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避难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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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刑名师爷走近知府,附耳低声道了几句,知府脸上显露恐慌之状,挥了挥手,道:“先把他抬回家,退堂!”
孙长庚被衙役们抬着押送回家,沿街两旁站满了愤懑不平的人群,怒骂声不绝于耳,吓得众衙役低头耷拉耳,不敢正视。有那捕头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众怒难犯,不断地向街两旁的人群拱手,道:“上面差遣,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
孙长庚被抬回家,众衙役争先恐后地溜了回去。前来探望和观望的百姓挤满了庭院,挤不进去的人都站在大门外,远远看去如赶庙会一般。
李氏本也是一个内里极刚强的人,她强忍着悲痛,任凭泪水无声的流淌却一声不吭。梅强和梅香见父亲满身血污,吓得哇哇直哭。孙长庚笑道:“我没事,不要哭!不要哭!”
孙长庚平日待人极和蔼可亲,对家里的药师药徒更如同亲人一般,如今众人一见此景纷纷泪下,忙不迭的为孙长庚擦洗伤痕,敷药和更衣。
药师给孙长庚服下孙长庚自己研制的棒伤药,伤痛当即舒缓下来。孙长庚对身边的几个药师和药徒道:“速告前来探望的邻里和乡亲们,我伤势无妨,请他们都回家休息去吧,就道我孙长庚谢谢他们的牵挂!”
药师和药徒们出得门来苦口相劝,当地几个乡绅也帮着连推带劝,众百姓方散去。
药师和药徒们见众人散去,乘机关了大门,孙宅里方平静下来。晚饭后又有许多百姓从十几里外陆续赶来孙宅探望,见大门紧闭,知道不便打扰,聚在门外愤愤地议论了一番,便又散去。
眼见得夜深人静,王鸣翔隐蔽在暗影中围着孙宅侦察了一圈,发现大街两侧潜伏了不少黑衣人,断定是官府里的人,便绕至内宅的东侧,借着月色的掩蔽,翻身跃进院内,侧身在暗影中向四周窥视,见无什么异常,便迈动虎蹄步如猫儿般轻捷地潜至孙长庚的卧房窗下。
天至深夜,孙长庚和李氏仍未合眼。孙长庚躺在床上,李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二人伴着暗弱的灯光正在说话。
只听李氏道:“但求老天爷保佑火雷儿一家平安无事……”略停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又道,“也不知他们现在投奔到了何处,真苦了他们了。你说现如今这是什么世道?”
孙长庚叹了一口气,道:“自古至今,哪有好人不遭难的?如今咱们不是也应了这句话?这就叫做‘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我做梦也想不到似我这般行善之人竟会在公堂上挨大板,而像知府这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人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难道这世道又要变吗?记得小时候爹爹常念叨,‘当坏人多如牛毛时,大清的气数就要尽了’。莫非真应验了?“
李氏道:“这大清完不完的与咱倒无关,我只是放心不下火雷儿一家。”
“我又何尝不是?不过听贾慧说,咱兄弟八字里有两个天乙贵人星,凡事必能逢凶化吉。当时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你看,官府明明要找的是他,他却及时地走了,留下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冤大头替他挨板子……”孙长庚道,“不过你也别说,我现时真的有点信服这贾慧了!”
李氏听了忍不住笑道:“你平素眼里从来没人,老觉得谁也不如你。我虽有心也请贾慧给你测一测,可如今你吃了官司,又担心怕连累人家。”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轻轻地叩门,都吃了一惊。孙长庚想,这深更半夜的不管谁敲门也不能冒昧开门,尤其是眼下,很难说叩门人就不是坏人。于是二人停止谈话,平息静气地竖起耳朵听动静。
砰!砰!砰!那叩门声又加重了一些,只听有人在门外悄声道:“大哥!嫂嫂!快开门!”
“是贤弟回来了!”孙长庚两眼闪出了喜悦的亮光,道:“是他!快去开门,快快!”边说边呼地从床上坐起来忙着穿衣服。
李氏打开房门一看,果真是王鸣翔,惊喜得眼里涌出泪水来,道了声:“贤弟!”就再也说不出话。
王鸣翔不答话,急忙转回身去将门轻轻关好,然后才应道:“大嫂,正是小弟!”
“老天爷!我们莫非是在做梦吧?”孙长庚挣扎着站起来,道,“贤弟我可想死你了!”
王鸣翔急忙将孙长庚搀扶,让他躺下,然后对李氏道:“嫂嫂快去给梅强梅香穿好衣服,我有事商量。”
孙长庚拉过王鸣翔的手,道:“贤弟,莫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趁天色未明,你还是快些离去吧!”
王鸣翔道:“大哥有所不知,我知道官府不会放过你,特意转回来接你们一起出走,事不宜迟,从速打点起程!”言罢,王鸣翔轻轻打开房门,侧身回到院中,虎蹄猫行,在暗影中把院子巡视了一遍,又返回房中,轻轻将房门掩好。
孙长庚见王鸣翔又转了回来,忙道:“像我眼下这般光景如何走脱得了?此处不宜久留,还望贤弟快些离去,免生后患!”
王鸣翔道:“当初我若劝你走你定然不从,可如今你若再有迟疑,你和嫂嫂安危事小,两个侄儿的安危却事关重大,难道大哥对官府尚未领教过吗?”

