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一剑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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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看黄剑师铸造的飞剑,护手与众不同,如两只牛角微微向上翘起,便叫‘梦牛’如何?陈剑师的这柄剑,剑鞘云纹形似耙犁犁过的田地,不如起名‘一犁’?张剑师这把呢……剑身小巧,灵动非常,名为‘三猿’似是较为妥当?至于李剑师这把嘛……就叫‘三鹿’好了。”张铁牛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观星台。
“碧清使的是赵高指鹿为马之计,目的是借着所有人对这番话的反应,分清眼前这些弟子中哪些是可能投靠他的人。老夫凭着丰富的人生经验断定,此门派人心虚浮,外强中干,距离内乱已不远了。太乙门的状况实在堪忧,傻小子要懂得风紧扯呼啊!”阴长生话音刚落,那些一直没有大声说话的弟子终于有所反应了。
“我认为这位铁牛师兄说得好,正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与其给几柄飞剑起个‘青虹’、‘紫电’之类看似优雅的名字,还不如这几个貌似粗俗的名字来得响亮。”站在碧清身边的一名低阶弟子突然发话,便引得不少弟子陆续出声赞同。
“这样有些不妥吧……毕竟四柄剑开光之后,是要给本门的高级弟子佩戴使用的,如若名字太过令人难堪,我太乙门面子上也过不去。”那独眼剑师李钦却不干了。
碧清本来正眯眼微笑听着那些弟子说话,不料半路杀出个唱反调的来,立刻狠狠瞪了李钦一眼。
“小子你且看好,这倔驴李钦恐怕要被人算计了。”阴长生飘到牛奋身边,冷冷注视着观星台前的动静。
果然,另外三个剑师见碧清脸色难看,也纷纷出声,却是驳斥李钦“谬论”的居多。
“起名之事就这样定了吧,若有什么问题我自会向代掌门说明,接下来进行开光赋名仪式。”碧清拂尘一甩,便有手下弟子抬上来一面硕大的玉石鼓,鼓面上刻着先天八卦的图案。他足踏天罡北斗阵法,口中默念北极天心赋名咒,伸手在那石鼓上连续写出“梦牛”、“一犁”、“三猿”、“三鹿”四个词。石鼓上升起五彩祥云,便有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从祥云中跳出,两字一组往那四柄宝剑飞去。
李钦对这剑名极为嫌恶,暗中伸手作法阻拦赋名仪式,怎奈自己不过是炼气期中阶的修士,如何敌得过碧清这等结丹期后阶的高人,“三鹿”两字仅仅是在宝剑外打了个转,仍然钻入了剑身,恨得他把牙齿咬得咯嘣直响。
“赋名结束,现在开始交叉试剑——”
众人纷纷后退腾出场子,都伸长了脖子观望。试剑大会中最扣人心弦也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试剑之举,不仅是要决出飞剑之间的高下,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机会让飞剑痛饮人血,便可激发其潜藏的灵力,令该法器的位阶更上一层楼。因此在试剑之中,剑师多有伤亡,却也在所难免。”阴长生的一番言论,让牛奋倍感新鲜。
“第一场,梦牛对一犁。”
黄剑师和陈剑师闻声跳入场中,相互抱拳一礼,立刻持剑对攻起来。两人初时还较为谨慎,两柄开光后的宝剑偶尔交鸣一声,也跟寻常兵器没什么分别。
再斗了十多回合,两位剑师突然后退,口中默念咒语,那两柄宝剑应声飞离他们之手,在空中激烈拼斗起来,或上下翻飞,翩若惊鸿,或衔尾追逐,宛若游龙。两剑越飞越快,渐渐如同两道虹光在空中纠缠,如此打了足足上百回合,依然未能分出高下。
那碧清见此情景,便喊了声“停”,宣布第一场比试两剑打成平手。
“第二场,三猿对三鹿。”
张剑师便和独眼李钦跳入场内,同样是相互抱拳一礼,立刻开战。可两人才打了不到五个回合,李钦脚下却有如拌蒜,明显站立不稳。
“不妙啊,这李钦刚才暗中施法打算硬抗那碧清的赋名咒语,因为法力不济被震伤了脏腑,如今跟对方真刀真枪硬拼起来,只怕他坚持不了多久。”阴长生叹息道。
话音刚落,李钦便被张剑师大力一击震飞了手中宝剑,三鹿剑“咣当”一声掉地。
“第二场三猿胜!”未等李钦捡起宝剑,碧清已宣判了结果。
“第三场,梦牛对三鹿。”
李钦本来还打算下场喘息一阵,没想接下来仍是轮到他,苦笑一声,硬撑着再次上场。这次虽然没在直接拼斗中落败,但他疲态已现,两人祭起飞剑术厮杀了不到三个回合,三鹿剑便自己一个筋斗从半空栽了下来,又输了。
等到第四场比试,一犁赢了三猿之后,又该李钦的三鹿对阵陈剑师的一犁了。
李钦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仰头全部吞服下去,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红润,支撑着便要上场,小胖子忙跳出来拦住他:“师父,这次让我代你上阵吧!”

