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逆鳞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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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萝一番话本是要当众驳辱煌融,须知这种有污五部宗室清誉的大逆之言若只于宫人间私传尚可装作听风过耳,但要出自烟萝这般身份的人口中,设使传到对当年情殇之乱颇多忌防的苍王那里,多半便要生出事端。虽然对烟萝的言语失当十分不满,奈何泠王祭取龙珠与自己生死一搏的决绝深深触动了隐忍多年的懑涩,是以在听到女子话中几个让自己动容的字眼后,大司命终于压制不住情绪的冲宕打断了对方刻毒的言辞。
尽管只是朝阙无心之言,却还是让场中一寂,仿佛凝固了一般。蓦地一声低笑,龙族年轻的王主哂睨玄色星袍的大司命:“怎么,‘凝光幻境’一破,便只得这般下作的伎俩了么?”
“还不知是谁下作呢!”烟萝冷笑两下,见大司命淡淡扫了自己一眼,眸子深处却有惊电般的厉芒闪过,只得哼了一声,不再多话。朝阙也不理她,转向少年笑道:“下不下作,伎不伎俩,全不重要。因为微臣清楚,王主此刻该是没有功夫计较这些的。”
煌融一怔,忽听凉瑶急道:“王主,快看汐容将军!”少年转目看去,见墨甲披挂的女子面色迷茫凄蒙,眸中仿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空洞深渺如同不测的渊涧,脚下缓缓向朝阙挪去,腰间紫碧色的玉佩闪烁着奇异的五彩光华。
“糟了,‘紫微佩’示警,容姨危险!”煌融顿时明白汐容处境,伸手去拉犹自失神的女子,对方腰间玉佩立时灼芒剧盛,少年心中一惊,迟疑着不敢再触碰汐容。
凉瑶看得疑惑,烟萝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斗宿一部素来清拔自负,以为得了‘紫微佩’这般法器便可长列玄武七部之首。如今可好,是她自己失足忘川,饮恨森罗,怪不得谁。”
“朝阙,你用的什么邪术!”煌融见汐容毫无所觉地向大司命走去,脚下的步子蓦地开始踉跄,心中忧急,“‘紫微佩’乃玄武七部第一法器,趋吉避祸,天眷有道,便是于千军万马之中也伤不得佩戴者分毫,为何我要唤醒容姨时‘紫微佩’反而亮色更盛,分明是将我当作比这‘凝光幻境’更能威胁容姨的凶祸!”
“‘紫微佩’再是通灵,终究也是一样死物。”朝阙神色淡定,看着慢慢走近的汐容,眼底逐渐有戾气凝聚,“汐容将军此刻受困于‘凝光幻境’,心中所思目中所见若合意愿,要是主人一心求死,‘紫微佩’又如何能违逆其意。至于王主,这‘凝光幻境’本就是为对付汐容将军,故而大部分幻境之力都用来诱缚她,术阵精结之力何等强大,若是有外力妄然惊扰到沉浸幻境之中的汐容将军,必然会使幻境之力骤然崩溃,重创阵中受缚者的神识,动辄便有元魄俱灭之虞。‘紫微佩’护住心切,若是方才王主当真碰触到汐容将军,多半便要与她同受重伤。”
“如此,你待如何?”煌融既不能出手唤醒女子,又不能眼看她离大司命越来越近,一时进退两难,“方才汐容将军辱及令堂,也不过一句气话。况且过往之事五部中早有断论,你便是杀了她,又焉能堵住族人悠悠之口?”
“嘿嘿,若是只因这个便动怒杀人,只怕王主此刻也难见到凉瑶姑娘了。”朝阙看了远处抱着泠王的少女一眼,“况且我便当真要除掉汐容将军,又何必这么麻烦?要不是看在她统领斗宿一部多年,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因部将更替扰乱了七部军心,这样兀傲不群的属隶早该被逐出玄武七部。今日她竟不顾女儿性命公然与我作对,看在王主圣面上,暂且收入这‘凝光梭’的虚无幻境之中,待日后大计功成再放出来。”
“混账!”看到大司命仿佛极喜将人**于股掌之上,少年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怒斥,“朝阙,你终究也是我龙族股肱之臣,当我之面戕害同僚,莫非以为族中律法制不得你?”
“族中律法?”朝阙微微哂笑,“《龙神律典》凡百三十条,条条我都背得出来。要说这戕害同僚,数十年前族中便当典例峰数,为何却不见印证?”

