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兵出辽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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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岳!你回答我?是谁给了你‘清河’的权力,是谁让你半个华北搅成一锅粥的?你知道吗?你这么干是不折不扣的军阀行为!你真以为自个是抗日英雄,就免死金牌在身了!你信不信?我这就可以枪毙了你!”双眼瞪得溜圆的少帅,围着穿着崭新少将军服的林子岳来回踱步,从他嘴里喷出来的‘火焰’,一句比一句有杀伤力,手上挥舞着的那一大叠社会贤达的请愿书,离林子岳的脑袋也是愈来愈近,让人老是禁不住担心下一次就要砸上了。这还是少帅的教养好,若是换了那位光头领袖,即使犯事的他老人家的心腹爱将,也早就娘希皮骂着,大耳刮子扇着,白开水泼着喽,那有少帅这么文明!
把腰杆挺得笔直的林子岳,虽是一言不发的在默默挨训,可脸上表情也是真够瞧的了,无地自容、追悔莫及、害怕一应俱全,活象一个偷了东家的货款,又被逮到小伙计!看得大厅一侧的那些平津两地的名流富豪好不解气。他们大都有货物在这次‘清河’被扣,有些人被些被扣的还是违禁物品。早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林子岳,给恨得牙根痒痒了。可恨归恨,他们倒也没奢望少帅会当真为这种事,毙了一个战功赫郝的少将师长,只要少帅能把货物还给他们,再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给逐出溏沽,免得那天林子岳心血一来潮,再依样画葫芦的来上一出,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也算是心想事成吧!接下来,少帅就把林子岳给发配了:“当然,出了这种事,我也是有责任的。我只想着要好好栽培你,却忘了你终究是太年轻了,处事难免会操切鲁莽,把溏沽这么重要的口岸交给你,是我欠考虑了。现在看来你还是呆在前线比较合适。这样吧,热中的气氛最近又有些紧张,你的部队就调防凌源吧!那里可是热中的东路门户,你一定得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出了什么差子,就别怪我两罪并罚!诸位老先生对这个处罚意下如何!”
“少帅能克己自省,又知人善用,诚大家风范也,老朽佩服之至!”一个面上没三两肉,笑起来偏又媚态可掬的老家伙,腆着脸逢迎道。
都有人拔了头筹了,一众社会贤达们那就有不踊跃跟进的道理,一时间,颂词如潮,直把少帅夸成了国家、民族的大救星,连最高当局都不如多矣。开玩笑,南京离这还有好几千里路了,在北平天大地大少帅最大!
满层子的士绅名流,唯有一人没有加入谄媚的行列,林子岳抬眼望去,果然是社会贤达们步入大厅时,就给了他很深的初始印象的那个清瘦老者。说这个清瘦老者与众不同,绝不仅仅因为他那一身青衣小帽的落魄文人装束,混在衣着华贵的士绅中分外扎眼,他允文允武,凛然让人不敢久视的气度方是主因。这种人在任何场合都注定能吸引有心人的目光,就是你偶尔把他漏了,你也得莫名其妙的心怀惴惴,就象漏了一个威慑一样。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恬淡如水,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压力,更为林子岳平生仅见。跟他比起来,少帅顶多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林子岳在看人家,人家也在打量他了,双道目光甫一交错,林子岳就败下了阵来,没法子,人家的眼神太深遂、太犀利了,竟能让林子岳产生一种自己被拔了个里外精光的错觉。
“林子岳!你还站在这干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无谓的恭维的少帅厉声对林子岳喝令道:“还不快去处理善后事宜,难道还想让别人给你擦屁不成!我告诉你,在解决完这事的手尾之前,你的部队还得给我在原地呆着。惹完事,抬腿就溜,你想得倒美!”
林子岳都被赶了出去了,在场的社会名流们才回过味来,少帅这么一说,岂不等于把处理被扣物资的权力交给了林子岳!
那位刚才带头向少帅献媚的猴腮老头,最先化思想为行动,提起长袍就追了出去!

社会贤达也随后分成两拨。自以为自己跟少帅关系深厚的,围着少帅请求他立即下令放行自己的货物;那些脑袋瓜子灵光的,都步了猴腮老头的后尘,赶着去走林子岳的门路去了。说到大天去,这县官就是不如现管,这现管要是想做点手脚,保证能整得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任你名声再大,任你有少帅的亲笔条子也是白搭。
那清瘦老者见状,只谈谈一笑,就转身向厅外行去。那笑容中有了然,更有不屑。他是一副闲来笑红尘的洒脱,可少帅却不敢怠慢了这位世伯,见他要走连忙撇下众人走上前去,执礼甚恭的把清瘦老者送到了楼下大门口!旁人见了也不以为奇,人人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说来也怪了,照理说林子岳是前脚才走,他在城里也没几个去处,可那些神通广大的聪明人把该找的地方都去遍了,却全都徒劳无功。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不声不响的蒸发了!
其实,谜底很简单,林子岳压根就没起出过新建胡同张公馆。从主楼的客厅出来,他就径直溜进了位于公馆副楼的少帅行辕财务处,跟当北洋政府三任财长的现任北平财政处理委员会的副委员长王叔鲁等人一道商议如何才能这次‘清河’得以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少帅事先并不知林子岳会来这一手,事发后也一度爆跳如雷,全靠那些被林子岳抢先一步以重金打点过的少帅左右手们的极力劝说,才令少帅得以心平气和的对这次事件产生的后果加以考量。这一权衡,少帅的眼睛都亮了,只要操做得当,这里面的好处太多了。
你看啊,经过此事,近年来日益猖厥且已跟日本人勾结的势头的天津黑帮遭到了惨痛的打击,想来会收敛好一阵子,这是其一。
其二,被暂二十三师扣下上百船违禁货物的发卖处理,能给东北军的小金库增加很大一笔收支。
其三,能借此敲打一下华北的上层人士,让他们日后做什么见不光的事情时,不要那么明目张胆,更不能忘了东北军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其四,还能给少帅把暂二十三师从锦绣繁华的溏沽,调到热中前线提供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以求能更好的麻痹日军。
少帅本来就耳根子软,又有这一举四得之利,当下就转嗔为喜,成了林子岳的黑后台!
如此一来,虽说发卖没收物资的所获得的利益会被分薄许多,可有了少帅撑腰,林子岳既能有恃无恐的巧立名目去敲那些正经商人的竹杠,又能尽快手上的违禁货物变现,还不用担心会遭到严厉罚处,细算下来还是很划算的。
当然,凡事有利便有弊,这么干的弊端就在于林子岳会把半个华北富商名流都给得罪到了死处,人家奈何不了少帅,还对付小小一个林子岳。可林子岳对此却半点也不乎,他都要去满洲了,都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管那么多干嘛!
傍晚的时分,一份请柬被送到了王竞存手里,这当然不是王竞存在这个下午所收到第一份托他转交给林子岳的请柬,可却是唯一一份能让王竞存亲自跑到财务处去递给林子岳的请柬。
“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园怡性,真个解甲归田。”读完请柬上这副工整的对联,林子岳又细细品味了一会对联里的那股崖岸自高的孤芳自赏,才对王竞存问道:“舅舅,这个什锦园主人是谁啊?”
“这上面不是写着一个吴字吗?”王竞存显是对那请柬的主人敬畏到了骨子里,竟不敢直呼其名:“就是那位,就是牧野鹰扬,百岁功勋才一半,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的那个吴!”
‘牧野鹰扬,百岁功勋才一半的那个吴?’下一瞬间,林子岳用发颤的语音确认道:“孚威上将军?玉帅?”
王竞存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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