年级的时候,为了拯救快要跟我绝交的数学,每个礼拜二跟礼拜四,我都会到一个数学老师家上一对一或二对一的补习。
有句话说得很刻薄:“人要是穷,就不要生有钱人的病。”换个意思就是,人要是笨,就不要做聪明人的梦。我们家负债一堆,但我爸妈做了一个我们三兄弟都有好学历的梦,烧掉的补习费跟中元普度烧掉的一样多。
补习费很贵,贵到没一次我敢缺席。
话说数学老师住在彰化女中对面的小巷子里,有两个非常漂亮又极为聪明的女儿,跟一个喜欢只穿内裤跑来跑去的儿子。
大女儿跟我同岁,经常会跟我一起上课算题目,每当我连一题都没算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解完十题以上开始发呆,严重对比出我的蠢。
有时候连小我一个年级的二女儿也会过来一起上课,她听完了可以直接演算题目,但我还在那里红着脸假装听懂一些。
……这段的重点是,数学老师家住在公寓四楼,但一楼邻居喜欢在楼下铁门拴上一条叫“豆豆”的混种大狗。
那只豆豆,很贱,非常喜欢从喉咙深处,对我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
如果豆豆正好被它没良心的主人带出门散步,我就会开开心心跑上楼补习。如果豆豆在楼下张牙舞爪,我会在豆豆的恐吓声中冒险逼近对讲机,向楼上的数学老师求救。
“老师,我不敢上去。”我强作镇定,假装这种事理所当然。
“哦!没问题,你等我一下。”老师总是善解人意。
等到老师下来扯住豆豆脖子上的链子,要我赶快从旁边走到楼上时,豆豆就会装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表情,仿佛我的害怕完全是我自己孬种。真的很贱。
“景腾啊,豆豆不会咬人啦。”老师拉住狗时,总是这么微笑。
“……真的吗?”我讪讪歪着身体。
有时,是老师的漂亮女儿按下了通话钮。
“请问找谁?”甜美的声音。
“呃……我是来补习的柯景腾。”我恐惧地看着豆豆那快要发狂的狗眼。
“哦,快上来啊。”
“可是……”
“可是什么?哦!你是说豆豆吗?”
“嗯,它想咬我。”
“哈哈哈……它不会咬你啦。”

“……”
“好啦好啦!我下去,你等我你等我。”
然后大女儿就会下来,似笑非笑地拉住豆豆的颈绳,制住它。
“你看,它只是想跟你玩啦,它根本就不会咬人。”她拍拍豆豆。
豆豆正舔着她的手,温驯到了极点。
我百口莫辩,只能微笑着胡扯:“大概是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阴影吧。”其实根本没有这一回事。
什么事都归咎给童年时期的创伤效应,真是相当方便的逃避。
只是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真的很折磨人。
老师的大女儿要是很丑也就算了,但她实在很漂亮,美女在补习课上重创我的智商也就罢了,还在胆子上胜我一截……这叫每个礼拜定期收看《魁!!男塾》的我情何以堪?
有一次周日补课,豆豆不知怎的被拴在楼下更前面的地方,让我连靠近对讲机的机会都没有。
我只能远远看着豆豆匍匐在地上,像一把张满凶煞的弓,酝酿一等我靠近便一鼓作气将我的大腿咬爆。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贱!”我很气,在脚踏车上不敢下来。
“呜……吼……”豆豆蓄势待发。
“只会凶我没有什么了不起,有种你见人就咬啊!”我的背脊全被冷汗湿透,而我的怒气也越来越盛。
“呜……吼……”
没有丝毫进展,我们就这样持续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恐吓,我发抖。
“好,你完蛋了,我不补习都是你的错!”
终于,我气急败坏,骑着脚踏车掉头就走。
回到家里,妈妈看到我一脸愤懑的样子,疑惑说:㊣(4)“田田,老师刚刚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怎么还没有去补习,我就说你已经去了啊,应该一下子就会到了……”
“都是那只贱狗!”我将背包重重放下,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它一直挡在楼下想咬我,叫我怎么上去补习!”
如果大家都看过那只狗私底下龇牙咧嘴的模样,一定会觉得我受了莫大委屈。
“噢,原来是这样。”
妈没有笑,只是挥手赶我去补习,说:“你快去,我打一通电话给老师。”
面对拼命赚钱让我这蠢蛋可以去上补习班的妈妈,我只有听命的份儿。
我重新骑上脚踏车,一边咒骂一边朝彰化女中方向前进,脑子里都是拿一大串橡皮筋“远远”狂射豆豆的画面。
到了老师家楼下,老师已经扯住豆豆的颈绳,笑嘻嘻要我上楼算题目。
而豆豆,依旧是一副天真无邪的贱样。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下午算题目时,老师那大女儿一直强忍笑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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