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渡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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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镖头、兄兄弟们,全,全挂了.”周青浑身是血,撞撞跌跌地狼狈奔跑过来。飞马镖局众趟子手武艺虽然精良,但人数悬殊太大,败亡早已注定。黑风二百多喽罗也聚减到几十个,神情沮丧,在路边摇摇欲坠,左扶右搀;地上尸体横七竖八,断腿残肢凌乱不堪;几口箱子倾倒破裂,洒了一路的石头,也滚满了鲜血;几匹马伏地垂死挣扎,偶尔的几声惨嘶,一幅惨不忍睹的地狱图面。计青内心悲愤之极,半刻前尚和自己大口碗喝酒划拳吆喝的弟兄们就此阴阳两隔。
“嗖”的一声,一枝冷箭从周青的后背穿透前胸,周青喉咙咯吱两下,想说什么,却没法出声,两眼透着愤恨、不甘与对尘世的留恋,栽倒于地。计青悲痛莫名,双眼如野兽般血红恐怖,周青是他故人之子,受遗托照顾,平素对他甚是疼爱,视如己出,想不到此刻在自己眼前被杀,却回天无力。这让他有何面目叩见九泉之下的故友?他又怎能不悲,怎能不痛,怎能不悔,怎能不恨啊。“啊!”一声悲怆无伦的咆哮,计青的衣服节节破裂,四肢“喀嚓”爆响,头发凌乱,随风飘舞。杜木内心也是伤心欲绝呀,自己的兄弟给武同一刀两断,仇恨此刻也只能用血才能清洗。杜木刀峰一转,直刺过来,计青面对刀峰视若无睹,待刀尖至胸,左手成抓,扣住刀背。杜木手腕一翻,刀峰旋转,欲绞断对方手腕,杜木似乎料到此招,右手流星般拍向刀峰,左手变抓成掌沿刀一拍,双手已夹住刀身。杜木一愣,双手握刀,十成功力推动刀柄,向前冲刺,推动计青向后滑动五尺,地下划过两条深陷五寸的小沟。突然计青右手松开,身躯向右挪动四寸,杜木的刀尖透肩穿过。计青倏地右手闪电拍出,势若惊涛拍岸,杜木想退,已是迟了,一掌击中杜木胸口。杜木如败絮般飞落在两丈远处。计青左手废了,鲜血汹涌而出,衣衫不堪入目,从胸口处滑落一个通体漆黑透亮的盒子。
伍史纵身过来,折扇一展,扇向计青的咽喉,可惜计青无法动弹,情知必死,索性双眼一闭,此刻了无牵挂,只是太对不住马总镖头,没法将此趟镖顺利送交苏州的沈大官人,马总镖头的大恩大德只能来生再报了。但觉喉咙一凉,一丝痛楚,意识渐渐模糊,昔日周青在自己身边嬉戏的片段零碎闪烁。计青倒下死去的时候,嘴角尚在微笑。
伍史哈哈大笑,走到杜木身边,蹲下身来,将他扶着。杜木嘴冒鲜血,双目圆睁,盯着伍史手上的盒子。伍史道:“大寨主,怎样啦?”杜木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急促喘气,嘴又冒出血来,断断续续费了许久才道:“是,是,真的?”伍史微笑点头,伸手去替杜木擦拭鲜血,手慢慢移至咽喉,双眼掠过一丝得意与残酷,手劲一加,杜木双目突得鼓圆,脸上青筋爆露,鲜血咕噜滑出,蠕动几下,气绝身亡。“大寨主,大寨主。”伍史突然用力摇晃着杜木的尸体,大声呼喊,声音何其悲哀。伍史身体遮住杜木,众喽啰自是没法知晓他私底下动了手脚。众皆暗淡神伤,挪步前来拜倒。
“好,好。难得赛诸葛淋漓尽致的倾情演出,这演戏的天分呀,可比苏州的戏子更胜三分。难得,难得。”伍史惊诧莫名,对方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竟是一无所觉,这份轻功,当真无声无丝,胜自己百倍,如果刚才他趁机偷袭一掌,自己此刻尚有命在?越想越是汗流挟背。伍史转身一看,五步外一个身穿黄麻僧衣,脚穿草鞋,肥头大耳,满脸红光,蒲扇大的手掌拈着一串佛珠,颗颗捻数。“火头陀”刘来福,伍史悚然心惊。刘来福曾是嵩山少林寺的一个火头僧,为人极不安份,自是烦躁念经拜佛,寺中的素菜米饭简直淡出鸟来,凡有下山采办杂物,自是美酒好肉一番。后经发现,擒于戒律堂受戒,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溜到藏经阁,偷窃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燃木刀法”,远遁塞北,倒是逃过罗汉堂铺天盖地的搜捕。两年前竟然溜回中原,想来是趁着兵荒马乱,各路列强争霸中原,人人自危的当口,乐哉几年,塞北这荒芜之地,如何合他的性子,倒是苏浙两地,可以美酒笙歌。这两年来栽在他手上的黑白两道,当真数不胜数。
