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西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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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的根本在西部,连同根本性的无可挑剔的苦痛。我牢记着这一点,就像一个王者擎举着他夺目的王冠。我自然是我心灵的主宰,我所拥有的王冠,就是那些永远不能从岁月里冷却下去的热情。
童年,童年恍若前世冲破桎梏的一场梦,或者像那座老石桥一侧寂寥却凛然着的黄桷树,它们,除了用嫩芽绽开新的忧郁,就是用冷漠扭动着苍老。
我还记得那些新月般的山丘,它们是我最早的文字和线条;还有一座庄园泛青的故事,以及亮可鉴人的稻田,它们是我最原始的冲动与映照,也是我最不愿在**后去伤害的最清醇的灵魂。
那些年月,被一件件衣衫换去了。
留下自己,在内腑自封为记忆世界里的国王。
(“你像国王一样孤独,除了记忆,你没别的臣民!”
“我想起一把泥巴和树枝做的手枪,它击毙了无聊的时间,让我获得了岁月消失的速度。”
“没有人在乎这个。”
“我在乎!谁能成功地在生命里留下他自己,他就是速度和记忆的总和。”)
龙眼树维护着最后的诗意。青春最**的目光和它们婆娑的枝叶交映。在俗世者快活于灯红酒绿之中时,我到达了龙眼树已经败落的青春的顶点。
月光,簇拥着每一条通向居所的小径。行人的足印轻如浮尘,只有月光,它的挪移,就是睡眠、梦和文字深刻的履痕。
总有琴声回报我的每一个长夜,多少空茫的时辰,这些琴声就是身体内的这座孤傲之楼。我在它的第五音阶上,引亢高歌或无声吟咏。
而内心遗落在短暂快活的日子里时,这座楼房,是繁星密密编织的阴影。
幸运的路灯看见了我,它像一双情趣绵绵的手,摩挲我整个夜游的肌群。这样的时候,总有爱情的蠢动,哦,爱情在踏上楼梯之后,上升为那座空洞的阳台。没有人,通过仰望得知我的爱情是物质人间的哪个通假。
我从江岚水雾里抬头,借助宁静的光影雕成了我的雏形。
金沙江畔的年青向往,多么像西部老朽的经典。而深陷于眼里的,早已不是泪水,而是青春的倦怠。那时那刻,性情人所能领悟到的云,正从时间的背后走过。
(“谁是你碧绿的意义,或者,谁是你黑暗的深度?”
“一切无法预知的人事。”
“江流万古,永不回头,而你还在等谁?”
“只要河两岸还有生命之树,我就能等到我!”)
春城的初秋击溃了我对你的毫无防范。高原上没有城市,没有马路,没有门牌号,只有你,只有你的声音在射击一切有关爱情的进攻。
教科书是最大的谎言传播者,它使春天的形象粘满了埃尘,也使昆明这铿锵的名字受害于我的坦率。
在南窑,我是旅行社门口车票一般的单薄,旅游线路一般的吟者。
在护国桥,车辆和行人因为不再拥有信仰而自在如无畏的蝼蚁。我从桥上跑过,桥两端的枯木都是理想的终点。
我找不到你。我到找到的是一个阴暗的陌生人陌生的指点。还有世博园复杂的轻佻,那里,每一个艺术的审视,都不会有你的信息。
春城真切如你:寒冷,但安之若素。
(“你登上了高原,却依旧在一个名字的山脚。”
“别告诉我名字的峰巅。即使没有上山的路,我也能通过思想登顶!”
“时候不早了,春城,也迟迟不会给予你一个问候。”
“你知道那个人吗?你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降低爱情的海拔,不再忍受你的诡谲?”)
