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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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故事
萨费里尼船长的故事。
象我们这些靠大海过活的水手,经常在海上一过就是大半年。别以为总是一成不变的蓝色海洋不比陆地景色变化丰富,其实里面各样的诡异风景和生物可比大陆上见到的更频繁。一个当过三年水手的人,见过的奇观异景恐怕比一个在陆地上生活三十年的农夫还要多。
比如说龙吧。在陆地上,你们若是想去见那东西,就得翻山越岭费尽力气去找,那些东西都藏在什么熔岩洞雪山顶啥的,但是在海上,说不定什么时候,海龙就会从你的船底钻出来,用它那条青色的尾巴连船带人砸的粉碎;还有大水母,嘿嘿,据说那是海神的床垫子,个头特别大,能铺满十几里海面,到处都是它白色的触手,还有剧毒,若是船被那玩意缠住,就别想动了;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蜃气怪,那个怪物究竟什么长相谁也没见过,会吐蜃气,能让人产生不远就是陆地的幻觉,凑过去之后就被它吃了。所以每条出海的船都装备着大炮,港口也安放着大炮。快接近港口的时候海船会发上几炮,如果港口也用炮声回答,那就是真的,否则水手是绝对不敢靠岸。
至于人鱼啦、海精灵啦之类的更是司空见惯。不是吹牛,我见过的人鱼只怕比见过的人类还多。不过这些东西里面,最可怕的还是人面鲨。这家伙长着鲨鱼身体,背鳍的花纹象一张人脸,性格凶残又狡猾,一口能咬断一个小舢板,要是出海的船被他们盯住,他们能一直追咬船底,直到大船沉没,再去吃落水的人。水手们都叫它“婊子养的暗黑海狼”。据说那背上的花纹表示它吃过多少人,吃的人越多,那人面花纹越清晰。
所幸这狗杂种数量不多,碰到一只也不容易,别说碰到一群。我们水手都恨它恨的咬牙切齿,都向把它置于死地而后快。但是几乎没有人成功地抓住过,因为人面鲨实在太狡猾了,往往去捕猎它的人反中了它的圈套,被它吃掉。水手都说,人面鲨一定是连人的智慧也一并消化了。海上流传这么一个笑话,说一个魔法师和一个牧师在海上遭遇了两条人面鲨,结果都被吃掉。过了三天,吃了魔导师的人面鲨变的更加厉害,因为它能从嘴里放出魔法,而那条吃了牧师的人面鲨则活活饿死了,因为它吃了牧师后就不停地唱着圣歌。
在我三十几岁的时候,我做为一条船的大副出海。我们在海上航行了三个月,中途虽然有些小灾,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船上补给不够了,就决定靠岸去进行一下补给。很幸运,我们船的附近海岸就有一个叫托古拉格的小港口。
这港口不大,沿着码头停靠着各种各样的船只,乱七八糟,样式不同,装备也不同,在这个过于狭小的港湾里就象一盆钝沙丁鱼,船壳就在这个臭水湾里碰来撞去。港口的工人们忙着往船上搬补给物资,我则和几个水手到码头的酒店去喝一杯。那酒店叫“白蜡锅”,条件还算不错,也还干净————按照我们水手的标准来说的话。
最令我惊讶的是,这个酒店的大厅墙壁上居然挂着一具人面鲨的标本。那条人面鲨有两米多长,通体黑色,模样比生前还凶残,背鳍上的人面花纹很清晰,是张美女的脸,看的出这鲨吃了不少人。
我们坐到位子上以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标本。要知道,极少有人能抓到人面鲨,想不到这么一个小港口的酒店里却悬挂着这么个玩意。正当我们看的入神,一个本地人走过来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对我们说:
“先生们,怎么样, 这样的景象是不是让你们感到很惊奇呀。”
“是呀,这可很叫人佩服,我还从来没在安全的地方如此靠近地观察一只人面鲨。”