“前辈既要此盒,晚辈拱手送上即可。”伍史道。刘来福眉开眼笑,道:“小娃娃倒懂礼数,对俺胃口,好,好。”伍史跨前一步,眼角透露一丝狡狤,倏地折扇一拍,几点寒星乍现,快捷无伦,距离又近,这骤然发难,你就是通天切地之能,也要去拜见阎王了。“米粒之光,也敢来撒野。”刘来福冷哼一声,从容不迫地举手成掌,凭空虚劈,但见一轮刀光闪过,红艳如火,当当几声,暗器落地,刀威尚未减分毫,噗的一声,透入伍史的身体,当场气绝。
众喽罗魂飞魄散,想不到伍军师一个照面就给人家宰了,不知谁“啊”的一声当先叫出,众喽罗作鸟兽散,拼命狂奔,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支脚,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刘来福微微一笑,满脸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一线,慢慢向盒子落处走去,边走边道:“黑风寨闹个士崩瓦解,却是给他人作嫁衣裳,糊涂呀可笑,赛诸葛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如此人人欲得之物,岂是那么好夺取的。姑且不说传说是真是假,就是这个盒子也未必就是真货呀。”刘来福只管自言自语,却不知何时前面站着两人,一动不动。一人道:“螳螂捕蝉。”另一人道:“黄雀在后。”刘来福这一惊讶倒是非同小可,自己刚才仔细四处搜捕,没有丝毫气机反应呀,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晃出两个家伙来啦,自己轻功堪称翘楚,甚是自豪,想不到对方更胜一筹,形同鬼魅。但见两人身高七尺,形同槁木,头上宽下尖,如同菱角,脸色苍白阴沉,如覆盖一层冰霜,让人看了如履寒冰。两人相貌身形,当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分彼此;只是一人穿白衣服,一人穿黑衣服。
“俺道是谁呢,原来是黑白兄弟呀,可得亲热亲热一番。改天有好酒好肉,可叫上俺老刘,一定奉陪到底。”刘来福说“呀”字时,身形一动,到“奉陪到底”时,人已远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又瞬间,没了踪影。原来两人正是“阴山二鬼”苍黑子、苍白子,黑白两道谈起这对双胞兄弟,莫不色变。苍黑子暗道可惜,想来个杀人灭口,已是迟了。谁又会想到“火头陀”刘来福一身武艺,竟会远遁,本来以为多费周折,必竟“火头陀”不是易与之辈呀。苍白子倏地伸出皮包骨头的右手五指成爪,凌空虚抓,一股雪白的气体射出,三丈处的盒子飞来,略看一眼,放入袖口。两人身形一动,瞬息没于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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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走出门口,用手揉搓着肩膀和双腿,今天着实让他忙个精疲力竭的,也不知出了哪门子事,今天来投店住宿、打尖的客人络绎不绝,且多数带刀配枪,江湖人士的模样,这可让他小心翼翼,人前人后地斟茶倒水,屁颠屁颠个不停。抬头看了看那块写着“悦来客栈”的匾牌,小安子嘴里一阵咕噜:“悦来,悦来,客人越来越多,可怜我小安子倒是越来越愁。”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来客人了吧。”小安子此念才起,就传来“得,得,得”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还没反应过来,马蹄声嘎然而止,一个衣着光鲜华贵的少年提缰勒马,翻身下地,身手甚是矫健。但见此少年十**岁的年纪,剑眉星目,方鼻阔口,脸如冠玉,唇若涂丹,甚是俊美,虽然一身略有朴朴风尘,却也不掩盖其丰神俊朗。小安子虽然历阅南北来客,何曾见过这般人物,其风采可媲美潘安,倒是不敢怠慢,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跑前接绳拉马,笑道:“公子打尖还是住宿?”