孙长庚大惊失色道:“自古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他们还敢对孩子下毒手?王法何在!”
王鸣翔耐心劝道:“即使官府饶得了你,白阳教也饶不了你!此中道理容我日后再讲与大哥你听,不过今夜大哥若不从我,我就立死在大哥面前,以保你全家性命安全。”
正在这时,梅强和梅香已穿好衣服走进屋来,一见王鸣翔惊喜万分,一齐扑上来将王鸣翔抱住,小声欢呼起来,原来整日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这时李氏对孙长庚道:“贤弟是经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的人,料事岂会有错?”遂又转向王鸣翔道,“只是你大哥这样子如何动得?”
“一切由我安排,你们尽管放心!”王鸣翔说罢,复又回到院中,在院墙阴沟口处将墙砖一块块由下往上拆了下来,那一双手犹如千钧铁凿,不一会儿无声无息地辟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墙洞。
此时李氏将家中的所有银两和银票尽数收拾妥当,并从中拿出一部分放在桌子上,给店中的主医药师留了个纸条,委托他按留下纸条上的吩咐,分发给其他药师和药徒们。一切安排妥当,王鸣翔背着孙长庚并带领他一家人悄然无声地从墙洞中撤出,借着黑暗的掩护,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王两家在小客店会合后,自有说不尽的欢悦。两家人乘坐一辆篷车虽拥挤了些,却增加了不少的情趣和温馨。
马车在暮色中沿着驿道向南奔驰,行了约有二百余里,天色渐渐亮起来。透过晨雾,在西南方向上平地冒出了一座孤山,远远看去朦朦胧胧一片苍翠,周围空旷,不见一个村落。
离山约二十余里时再往前便没了路,王鸣翔驾车驶入一片茅草地,一路坑坑洼洼好不颠簸,只颠得车里人裤带都快要断了。梅强不住地高声喊道:“啊呀!叔叔快些要命!叔叔要命!啊呀!啊呀!”逗得大家一齐捂着肚子笑个不停,那一路的凄苦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及至离山只有两里多路程时,一条清澈的小河横在前面。这小河的河面不宽,河水也不深,王鸣翔停住了车,两家人一起下了车。
梅强,火雷儿和梅香三人脚刚着地,便欢呼着朝窄窄的沙滩奔去。但见许多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卵石宛如珠玑般的圆润,众人边欣赏边一起脱了鞋子,把脚浸到了河里。
此时已是中秋季节,没想到整条河的河水都温吐吐的没有一丝寒气。孩子们看着那些在浅水里游动着的小鱼小虾,欢欣雀跃地跟在后面追逐。王鸣翔,孙长庚和焦氏及李氏洗过脸,喝上几口甘露般甜丝丝的河水,顿觉一路风尘荡然无存。尤其是孙长庚的伤情经这一路颠簸不但没加重,反而减轻了许多,此时已能走动自如。
孙长庚手里拿着几颗圆润光滑,鸽卵般大小放着异彩的卵石,望着远处满山青翠的松柏林,回头对王鸣翔道:“真乃一块风水宝地!”
王鸣翔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此山虽小,但东南方上空云雾腾腾,必有隐者的好去处,我们何不前去探视一番?”
正说话间,忽见一骑从山脚向驿道方向飞驰而来,为了提防不测,王鸣翔运起轻功如飞般地迎了过去,将马拦住。但见马背上端坐一人,身穿大红锦缎马褂,头戴一顶红色瓜皮帽,帽子中央镶一块名贵宝石,在旭日的辉映下闪着华贵的奇光异彩。其人面如敷粉,睛若点漆,真有说不尽的千般潇洒,万般倜傥。
王鸣翔上前作揖,道:“敢问公子,此乃何山?附近可有村落?”
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鸣翔,道:“此山名叫奇幻山,只有山东面有一个小村落,名叫莲花村。”
王鸣翔因是避难之人不敢多问,遂道了声:“多谢这位公子指点!”便转身而回。那公子也不搭话,打马朝驿道走去。
孙长庚道:“既然山东面有村庄,就不怕没得吃,不如这就到山里去寻个隐身之处。”
于是两家人弃了马车,将马解下马鞍绳放走,然后朝奇幻山走去。快至山脚光景,李氏,焦氏已气喘吁吁满头冒热气,。王鸣翔道:“天色尚早,只管慢慢走,不必着急!”
王鸣翔叫大家在一避风处休息,一个人手提义父的祖传宝剑朝山上走去。山路越走越陡峭,王鸣翔舞动手中利剑,披荆斩棘,不多时将山路拓宽。走着走着眼见得除了峭壁已无路可寻,王鸣翔抬头仰望,见山半腰上凸出一块大青石,便将闭锁多年的大周天打开,纵身一跃,在半空中腾起,宛如蝴蝶般轻盈的降落在凸出的巨石上。
孙长庚在远处见王鸣翔腾空而起大为震惊,心想,似他这般武功倘若重出江湖还有谁能与他匹敌?真神人也!如果他流于世俗,图慕功名,又何愁没有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呢?如今他恪守师训归隐农桑十余载而默默无闻,无怨无悔,真是圣人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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