“哈哈哈,是呀,说起来这杂种也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我听到这句话,连忙转过头去观察这个人,这人是个老头,一脸被海风侵蚀的皱纹,双手满是老茧,衣服散发着海风的腥味,袖子卷起,露出结实的胳膊,一看便知道是航海的老手。我的同伴给他倒了杯酒,请他坐下来,他也不客气,拿起杯子先喝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口擦擦嘴。
“您刚才的意思,这是您的杰作?“
“唉,怎么说呢,其实最大的功劳该归功于我的哥哥,不过他已经死了,就在抓这个小东西的时候。”
一杯黄汤下肚,他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开始给我们讲起怎么捉住这条人面鲨的。
“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父亲在一次出海的时候被人面鲨吃掉,据逃回来的水手说,凶手是一条面纹是美女脸的鲨鱼。于是我便和我的哥哥决定为父亲报仇,两个人悄悄开着一条小船到海上去寻找那条人面鲨。经过一个多月的搜寻,我们听到一处海域又有人遭到美女脸特征的鲨鱼袭击,就立刻赶了过去,并十分幸运地找到了那条人面鲨的踪迹。
我们早就想好了对付人面鲨的办法,准备了鱼叉、挂着尖刀的渔网,还特意从矮人族那里买来火yao,总之是武装到了牙齿。我们兄弟二人整整跟那条人面鲨艰苦地僵持了二十天,都疲乏极了,身上的装备也丢失了大半,而人面鲨仍旧生龙活虎,铁了心要吃掉我们。又过了三天,食物也吃光了,我哥哥对我说,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这里有一瓶毒药,我把它抹到身上跳到海里去,那条鲨鱼吃了我以后就会全身麻痹,你趁这个机会为父亲和我报仇!说完没等我回答,哥哥就纵身跳进海里,当然一口就被人面鲨叼住,三两下吃进肚子里。很快毒药起了效果,那条该死的鲨鱼漂在海里动弹不得,我便一刀结果了它,然后裹到网里拖回到托古拉格。”
“若不是我哥哥的牺牲,当时我们一定全都被那鲨鱼吃掉了。”当地人的眼圈有些红了,说话也哽咽起来。我又给他倒了杯酒,他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说:“对不起,我又想起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了,我还有事要做,再见了。”
说完他就走了,我们来没来得及感叹他哥哥的献身精神,就听到旁边桌子有人哈哈大笑。我们扭过头看去一个男子坐在那里,身上穿着法师袍,但是却遮掩不住他健硕的体格,这样怪异的组合说明他是一位海法师————海上的魔法师,性格粗犷如同一个水手。
这位海法师大大咧咧地走到我们身旁边,用很不屑地口气对我们说道:“你们是异乡人吧……切……总是很容易去上那些本地的老流氓的当。”他说话的口音里总是搀杂着“切切”的粗鲁单词,让我们这些习惯海上生活的人感觉特别亲切。

“那个家伙,总是靠这点故事骗你们这样的异乡人的酒喝,什么他和他哥哥去追杀人面鲨,彻头底尾的鬼话……切……那家伙也只是在浅海打打渔,深海的玩意他连头海猪都没见过。人面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逮到了,真可笑,他不知道人面鲨对有毒物质免疫吗?切!”
我们这才明白上了当,海法师又自顾说道:“人面鲨这种东西,哪里是普通人可以打败的。要知道,那可是神在创世时被邪恶侵蚀的原生物。平常的武器根本就没有效果,一定要用魔法才能够做到。”
“您是说,一定要一位魔法师才能制服它?”
“是的,我在打败这个家伙的时候……呃……”
“等一下……您是说……是您打败了它?”
海法师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自己的嘴巴很不满意:“切……我本来不想说,很容易被人家认为是吹嘘。”
“那么您就是象刚才说的一样,用魔法?”