“住宿。可有上等好房?”少年道。小安子拍着胸口道:“公子尽管各处打听,悦来客栈可是池州最好的客栈,客房清幽雅致,可是驰名南京的。”少年倒是不置可否的神色,又道:“来间最好的,另外我的宝马可不能怠慢,喂些上等的草料。”小安子赶紧鸡啄食般点头:“公子放心,一定一定,公子先里面请。”那少年昂首阔步朝里面走去,当少年双脚刚刚跨进门口,本来如闹市般喧哗的大堂刹那间清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唰唰盯来,不知是否出于惊叹少年俊美的缘故。少年内心一慌,装作不曾觉察般掏出一绽银子,掷给眉开眼笑的掌柜,道声“炒几个好菜,烧桶开水上来。”就朝客房走去。
少年用过膳食,略微濯洗,解下包袱,垫在头下,也不曾除下衣裳,倒塌就寝。只是辗转反覆,心头万般思绪,暗叹:“不知计叔叔武叔叔可曾安全到达苏州?常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美女娇柔可人,且温柔多情,周青这小子可是乐不思蜀了。”一时想到明天午时就可到达苏州,不禁又是兴味盎然,毫无睡意。但一想到头下枕着的包袱,进客栈时的众目睽睽,出门时爹爹的千嘱万咐,又是心情凝重。“何曾见过爹爹这般凝重的神态,计叔叔前脚出镖,就要我后脚上路,且要一路像要游山玩水的模样,虽然平素甚好此道,可这当口儿,哪还有心情游玩。”暗自埋怨一番又想道:“不就个盒子嘛,爹爹也太煞有介事了,非要计叔叔他们从荆州,走汉阳、武昌、过黄州、安庆、苏州的路线。我却单骑取水路涉长江过岳州,还要绕弯经江西的南康、九江,再进入南京的池州,然后才到达苏州。还道这是暗渡陈仓之计呢。也真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池州隔壁可就是徽州了,且不说黄山名甲天下,但进去剑圣山庄拜访楚师伯也好呀,对啦,回去的时候再去也行,几年不去了,听说霏霏那傻丫头长得像朵出水芙蓉似的,只是还曾记得少时的玩伴呢。”少年想着想着抿嘴轻笑。
俊美少年正是飞马镖局总镖头马越山独子马腾飞,平素在荆州飞扬跋扈,游手好闲,奏那风花雪月,弄那附庸风雅,但却无其他劣迹;自小聪明伶俐,其母林氏对他百般呵护,马越山偶尔斥责,自是林氏挡着,倒是娇生惯养得紧。
马腾飞侧翻了个身,反正睡不着,时辰尚早,正准备下床对窗赏月,却见窗户晃过两三条人影,稍略凝神一听,屋顶也有轻微的脚步声,想起刚进客栈时虎视眈眈的目光,不禁警惕起来:“难道是来劫镖的不成?可是吃了豹子胆啦!”也难怪马腾飞有如此想法,这一路上一帆风顺,却不知是计青、武同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吸引了大部份贪婪人士的目光。只是如此非同一般的镖,却由马腾飞这么一个没有押镖经验的纨绔公子单骑押送,是否过于草率?那么“阴山二鬼”劫去的盒子又是真是假?此时窗纸被人轻微捅破,一枝竹管慢慢伸展进来,缕缕烟雾弥漫扩散,一阵幽香扑鼻。马腾飞嘲笑暗道:“迷香?如此低劣的江湖伎俩也拿得出来丢人现眼,恁也藐视我马大少爷了。”却是不敢大意,紧握配剑,屏息静观其变。一杯茶水的工夫,窗户喀喇一声,一个人影跳跃进来,木门也被人一掌碎裂,大马金刀地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人哈哈大笑:“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倒是浪费了我的‘十里倒’,早知如此容易得手,不如用一般迷香。”另一人道:“这点花费倒是千值万值,常言说得好‘舍不得儿,套不了狼’呀。”翻窗进来的那人道:“二哥话是不错,只是此人非狼非虎,十足一个花花大少。”一人又道:“想咱们鼎鼎大名的‘长江三龙’如是连一个雏儿也不能轻易摆平,岂不贻笑江湖。”三人走到床边,马腾飞尚在呼噜大睡,嘴角带笑,甚是酣甜。一人探手向包袱抓落,倏地马腾飞双目一睁,飞起一腿踢中一人胸口,喀喇一声,那人向外摔倒,撞断一张桌子,落地后挣扎着几下,却爬不起来,肋骨怕是断了几根。马腾飞同时跃起,右手成掌向另一人闪电般斩落,这一突变异起,那人尚未回过神来,一掌已斩在脖子上,闷哼一声,栽倒在床边上。另外离得远的一人,惊慌过后,喊了声“直娘贼”提刀扑将过来。马腾飞迅速抽出配剑,但见青芒一闪,剑中刀尖,马腾飞手腕一翻,剑尖一抖,剑尖绕着刀峰,瞬息在刀身上拍打几下,这招瞬息万变,精辟莫名,正是马越山驰骋江湖的“一剑飘香”剑法中的一招“老滕绕树”。但听叮叮当当四响金属的撞击声,刀已落地,那人尚在目瞪口呆的刹那,马腾飞已伸出左手迅速封了他的“紫宫”、“玉堂”、“膻中”三**。那人顷刻动弹不得,只能气得呱呱大叫,只怕他光秃秃的头顶也冒烟了,此时大声咒骂:“奶奶个熊的,你使阴的,有种解开**道,光明正大的和老子单挑。俺‘长江三龙’怕过谁来着。”马腾飞哈哈大笑,挪夷道:“光明正大?不知是谁阴的来着?”马腾飞围着那人转了两圈,突然伸手在他的光头几下爆粟,又道:“还夸口劳什子的‘长江三龙’,遇上我屠龙马大少爷,‘长江三龙’可就变成‘长江三熊’了,只是不知熊是否会游水还是会飞天?”马腾飞一阵哈哈大笑,那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只得“你,你,你”半天说不出整句话来。突然屋顶传来两声惨叫,接着窗外‘砰砰‘重物落地声,显然是藏匿于屋顶的人给人摔了下来。
“哈哈哈,好个顽皮娃娃,甚合老夫胃口。”声音忽远忽近,远时响彻云霄,近时在房间激荡回响,让人捉模不着对方到底身在何方。马腾飞惊慌色变,在他揣摩的当口,突然“轰”的一声响,屋顶给撞穿了个大洞,“哗啦啦”掉下一小堆瓦片,月光透了进来,一个人倏地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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