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隐 (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登州府的现任同知自上任以来当监斩官已不下十余次,可他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黑压压的一片看客,不由得暗自窃喜,便想趁处决姜斌之机,在众多百姓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生杀大权和官威。可他做梦都没想到,正当他自鸣得意,不可一世之际,索命的无常却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的身旁。当午时三刻他刚刚拿起写有“斩”字的令箭牌时,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射出了三支刚猛的弩箭,这三支弩箭好似追风逐电一般,在半空中呼啸着一起射向了他的面门,这位同知大人尚未处决掉犯人,自己倒被射得当场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吓得看客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约有二百多个假扮看客的壮汉突然亮出了隐藏的长短兵器,呼啦啦一起呐喊着冲上了刑场,将那刽子手和守护刑场的军兵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刑场上喊杀声震天,只见一片刀光剑影,杀得是昏天黑地,飞沙走石,血肉横飞,鲜血飞溅......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呼嚎着冲上前来将姜斌紧紧抱住,姜斌定睛一看竟是周氏,不觉悲从中来,二人抱头痛哭。正在此时,过来了几个素不相识的人用力将他们拆散,然后搀扶着他俩匆匆离去。这一场突发的血腥杀戮只惊得看客们魂飞魄散,但见他们人推人,车碰人,呼爹叫娘,如同鸟兽一般屁滚尿流地四散而逃,转眼间都已销声匿迹。等到守城的军兵闻讯赶到,刑场上除了被杀死的官兵尸体和看客丢弃的数不清的鞋帽什物,已空无一人。萧瑟的秋风中但见一幅用白布书写的横幅扯在监斩台上,上书“反清复明 驱逐满虏”八个大字。
知府闻报法场被劫,同知毙命,刑场的官兵被杀,只吓得他心惊胆破,魂飞天外,整日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终致他宿疾复发,昼夜与病魔纠缠,虽令他痛不欲生, 却无人再有孙长庚那样的精湛医术能替他医治。病痛中,他忽然记起老爹常常告诫他的话语,那就是两军交战,被捉的敌对双方官兵往往都会被杀,而被捉的商人却往往是只要能把身上的财物留下,便被放行,唯有行医的郎中,多被接进军中待为上客。他老爹告诫他这些话的用意是,教诲他抓到造反义军的官兵时一定要杀他们的头,你不杀他们,当他们捉住你时就会杀你的头;捉住和造反义军做生意的商人,要没收他们的一切财物,却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以免断了敛财之源;捉住敌方的郎中要善待他们,因为你随时都可能会用着他。回想起当年孙长庚为他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恩情和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往事,知府噬脐莫及,临死时口中反复念叨,道:“报应!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再说梦嫣,当日上午她正在院内晾晒衣服,忽听街面人声嘈杂,急忙打开院门向外张望,见不少人远远地站在街上朝他家方向张望,她刚走出院门,众人宛如见到了瘟神一般都飞速地离去。梦嫣心中好生纳闷,便进屋道与周氏听,周氏急忙到学堂去找姜斌,学子们都称从清晨起就一直没见着先生。周氏觉得事出有因,便到左邻右舍去打听出了何事,无奈家家大门紧闭。周氏见状更觉蹊跷,不觉心急如焚,返回学堂让学子们到街上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多时学子们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言道,听说午时三刻官府要砍他们先生的头。
周氏闻听姜斌要被砍头如同晴天闻霹雳,急忙锁好家门带着梦嫣往刑场赶去。这母女二人平日里一直奉行无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竟不知刑场在何处,幸好街上男女老少都在往刑场方向走,她俩便手拉手跟着人流往前赶。及至她们赶到,但见人山人海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客中多数为男人,二人此时也顾不得体面,在男人堆里拼命地往前钻,眼看午时三刻将到,她俩却连姜斌的人影都没看见。

周氏和梦嫣情不自禁地怆地呼天,嚎啕痛哭。那周氏以泪洗面,声嘶力竭地哭喊道:“苍天哪!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苦命的母女,让我们在她爹临死前再见上他爹一面吧......孩子他爹——你教了一辈子的书,究竟得罪了谁,为何会遭此下场?冤枉!冤枉!冤枉呐......”
梦嫣此时早已哭得死去活来,她用足了吃奶的气力和周氏一起哭喊道:“爹——你老人家怎么连招呼不打就走了呢?爹——女儿在叫你,你能听见吗?爹——”
周围的人见状方知她俩是姜斌的家属,无不动容,纷纷替她俩让路。有道是祸不单行,岂料这母女俩死去活来的哭喊竟意想不到地惊动了一伙人贩子,被人贩子无意中瞅见。梦嫣此时虽然蓬头垢面,涕泗横流,无奈却掩不住她那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人贩子合力一起向她母女俩涌动过来,人群在人贩子的冲击下被搅起一阵骚动,人贩子乘机将这母女俩紧牵着的手用力掰开,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用一条沾满了**药的手帕捂住了梦嫣的嘴和鼻子,把她围在中间连拖带推拥出了人群。人群外面早已有人备好了轩车,人贩子刚将昏迷的梦嫣抬入车内,那辆轩车便疾驶而去......
算卦人说到此处,梅香已泣不成声。算卦人劝道:“这些消息都是我事后道听途说得来的,这位姑娘可莫要太当真才是。”
“请问先生”,刘雯道,“不知这一家三口现在何处,可否都还活着?”
“这个......”算卦先生犹豫了犹豫道,“关于他一家三人的下落我曾四处访听过,可惜至今杳无音信。”
“你这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刘雯道,“你不是会算卦吗?既然会算卦还四处打听个鸟?算一算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请恕在下才疏学浅”,算卦先生涨红了脸道,“关于他一家三口的去向,在下实在是算不出来。”
刘雯闻听此言不由得火冒三丈,道:“你连这等简单的事都算不出来,有何脸面在此设摊?而且竟敢收我二两银子......”
“这二两银子是爷您心甘情愿赏给我的”,算卦先生争辩道,“您是来打听人而不是来算卦的,凡我知道的都已倾心吐胆地告诉了您,您岂可翻悔?”
刘雯道:“倘若不知姜斌一家去向,你对我们讲的这些又有何用?你要拿这二两银子也无不可,你再给我算上一卦!”
算卦先生满脸苦笑,道:“看来今日您是非要考一考我尚肯罢休,不知爷您要算什么卦?”
刘雯狡黠地道:“事情很小也很简单,你若算对了我再给你加一两银子,如若算错了,给你的二两银子必须退还给我。”
算卦先生先前已经领教过了刘雯,知道他眼下依然本性难移,事到如今也不想再惹他,只好无奈地道:“那就依爷所言吧。”
“先生真是爽快!”刘雯见他入套,高兴地嘿嘿笑道,“那你就算一下我会不会扇你一个嘴巴子?”
刘雯此时心想,你小子若敢说我不会,今日我就非要扇你不可,若说我会,我就偏偏不扇,不怕你不乖乖地把银子退还给我!
然而出乎刘雯意料之外的是,只见这位算卦先生举起右手掐指算了一算,哈哈笑道:“我算爷不但不敢扇我嘴巴子,而且还得给我再加一两银子......”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