“笑话!就你这点微末道行,会驭使飞剑吗?”李钦不耐烦地推开小胖子,颤颤巍巍走上了场地中心,牛奋便看见小胖子委屈地转身返回,眼中含满了泪水。
第五场比试,李钦仗着服了那奇异药粉,又休息了比较长的时间,在跟手持一犁剑的陈剑师打斗时完全看不出败绩,便是飞剑比试的前二十回合,两人依然旗鼓相当,连大家都以为碧清会宣布此战为平手了,可碧清偏偏斜眼看着,嘴巴闭得极为严实。两人驭使飞剑再战了二十回合,李钦终于坚持不住,口中喷出鲜血,三鹿又被一犁打落下地,身上的赤红光华也黯淡了许多。
“三鹿三战全败,理应销毁回炉,重新锻造。”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串冰冷的话语便从碧清口中说出。大家方回想起碧清开始占卦时所说的话,却也不敢有人公开跳出来为李钦争辩。
“销毁这柄宝剑?老子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看你们谁敢!”李钦口唇上仍沾着殷红的鲜血,双眼更是血丝尽现,狠狠盯着碧清的一举一动,便如一头蛰伏在草丛里的野狼,随时会扑向他。
“嘿嘿……好大的威风,太乙门的掌门改姓李了么?你说不让毁就不毁,门规还算数不?你也算铸剑世家长大,莫非要我们去岭南请你家李老爷子过来评理不成?”碧清单手食指轻弹,那食指上套着的玉石扳指便射出一道道无形罡气攻向李钦,李钦持剑左支右绌,已是险象环生。
“师父小心——”小胖子眼见碧清另外一只手如春风拂柳,也轻轻地向李钦挥动了一记,连忙焦急地向师父示警。奈何李钦的修为跟碧清实在不是一个级数,那碧清使出的暗劲已隔空拍在李钦的小腹之上。
“哇——”李钦喉头一甜,将满口鲜血全喷在了剑上。
“李剑师,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一柄宝剑而已,为了太乙门的安危着想,毁去又有何妨?”曾跟他比试过的陈剑师也忍不住说话了。
李钦似是没有听到陈剑师的话,满脸凄苦无奈之色,蓦地仰天长叹道:“可悲啊可悲!想不到我李钦铸了一辈子剑,大江南北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却把英名栽在太乙门这臭水沟里!罢,罢……我为铸成这柄剑耗费五年心血,瞎了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连另外一只眼也早就瞎了。治儿听好了,来世做牛做马,也绝不能再做剑师!”突然将剩余的那只眼睛抠下,砸向碧清,伸剑往脖子处一抹,登时身首异处。
“师父啊——”小胖子发出震天价的悲鸣声,几步过去扑在师父的尸身上痛哭。所有人都没想到李钦竟然刚烈如斯,场里场外鸦雀无声,唯听见小胖子在那里又哭又骂,声嘶力竭。
牛奋见小胖子的样儿,想起那晚初闻师父噩耗的场景,鼻子一酸,却无法上去安慰他,明眼人都知道,此时谁要过去,便是同碧清那伙人为敌。
正当这时,晴空之上却没来由地过来一团乌云,云中隐有火光闪动。也不过转眼的工夫,一道道狂风刮过,整个天空乌云滚滚,闷雷阵阵,连地上的景致都黯淡下来,竟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劫雷,这是劫雷将至了啊!”那陈姓剑师也算见多识广,第一个嚷嚷起来。
“胡说八道,不许在光天化日下造谣惑众!我太乙门中若有哪位师尊打算渡劫,我岂会不知道?”
“碧清道长,你可看清楚了,这明明是器灵劫!”
“什么?”碧清还有些发懵,只听轰隆隆一声,真有道紫色闪电劈向了观星台前,众人纷纷卧倒。
“喀嚓”一声,那闪电劈中了地上的三鹿宝剑,震动之力附带将小胖子掀了几个大跟头。
“啊……师父的剑!”小胖子又急又怒,也不顾是否还有第二道劫雷下来,伸手去抓宝剑,发现那剑已断成了两截。
“喀嚓——”又一道碗口粗细的劫雷落下,正好打在小胖子额头上,他连一声都没哼出来,便被烧成了炭灰。
众人愕然,直到天上红彤彤的劫云散去,露出朗朗晴天,大家才敢行动起来。碧清没工夫搭理地上的尸体,自领着三位剑师往道观正殿方向赶去,向代掌门复命。
尸体已被人抬走,整个观星台前空荡荡的,地上仅剩了那柄代表着厄运的断剑。却有一人悄悄从观星台旁的草丛中钻出来,趁着周围再无别人,将那两截断剑拾起,放入了乾坤袋中,正是牛奋。
刚要起身离去,却看到地上还有那小胖子的一点骨灰未被大风刮走,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包裹星盘的破布,将骨灰轻轻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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