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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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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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夏侯水及时提醒,正衡险些再次吃了暗亏,现在他越来越相信,那个女人真的就是传闻中能够蛊惑人心的人鱼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可以说是进退维谷,如果惧怕被女人的眼神魅惑,就没办法最终搞清她的真实身份到底几何,可就此放弃,又能寻到什么更加可行的出路?正衡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头大,正要就有关人鱼的事情,再问问夏侯水是否还知道更多的传闻,可忽然间想起了个更加重要的问题来,忙问夏侯水是否知道山顶上的泥沙怎么也有苦咸的味道?
夏侯水先前曾经亲身“试吃”过了那些泥沙,所谓的苦咸之说也是出自于他的描述,正衡先前只顾着据此推测那个女人的身份,此时才重又念起此事,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墓室里的若干山丘虽然不高,可距离河面少说也有二三十米的落差,如果说他们脚下河岸上的沙土具备这种特质倒在情理之中,但山顶上的泥沙也有海水的味道,这就很有那么点不同寻常了。
正衡下意识地预感到,这个细节很可能事关重大,可夏侯水却并不以为然,撇撇嘴道:“这有啥好奇怪的,既然整条河流的水都是从海边运到此地,顺带着手也从那边挖来沙滩上的泥沙,堆砌而成这些小丘,也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了。自古以来,高高在上的皇帝们中总有那么几个思维有异于常人,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要用寻常道理来加以解释,那你岂不是要累死了嘛!”
夏侯水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只不过与正衡的猜测有些出入——他一开始也曾如此推测,不过转念一想,孝陵自建成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即便这些土丘是用海岸的泥沙堆砌而成,其中海水的成分也应该一早就或是挥发,或是沉降到了与河水水平相同或者更低的地方,更何况夏侯水啃的那一嘴泥沙,都在山丘最顶端上的地表,更没道理历经数百年之久,仍旧还有苦咸的味道,除非,是有人不停地在那山丘上浇灌海水,可此处既然是密封了几个世纪的帝陵,又怎么会有活人来做这等无聊的事情?
那个女人的身份成疑,可就算她如夏侯水所言是个人鱼,只知道由她们的脂肪提炼的鱼油点灯可以长明不灭,却不曾听说她们本身也有极长的寿命,再者说了,即便她们真能长生不老,墓室里却无任何可供充饥的食物,如何能挨过如此长的时间,所以不管她到底是谁,都应该和其它人一样,是最近刚刚进到墓室里的,那么说来,山丘顶上的古怪该不是人为造成,而是另有说法了?
正衡想了又想,忽然间有所领悟,忙对夏侯水说:“任何大江大河都有泛滥的时候,莫不是这间墓室也曾被河水淹没,其势之大,甚至都漫过了山顶了?”
没想到夏侯水立刻摇头否定道:“别忘了这里可不是大江大河,放眼望去几乎都能看全所有的河道,其中的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增加了那么多呢。再说了,虽然墓室较为封闭,可至少在两扇墓门的正当中还有条不窄的缝隙,就算墓室里忽然渗入大量地下水,那也应该会有不少从缝隙里流出,导致墓道甚至其它几座帝陵的墓室受到牵连,可先前你在别处见到过有类似的情形吗?”
经夏侯水这么一问,正衡立刻就想起,他最开始通过琉璃瓦,从景陵的墓道一下子跳跃到了裕陵的墓室中时,曾在里面发现墓门被一口巨大的棺椁顶住,当时他对此种情况出现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或许正说明裕陵的墓室也有过被水冲淹的经历,所以才导致了石棺自它最初停放过的位置,被流水的巨大作用移动到了墓门边上!
当然,正衡也知道他的推测还无法解释很多其它现象,诸如在裕陵墓室里,为何单单那口最大最重的石棺移动了位置,而另外几口小的却没事?凡此种种,真要叫起真来,恐怕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够理清头绪的。正衡此时更想探究当下的迷局,因为他分明觉得山丘曾被海水浸过的情况着实重要,只不过一时间线索实在是太过有限,让人无法从中找个更加合理的解释出来。
正衡和夏侯水席地坐在了河滩上,因为受困于当下的种种遭遇,一时间就都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心中各有所想,时间就这么分分秒秒地流逝,也说不上到底过了多久,一直被捆绑着的女人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声虽小,却在墓室里中久久回荡,让人听上去不禁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正衡和夏侯水都不明白,女人为何会忽然发笑,可又对她的魅惑之术有所忌惮,不敢上前查看清楚,只是将视线在她身上快速扫过,确认她仍旧横躺在地上,并无半点逃跑的可能,索xìng也就不再理会,满心想着,就任由她就这么胡乱折腾好了。
然而女人忽然自行收住了笑声,出人意料地娓娓道来:“你们人类真蠢,竟然这么半天还没想出答案,还是由我来告诉你们好了:其实山丘并不是曾经被海水漫过,而是每隔一定的时间,墓室里的地表都会向下沉降,全部浸没下面的海水之中,而后再重新抬升,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也正因如此,泥沙才会有海水的味道——一开始你们就被这山水相拥的外在表现欺骗了,还当区区一条小河并不为奇,殊不知其实整间墓室都只是漂浮在一汪巨大的海水上面而已……”

女人之前除了唱了首歌,就从未开口道过半个字,此时却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仅是这点就着实古怪。可正衡无瑕顾及于此,满脑子都在思量着她这番话的真实xìng,以及背后所隐含意义。夏侯水却没这个耐xìng,直接冲着女人问,她说这番话到底有什么企图?