“恩,是的,没错。”海法师恢复一脸严肃,“我是一位学习水元素的法师,经常在海上旅行。一年前我旅行到托古拉格这个港口附近的时候,我乘坐的船被一条人面鲨攻击,情况万分紧急,于是我不得不仓促地施展了一个中级的冰冻术,将船附近的海水全部牢牢地冻住,当然,那条人面鲨也被冻到了冰中,但我却无法杀死它。于是,这块冰就裹着船朝港口漂来。为了防止途中它脱逃,我只能一直尽力让那块冰冻结着,人面鲨拼命挣扎,把冰破坏的四分五裂,而我则全力把冰重新冻在一起。我们拉锯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了船坞,这场战斗才告一段落。港口的人把船坞闸门关紧,海水排空,我才解除了魔法。那条人面鲨在无水的船坞里挣扎了足足三天,才算死……切……我也耗尽了我全部的法力,只好在这里休息到恢复为止……切。”
我和我的同伴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墙壁上看去,想象这条人面鲨在船坞里挣扎的凶狠模样,想象如果这位魔法师不在场,那条倒霉的船该是多么凄惨的下场。
海法师跟我们一起干了两杯,然后说他还得赶回去研习魔法,于是就告辞了。我和同伴又喝了几杯,有人进来说船上的货物已经装好了。于是我起身去柜台找老板结帐。
“一共六枚铜子,谢谢惠顾。“
在酒吧柜台内擦拭杯子的老板漫不经心地说,我掏出六枚铜子给他,随口问道:“有这个海法师抓的人面鲨的标本在你们酒店里,一定能招徕不少顾客吧。”老板听到以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停止了擦拭。“您在说什么?什么海法师?”
“这只人面鲨,不是那位海法师捉住的吗?”
老板楞了楞,随即撇撇嘴,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们几个。
“我说远方的客人们哟,不是我说你们,出门在外,有点常识是必要的,否则被人耍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海法师,也许以前他是吧,不过据说他触犯了魔法公会的戒条,被封住了魔法,赶到这个小港口来了苟且余生。”老板的口气里丝毫没有同情心。
“那么他说的用冰块抓住那条人面鲨,也是谎言喽。”我很失望地说,把那个故事对老板讲了一遍。
“也不算谎言,如果把名字换一换的话,那就是真事了。”老板把桌子上的六枚铜子一一收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他当时在那条船上,但只不过是个乘客而已,真正冻住那条船的是我们海格尔家族的长子,他是个红袍法师,这次恰好回家探亲,赶上了这件事。哼哼,结果就总是有些沽名钓誉之辈冒充英雄去糊弄别人。记得,那可是我们海格尔家的长子的业绩,这鱼是他送给我家的酒店做礼品的。”
“原来是这样啊。”
连续上了两次当的我有些沮丧地谢过老板,转身走出酒店。
我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码头上一声巨响,随即一阵剧烈地震动。听声音,好象是码头的大炮在回应进港船只的时候爆炸了,这是常有的事情,因为我年轻的时候大炮远不如现在这么精致可靠,就好象是矮人发明的一样。不过我在同时,也听到背后一声“哗啦”,好象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下意识地转回头去看,结果我看到的东西令我哑口无言。那条狰狞的人面鲨在刚才的震动中被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是的,碎成一片一片的,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它的质地,其实任何一个人都能看清楚,因为那只是普通的石膏碎块而已。
这就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托古拉格之港,多么淳朴的小港口。若是人面鲨有幸吃掉来自港口里的人,那么那条可怜的鲨鱼恐怕会开始吹嘘自己吃掉过一条货真价实的海龙。
“真是有趣的港口,连我都想去转一转了。”魔法师约克听完以后,第一个拍手笑道。
“嗨!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所谓的社会,也不过是是把这个托古拉格港放大几倍而已。”船长又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对了,你还是个学生吧”
“没错,圣·安东尼魔法学院,一个充满了老糊涂虫的无聊地方。”约克不屑地挥挥手。他的矮人朋友有些奇怪地揪着自己的胡子:“但是你的魔法能力很不错呀!”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自学,那么恐怕会比现在还强,我就可以拉着你们大家用瞬移魔法回去了。”
子爵说自己从来都是接受家庭教师的高级教育,但没人理睬。女史官卓娅并不赞同约克的观点,因为她从小就是学校的优等生。
“起码来说,学校总能给人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约克露出冷笑:“美好回忆?我的学校恐怕是相对于这个词而存在的…………恩,其实也不能说没有,起码在我的前辈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大姐,至今她都是我的偶像,她的故事激励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事实上,我这次出走,也多少是受了她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么就讲来听听吧。”说话的是朗泰斯,每一个故事他都用心去听,恐怕这次回到陆地之后,这些故事就会经由他的嘴传到大陆的各个地方去。
反学校的先锋约克把自己的黑袍掀高,两条腿大方地搭到一根圆木上,摆住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才兴奋地讲起他那位学姐的英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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