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南尘北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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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尘在张弈尘的叹息声中,第一次看明白了这位儒雅的九段,原来无论站得多么高心底的害怕是无法掩饰的,原来围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深深地怕却如何也无法割舍。这份喜好深入骨血,早已经让人再也分不清倒底是喜欢,还是从来就属于围棋。
以张弈尘学识的广博,原本不至于到如此,可是他先遇上了张世允,后遇上了洛尘,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依恃的。到底了他还是个骄傲的人啊,见不得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人。
张弈尘淡淡的叹息中却有着一份宽广从容,他不自知于这分气度,这由禅茶儒道养出的自如与淡定,他尚不及察觉。而落在洛尘眼里的张弈尘纵算是心有犹豫,仍旧是那般的月华天清,洛尘心下想张弈尘这样的人物,纵有疑虑也不会沉迷太久的,如果说张世允是一把出峭的倚天剑,光华夺目一时无人可撼其锋芒;而深谙儒家文化的张弈尘便是独孤晚年所持的无锋重剑,正是金庸的那句话形容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剑术到了独孤的境界,用什么剑已经不重要了,棋力到了张弈尘的境界,纵算是一时让锋芒所掩也决不会一直沉沦:“张九段,你看金庸的小说吗?”
“看过,怎么了?”
“你觉得倚天剑的锋利能盖过玄铁重剑的守拙吗?”洛尘知道自己鼓励人的方式实在是极其地没有新意,可是有时候有用就行了,不用管华丽与否。
张弈尘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向洛尘,心中揣测洛尘话里的意思,倚天剑…玄铁重剑…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洛尘是说……”
洛尘坐定于长台阶上,迎着阳光笑得一脸温暖:“张九段和张世允一个温和,一个张扬,他的锋芒张九段掩盖不了,可是他的锋芒就能让张九段手中的玄铁重剑失色么?南尘北允,你们既然能让人并称,自然是各有所长的。”
张弈尘闻言笑了笑,便也随着洛尘坐在台阶上,微凉的台阶让张弈尘的脑子愈加清醒,于是他也清楚地明白了洛尘的心思,原来洛尘还有精力有鼓舞别人呢,真是有趣:“洛尘,假以时日,如果是你遇上张世允,你定然是能赢的。你如果说我手中所持的是玄铁重剑,你手中所有的便是世间万物,飞叶摘花,只是火候太浅计算不足,有时候反而把自己也给掺和进去了!”
洛尘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遍地的落叶,飞叶摘花吗,难道自己有这样的境界吗,落尘微微摊开手掌,一任阳光在手心里洒满,神色宁静而清和:“张九段,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让我觉得自己都分外出尘呢。”
“哈哈,起来吧,吃完饭我带你去见见来棋院交流的张世允怎么样。”
“好啊……”
洛尘听过的张世允是一个张扬地、无拘束的、对于旁人目光不管不顾的,可见了才知道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年少轻狂的棋者,虽然轻狂可身上却仍旧留有独属于棋者的平和,只是大多时候他本身的气质强过了围棋的气质。这个人不是会沉沦在围棋里的人,他有着无可比拟的自信,在棋盘上进去出来,丝毫不会有太多的思想约束。
张世允十一岁入段,到十六岁就已经是位九段了,是韩国最年轻的九段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年轻的九段,比张弈尘小三岁的张世允无疑很占优势,因为年轻所以可以坦然面对失败,回过头来时就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洛尘心想,自己十五岁才是初段,而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张世允已经是九段了,这样的光芒的确是只能让人仰望,张世允在锋芒最盛时遇上了巅峰状态的张弈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如同夜空中最亮的两个星子,他们的光芒一时之间还无人能够比拟。张弈尘有着一身儒雅温文的气度,面目清俊举止谦和,这样的张弈尘是符合围棋给人的感觉的;而张世允面目略显冷峻,不论什么时候嘴角总是微微上扬,不是笑而是半带着讥讽,相比张弈尘贴合围棋,张世允只能说是一个异数,而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到达这样的境界呢?洛尘不解,很多人至今也不解。
张世允的中国话讲得不错,还半带着点北京话的儿话音,洋洋洒洒地坐在木制长椅上,眼睛半眯着打量张弈尘身后的孩子。孩子……张世允忽然笑了起来,自己不也还没长多大么:“洛初段。”虽然起身点头致意了,却并没有大多数韩国棋士身上所有的那种共通的温恭,完全是一派的洒脱。
“张九段,您好!”这样一个人啊,真是像传闻中那样的不羁呢,穿行棋界两年来只败给了张弈尘,这样一个人心里必然是会不甘的吧,下一次……洛尘终于能理解张弈尘的了,面对这样一个人,谁的心里能不疑呢?
张世允皱眉,在洛尘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张弈尘的影子,却比张弈尘更年轻更具活力,不知道张弈尘把他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张九段带洛初段来不知道有什么用意思呢?”
