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瞳0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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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不明又故意清了清喉咙,说道:“这还真是位迷一样的老夫人,非常非常的不同寻常呢。”
“恩,恩,师爷说说详细。”慕章看这厮终于打开了话题,赶紧把身子更侧了侧,表现的极其好奇。
“我在段家也有年头了,老段老爷的时候,就一直伺候。这位老夫人,本是老段老爷的糟糠之妻,是当年由阁老的父亲老段阁老亲自选聘的。早前老段老爷赴云南上任的时候,老夫人本没有跟去,在家教读儿子,也就是如今这位段步青县令爷。”
“到段步青十多岁上,老段老爷写了信来,说儿子年纪略长,怕一直不加约束荒废了学业,所以让夫人带着儿子一起去云南,这样儿子带在自己身边,好亲自管教。所以那时候,我就也陪着小段老爷和老夫人一起,去了云南五龙县了。”
“这位老夫人,在家的时候原本是位非常贤惠通达的夫人,足不出户,恪守妇道。长途跋涉到了云南,因些原因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就变得行为怪异起来。”
慕章插嘴道,“如何大病一场?又是怎么好转过来的?”
“病的相当沉重,水食不进,神思混乱,原本以为是在旅途中感染了瘟疫。当时请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眼见的越来越虚弱乏力,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后来老爷请来他在当地认识的一位好朋友,人称莫邪鬼师的方外高人为夫人做法,才保住性命,病情得以好转。但那之后……”
慕章听到“莫邪鬼师”这四个字,不免心头一震,原来他与老夫人也有关联,忍不住打断审不明,起劲地追问道,“做法?是做的什么法?如何做的法?都说云南巫术盛行,难道巫医治病也会有效么?”
“夫人在我们寻常人的眼中看作是生病了,鬼师却不是这样说的。鬼师说那是夫人在来云南的途中,中了丛林瘴气,有邪毒侵入了玉体,以至正气不张,所以才邪气入主了。”
“那段步青和老夫人一起来的,他怎没事?”慕章又提出一点疑惑。
审不明此时骑在他的瘦马上,边用手胡乱梳理马鬃,边回话道,“是啊,当时老段老爷也是这样问鬼师的,鬼师说女子体阴,夫人又是异于常人的特阴之体,所以特别容易被邪物入侵。小段老爷则不同,他天生体质就排斥那些东西,不具备作为盛器的基础。”
“盛器是什么东西?”
“盛器?”审不明侧过脸来看慕章一眼,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老段老爷貌似和莫邪鬼师聊天的时候,经常会提到盛器这个词。所以我有些印象,我当时年纪也小,在我的认识中,盛器指的可能是让邪物寄居的活人吧。”
“哦,你继续说下去。”慕章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审不明继续说道,“鬼师做的法是一种少数民族古老的巫法,这个我不太懂得,我只记得他捉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丑陋虫子,捣成泥浆状,涂抹在夫人的脸上,真的非常的恶心。”
“老爷叫我帮忙,我看的都要吐了。那些又肥又丑花花绿绿的一节一节的大肉虫,伴随着莫邪师的咒语被一杵一杵捣成肉酱,那些黏糊糊的肉酱都会自发的扭动。在涂满了夫人的脸以后,这些绿泥般的酱汁就在夫人的皮肤上,扭曲流淌。”
“这流淌,竟不是自然的滴淌,在莫邪师的咒语念动之下,这些虫酱仿佛仍有生命一般,一扭一扭的,从口耳鼻眼处强行钻入夫人的头面部。特别是眼睛,虫酱撑开眼皮钻进去,上下眼睑立即被填充浮肿起来。”
“然后鬼师继续鬼嚎般地念那些来自地府咒语,我看到夫人的脸便急剧扭曲,夫人显得痛苦不已。不过最后,随着鬼师诵咒程度的减弱,一切都复归平静,头面部的浮肿也都随即消失。后来夫人就清醒过来了,并且弱病好转起来了。”
“行法之后,鬼师又嘱咐家里的下人,连续三日,都不能让夫人进食进水,所有排泄物都要挖坑深埋。那处理家里秽物的下人后来偷偷告诉我,夫人那几日,排泄出来的宿便都是青绿色的,而且如同有生命一般,那些泥浆样的便便也会扭曲变形,一落地就到处乱爬。他遵循鬼师的吩咐,找了个地方挖坑深埋,到现在都不敢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呢?”
慕章听到这里,感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个毛孔都好像张开了似的,每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连声道,“真是恐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巫术吗?”