女人又“咯咯”笑了一阵,继而yīn冷地答道:“你们先前不是猜出我的身份了嘛,总该知道,如果同时身在水中,你们两个加起来也都不是人鱼的对手?”
夏侯水听出女人语气中带有的恐吓成分,虽然心下一沉,可嘴上却不甘示弱,恨恨地道:“真要是那样的话,不等陆地沉入水中,老子先把你杀掉,比心狠手辣,你个小妮子还差得远哩……”
见夏侯水说得认真,女人立刻变了张满是怒气的脸孔,同时自喉咙里发出“呲呲”的怪声,几经挣扎,却受困于手脚都被牢牢绑住而徒劳无功,转而忽然又一笑,没有说什么……
正衡从旁看得清楚,觉得女人最后这一笑,比起先前来似乎更加yīn冷,让他忍不住开始揣摩起了其中的深意。之前夏侯水的话说得决绝,成功的打压了她的气焰,以此观之,女人之所以会有后面的反应,要么是全然没了反驳的说辞,只能用沉默加以应对;要么是她根本就对夏侯水的说法嗤之以鼻,甚至都不屑加以反驳——前一种情形无足多虑,倒是后一种可能令得正衡浑身都感到不自在起来,联想起刚才在水中遭遇女人袭击的景象,他仍旧还心有余悸,可为求自保,难不成只剩下杀死女人这一条路可供选择了吗?
正衡忽然自心底轻“哼”了一声——一想到先前自己做出的所有猜测,都建立在女人说墓室会定期下沉的基础上,而这恰恰还未经证实,很多忧虑就暂且烟消云散了。
女人既然真是人鱼,那她的话本就不足取信,再者说了,即便真如她所言,墓室会周期xìng地浸没到水中,一来这个周期未必就会被碰巧赶上,二来女人手脚都被捆住,就算回到水中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虽然正衡自认水xìng一般,可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角sè,再加上有夏侯水从旁协助,即便女人能够挣脱开手脚上的束缚,真要拼起命来,胜败属谁犹未可知,如此说来,现在还真不用太过担心此事。
女人好像猜透了正衡心中所想,暗自嘀咕了几句,正衡听得不很清楚,刚要问她说了什么,却见她面带笑容,转而大声念道:“三……二……一……”。
此举来的毫无缘由,看似是在倒数着什么,正衡眼见着女人一脸得意的神情,立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还未等他理出个头绪,女人的话音落定,整间墓室就随之剧烈的震动起来。
正衡和夏侯水都一趔趄,险些跌倒,互相搀扶着才算勉强维持住了平衡——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先前至少有过两次类似的遭遇,所以两个人虽然有些狼狈,却也并不过分担心,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次墓室的震动似乎并不像以前那样转瞬即逝,而是延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停止,更加惊奇的是,就在身旁几米远处的河水,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眼看着就要浸没了到了他们的脚边……
正衡暗骂了一句,心想怪不得女人会选在此时告知他们这件事情,原来她一早就对此事发生的时间了然于心,简直就如同猫儿戏弄老鼠的游戏一般,只不过他和夏侯水这次,充当的是被耍的那一方了。
然而事情应该还并没坏到无法掌控的地步,眼见着河道逐渐变宽,正衡连忙叫起夏侯水和他一起上山,希望借此将落水的时间尽量往后推移,可两个人刚跑上几步,正衡却忽然改了主意,转身又朝起点折返而去。
夏侯水一急,大喊着让正衡快点回来,却见他直朝着马上就要没入水中的女人奔去,看样子是想要带她一起爬山。夏侯水开始还想埋怨几句,可转念一想,既然他们的主要威胁来自于这个人鱼,那么与其放虎归山,反而将她带在身边是个更加安全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正衡的行动,是否还能在赶在河水泛滥之前抵达?
想到这里,夏侯水也不禁为正衡捏了把汗,可他此时能够做的,也就仅仅是居高临下,替正衡盯着不断上涨的河水。可这一望之下,他不禁又开始向着正衡那边拼命地呼喊起来,同时疯狂的摆动着手臂,提醒正衡注意他身后的河面上,出现了若干个,露出后又隐没的女人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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