“如此说来,你今日是断断不会放过容姨了?”煌融的声调蓦地平静下来,朝阙却看到少年冰刃般锋锐的目光直射过来,里面便似有冷焰在燃烧,自来镇定的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大司命既然提到当年之事,孤王便在此剐鳞立誓。”说着反转枪刃,眼中紫光聚合,肩颈上的肌肤隐隐现出金色龙鳞,也不顾众人惊呼轻抖龙牙枪,一片沾着血迹的鳞片便落了下来。
“今日便以孤王颈下三寸之逆鳞祈天立誓,旦得他日典正族权,凡曾触逆孤王颈鳞者,俱不轻饶!”以往在众人眼中的煌融从不主动称孤道寡,便是极重大的场合中,在对自己的称呼上也是不甚情愿,此时却字字掷地有声,厉笑一阵,单臂擎枪直接大司命,唇齿间迸渗出细细血丝,“朝阙,你给孤王听好了,且不论过往你我恩怨如何,《龙神律典》第百一十七条,戕害同僚,凌迫主上,朋党营私,篡谋尊权,哪一条都足够让孤王将你凌剐寸磔,碎尸万段。若是岚姨与汐容将军有半点差池,便是不取你性命,也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转向烟萝,咬牙冷笑,“烟萝将军,莫说孤王不曾提醒你,令尊令堂近些年来仗着粼王昔日折冲樽俎之功愈发跋扈,屡曾触犯《龙神律典》,若非祖王纵容,粼王袒护,只怕心房二部统将之职早当易主。今日大司命毁人家室的行径你也有目共睹,若是继续助纣为虐,来日将军与令尊令堂共见刑堂,莫要怪孤王不恤人情,心狠手辣!”
烟萝本也不将煌融这个銮舆上的傀儡放在眼里,但此时见对方尚有些稚气的苍白面容上竟有在大司命脸上都未见过的狠戾之色,不由打了个寒噤,向身旁的男子靠了靠。却听朝阙朗声长笑:“好,不愧是苍王嫡孙,粼王甥嗣,这份气度识断,足当兴盛我龙族一脉。”
说话间汐容已走到大司命跟前,烟萝见她无法反抗,呆傻可欺,抬手便要向女子脸上掴去。猛听一声低亢有力的龙吟自四面八方扑压过来,空气中流转的劲道蓦地扯住了自己举到半空的手,“咯嚓”一声骨节摩击的轻响,烟萝闪电般抽回手,却见五指指节已然脱臼,方才有钻心般的锐痛传来,心中惊骇讶怒,抬头看向前方的少年。
“莫非除了媚术,烟萝将军便只得这些本事?”煌融双拳虚握,一道掣电般的龙牙光束回到手上,闪了闪便归于虚无,“室宿部前任统将乃是汐容将军胞姐汐云,数十年前因为爱上离王次子隆琊辞去宿部统将之职去了赤龙南州。后来隆琊夫妇遭离王放逐,不久便传来汐云客死青焰沙海的噩耗,汐容将军也因此伤心欲绝。大司命莫非便是利用这点诱缚容姨于这‘凝光幻境’之中?”见对方不置可否,煌融忽地一笑,摇头叹息,“无怪岚姨不会爱你,如你这般不懂得尊重感情的凉薄心性,换了是谁也会鄙厌不及。”
若是换作其他冷嘲热讽,朝阙决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番话着实刺中了大司命多年来的痛处,刹时阴沉了脸色,手中两截“凝光梭”蓦地对转一圈,四周茧壁瞬间消失不见,“凝光梭”断口处青光倏闪,大司命面前的汐容便随着光芒不见了踪影,“凝光梭”竟也接合复新,就如从未断折。
煌融眼见汐容被困入“凝光梭”,顿时怒发冲冠:“朝阙,汐容将军已在你手上,总可以交出碎轨之杖,除去蕊儿身上的封印了吧!”
“‘流年锁颜’么?”朝阙微微一笑,“方才微臣为发动‘断血禳星’之术已将剩余的黄泉草尽数服下,以至损及元气,如今再无足够法力除去夭蕊身上禁咒。况且黄泉草百年生轮,只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采撷了。”
“朝阙,你莫要欺人太甚!”煌融疏眉陡立,怒道,“没有黄泉草么?好,那么孤王现在便拟口谕,立刻倾你所辖之部为孤王寻四样东西,若是寻得迟了,孤王定向祖王禀明,治你个渎职怠惰之罪!”
朝阙一怔,疑惑道:“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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