“恩,”审不明点头,“云南的巫术有各种流派的分别,莫邪鬼师所敬奉的,据说是在当地最古老最神秘也最邪恶的巫术,叫做祀蚂。据说比苗疆的蛊术更要法力高强。掌握这种祀蚂巫术的人将终生忍受痛苦,然而苦难折磨越是深重,施法就越有神力,所以祀蚂巫师最受当地人的尊敬,莫邪法师在九龙县,就好像神一样受人敬仰。”

慕章听的有些心怵,不经意间小腿夹的过紧,他与审不明原是并辔而行的,这时他的马竟比审不明的马超过了大半个身位。
慕章皱皱眉,拎一把马辔,那马在原地兜兜儿地转了个圈。他又一夹小腿,让马回到原来路线上,凑近到审不明的身边,说道,“虽然过程有些恶心,但夫人身体总算是复原了,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这算是好事么?”审不明斜着脑袋看他一眼,貌似是在冷笑。“这事之后,夫人与原来在老家时变得截然不同了,变得非常的古怪。”
“为什么这样说?”慕章故意追问。
“我说夫人变得非常的古怪,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在老家的时候,夫人非常的亲切和蔼,可那次大病之后,她就变得异常孤僻冷漠了,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特别奇怪的是,她白天从不出门,听内府的丫鬟说,她白天从不离开卧房半步,即使在房内,也只呆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可是到了晚上,却又经常会神秘地失踪。”审不明两眼眯缝成了一条细线,故作凝神之态。
慕章问道,“那老爷竟不起疑么?”
“老爷?一开始也许是起疑的,后来不知怎么,好像突然就适应了夫人的变化,老爷变得只注重公务,对家事完全不过问了。”
“那少老爷呢?”
“少老爷很少过问父母亲的事情,他被父亲关在书房里读书,直到出仕。”
“呵呵,这也许是夫人大病后虚弱怕光,也未必就一定可疑。”慕章故意轻描淡写地一笑,假装对审不明所说的这第一条并不重视,又问,“你说了其一,还有其二呢?”
“其二,就是夫人的容貌身形产生了变化,丫鬟们说,夫人长的越来越不像原来的夫人了,夫人以前是每天淡妆薄粉的打扮,自那场大病之后,就经常施妆浓艳,丫鬟们觉得夫人的容貌一直在变化,她是故意用妆容来做掩饰。但是贴身伺候她的丫鬟还是能够发现,夫人长的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所以她也就与少老爷越来越不像了,若你同时看见他们两个人,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对母子。”
“那也不足为奇。”慕章又故作轻蔑一笑,“你没听过女大十八变么,说不定女老也有十八变呢,人世变换,加上疾病因素,五官与年轻时候变化大些也属正常,我看只是因大病后衰老所致,未必如你说的那样可疑。”
“哦,那还有第三条呢。”审不明明显因慕章对他前两条理由的不屑反应有些较真,“除了习惯和样貌,夫人连口音都变了。有时候处理内务琐事,我也会去请示夫人,夫人说话的声音、语气、方言口音都与早先不同,变得越来越古怪,说话声音沙哑,语气缓慢,居然还带着些云南地方的口音,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我觉得,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夫人了。”
“哦?不是原来的夫人,那会是谁?”
审不明拉辔停马,突然不再前进。慕章已走过他身前,赶紧也拽了一下辔头,马儿再次兜弯折返,他也将马停住。
只见审不明一脸严肃地说道,“莫—邪—鬼—师……”
“啊?”慕章的坐骑在原地蹬踏了两步,他虽心下早已猜到,但是听审不明这样逐字念来,仍然觉得内心惊悸。
“并且在这之后的深夜,从内府经常会有鬼哭狼嚎般的啸叫之声传来,有时嘶哑,有时尖利,整个府第都能听到。但是全府上下对府里所发生的这一切都讳莫如深,就好像谁都没有听到过一样。从来没有人和我议论这些入夜后的诡异声音,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个屋中传出来的。”
“那是什么样子的一种声音呵,那是一种极度痛苦与绝望交织在一起的嚎叫声,特别是在秋夜,就如现在这样的天气,那种寒冷真叫人感觉窒息,冷到全身麻痹……”审不明依旧立定在原地,一步不动,连他的那匹瘦马都配合他说话的意境,显得特别阴冷安静。
慕章深刻地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寒冷,不过这话从审不明口中说出来,他略感诧异,难道审不明也是一个具备异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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