客栈不再追究我的身份和没有远方的来日,却追究了我无数个强打精神的夜晚里深长的寂寞。
每一寸夜色都包裹着绝世的思想,每一缕思想过的黑暗都是尘世万钧的重量。从幽凉的风中捧着灯火,每一节光明都绾着内心的低音和一双地宫般的眼睛。
远方就是这里,未来也是这里!终极就是这张散发着小镇霉味的床榻。
瞎子的远山,还在回忆那些眼睛所能捕捉到的所有白昼和黑暗所有深沉的形式。它们固执的轮廓霸占了夜晚的视觉,酷似一个永不接受忏悔的罪人。

无人追究它们的罪孽,犹如无人再追究我屡屡砸碎的意象缤纷和每个子夜那复仇般的写作。
(“你把客栈寄给了我,那里依旧一无所有。”
“你忽略了这样的细节:发烫的寂寞是那些香烟,它们是打开爱情的索引。”
“我不是你的远方,我已经没有了方向。”
“你是我所游历过的西部那些愁绪满腔的客栈,一直隐蔽在我梦的中心。”)
在九寨,我得到了不属于人世的天堂,也得到过你:**、精神的迷茫、干净的误会和最后的反目。
你如九寨危险之极的美,由于美而成为时间唯一而易碎的珍品。
胶片上的九寨以半阴半阳的眼神嘲弄将被泪水显影的纪念,笔底的九寨也将如暗喻开垦我们过于感性的传奇。
诺日朗不是我或我的从容。
你如芦苇一样低矮的美,通过九寨,也没有抵达抽象。
旅行结束。你是天堂之上的雪峰。庞大的外面,在污浊的黄金周和低度的迷醉之间,我把你还给了凡世。
(“旅行只是幌子,**才是你渴望之极的九寨。”
“九寨是对你我的怜悯。一走出九寨,我就失去了你。”
“未来,谁将是你重新携带的九寨?”
“不会是你了。未来,我的旅伴将是我的影子,它与我们对九寨的定义相同。”)
你回光返照的青春露出了它贪婪的尾巴,像时光的余味徘徊在锦江之滨。
平原上的宫殿,八卦阵的图纸,川西坝子的美食之王,龙门阵的主角,呵你的天府之国的君王,在你年青对年青亲密的战争里徜徉,而你,已经露出了荒芜的愁绪。
穿越了方言清脆的街道,你像那些麻辣烫的黄昏或夜晚,还在寻找你灵魂借宿的地方。你必将穿越无数休闲和平民般的诱惑,遁入风尘,遁入高贵的独人的时空。
繁华之极的你,却如失修的词汇,失修的往事,失修的脸,困顿而憔悴。
蜀都,优游恬淡而坚硬的城市,它的灰色之光和你不可一世的背影,像一株银杏,依傍一个秋天,侵犯了一个自绝者的领域。
你回光返照的青春,如千年之前的素冠,戴在蜀都的头上。
(“你被赐予,也被遗忘,被快乐的流浪带走。”
“我本不是你的座上客,一切表达都不在你的范围之内。”
“那你为什么彷徨,彷徨如美食的幽香?”
“我在超脱:对你的爱情和青春,连同隐秘的蜀国的会意。”)
某个黎明,你敲响了我的门。逆光的黑色五官,使我想起了天灵盖上的幽灵。你已经不是我永生的指望,我只看见脱光了的**是黎明,万劫不复的体香是西部的山河,而在一些意识的门外,我们就此永远隔绝。
茶马古道上,生者继续着亡者:铁的寂寞和纯银的戒指,失落在茶碗里的嘴唇和两只牙齿的化石。。。。。。
在更远处消闲的村寨,在寨子更加沉醉于炊烟和清贫时,在它们乐于在遥远的暗处观望人世的乐趣里,你接近了死亡的贞操。
我看见一群男人,他们占领西部所有的能量和热情,他们看见了我,就开始爆发比残阳吐血还要壮观的狂舞。
那里,我看见了骆驼刺和绿洲遗骸的沙漠,就像一张被干涸的人情拍扁的胸脯。
(“谁苦心孤诣地接近了从山鹰嘴里丢失的天空,从而丢失了更高的仰望?”
“你别装着神在心灵之外信步,自己却在种子的子宫里糜烂。我也不是你的神,我只缘了文字的丹田之气,在西部消隐于思想那刻,回头凝望。”
“那是谁的地界,伫立着他的堂堂之侣?我还要问你,谁的甘美之霖降临你的大梦?谁旷世的图腾,突破鹰骨之笛,最终以乐音与你相随?”
“是你,是你在千万年之后,在人世最高的西部,如最高的雪莲,如最高的圣洁,为我保留这些雪粒般的词句,众神相拥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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