“仰君高风啊……”张弈尘笑了笑,很有些诡异。
“张九段的话我可是听不太懂。”张世允的中国话讲得的确不错,可是却远没有张弈尘的古文造诣。

张弈尘回过神来,微微摆手让洛尘坐下:“洛初段是韩九段的师弟,近来在棋院准备新人王赛,听说你来了,便想来请教一二,你看能不能指导一番啊!”
“韩九段……”张世允还没有和韩赫在正式比赛中碰面过,只知道韩赫是陆昭怀的弟子,棋风稳健计算精准,这次来也是打着一见高低的心思来的:“好啊!”
“那请张九段指导了,韩赫对于这个师弟可是抱着很高的期待呢!”
张世允起身坐在窗前的棋盘前面,看向洛尘:“洛初段,你过来坐吧。”
洛尘依言落坐,张弈尘拉了张椅子坐在中间,洛尘恭敬地把黑棋递给张世允:“请张九段指教。”
或许因为不是正式对局的关系,张世允和洛尘在布局阶段落子轻快,洛尘从来就是个以第一感为主的人,因此落子的速度很快,而张世允的棋子似乎是不加思索的随之而来。
刚布局十多手时,韩赫就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张千山和顾青山。进来时正好看到第十四手时洛尘的白棋跳,张千山点了点头,这一手跳因佂子有利可以成立。而十九手以下一步洛尘的第一感是向中腹跳,然后再于角部顶,这样便可以赚取实地,同时也逼迫黑棋在此摆出战斗态势。二十四手后张千山回头对顾青山小声说:“拆一大概是正常分寸”
到八十二时白棋跳是不可省略的,所以只能选择普通的跳。眼下白棋在快步调赚取实地,但是黑棋的实地并没有落后。而且白棋左边孤棋还没有扎稳眼形飘起来,所以布局黑棋相对好下。第八十三手是厚实的好点,但洛尘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八四手白棋沉着应了,这一步既是间接补强左边孤棋,同时牵制黑棋的发展性。八十五手的黑棋意图不是直接攻击,而是为以后做必要的铺垫,还留下挖的余味。下一步,黑棋可能继续跳。但是八十七手时黑棋直接挖,顾青山对张千山耳语道:“真是没有想到会直接挖,很有趣的手顺,损得难明感觉不见得便宜,虽说这一段黑的进行不一定便宜,不过总体来讲我个人稍微看好黑棋一些,黑上下两边都是活型,而白中央还有所担心。”
进行到九十三手这样交换掉并没有什么便宜,还是应该直接跳。因为现在挖,将来就没有了逼黑棋截尾巴的可能性。黑的这一挖是为了防止白飞,下一步白棋普通是接着跳。左下的黑棋,补一手就可以活,但是这样被关在里面做活多少憋屈。所以,这一带不可避免发生战斗。
回头看,黑棋挖的手段稍微有些为难。白九十六手开始寻步调,洛尘的好棋感帮了他的大忙,而黑棋似乎是没有预想到这一步。九十八手白棋强烈扳头,气势上,白棋是要断上去,黑只能的选择妥协。
至一百零九、一百一十时,双方明显是在占大场,一百零九手左边白棋还不完全是活形,以后黑棋在飞是绝好点。韩赫心想,洛尘在做什么,现在白棋的棋感让韩赫感觉到有些异常,为什么现在就收官呢,是想攻击黑棋左边大龙吗?黑棋如果应,也是大棋,但现在的局面,黑棋会应在左上吗?大概白棋是想弄出黑棋的缺陷,以便以后攻击。感觉黑不怕的战斗,现在白实空领先。
白棋一百一十二是试应手,留下角部的余味;一百一十三手的黑棋现在暂时需要依凭右下的模样争胜。而左边白棋目前形状还不完整,黑棋有机会通过攻击获大利。张世允可能忽略了白棋的反击,普通跳回,但一百一十七手黑棋变本加厉贴近白棋,白棋忍了觉得大致这样就是分寸。一百二十一手的黑棋是为了消除角部的余味,实地上也没有多大损失。强抢先手比较实战,不过有些俗。
进行到一百三十三手时黑棋对白棋送礼照单全收,白棋会是接上还是走右上,实在难以判断。八十四手时白棋厚实一接,意图也就显露出来了,就是攻击左边的黑大龙。现在黑大龙确实有些飘。现在黑棋要么走右上实地,要么救下边两子,然后和白孤棋共舞。现在的形势,黑棋不能错过右上的大棋,而左边,只有两条孤龙共舞。
此局味道是越来越浓,不过暂时没看出来白有特别严厉的手段,黑棋的一百三十五是冷静的好手,既补强自身,同时隐隐对白左边大龙施加压力,难以想象的一步棋,看来张世允对左边还是顾虑重重,可是右上让给白棋,实地有些不够,进角又很大。
以下到了中盘,洛尘和张世允的战斗并不能算很激烈,洛尘和张世允纷纷治孤成功,双方损失都不大,战斗阶段洛尘没让张世允多大便宜,只是角部微损于张世允,而且实地稍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世允的实在摆在那儿,不是现在的洛尘能够胜得了的。洛尘点了点目后,觉得目前虽然不错,但已经是落后了,要挣扎的话,以张世允的棋力也没有太大的出入,便干脆地认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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