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欲断指,宇峰无泪非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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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棋城寂静。静得幽幽的,灯光也鬼闪一样,神秘诡异。
寂静中,菊园的棋楼透出一缕灯光。
跪着,卓宇峰在棋楼里跪着。面前排着一截截寡白的手指骨。从它们由细而粗的顺序排列,大小不同,指骨不同程度被磨损的情形看,它们并非出自一个年代,而且经年历月,几近古残。
这些白森林的指骨,来自他的祖辈。每一截都含一个悲壮的故事,就像从一座石山雕出的一件石像,从雪山涌出的一股泉,从荒海上飘来的一片帆,它们已然是卓家祖辈灵魂的精神象征。在他眼里,它们如光芒闪射的、万分珍贵的金山玉柱,以特有的坚韧,支撑着他们后辈的梦、后辈的脊梁……
自从他的先祖从陈序道手上接过菊园那一天,便立下三条大誓:
一、卓家只经商不从政。
二、卓家要人丁兴旺。
三、卓家要弘扬菊园棋韵,刮目于棋城。
有这三大誓,陈序道才放心离去。因为棋城的每一街每一巷都有青楼、赌馆、武馆、镖局,卓家人有万贯家财,却不将一文钱投资到它们身上,可见不是庸俗之辈。说不定,在他们卓家的骨子里还藏着棋的因子。要不,他们卓家怎会不将钱去滚钱,而投入到菊园,投入到象棋身上?所以说,陈序道是放心离去的……
但如此越八百年风雨,从宋元明直跨下来,直至今日大清咸丰六年,他卓家前二誓都基本上达到。但第三条,直到他卓宇峰的父亲,因棋吐血身亡,也未曾完成。可谓多灾多难,大难之后并未见福。为了象棋,他们卓家可谓用心良苦。知道象棋是门艺术,里面有许多说不清的文化,他们便请回老师,至少有秀才一级文凭的人来教卓家子弟。两岁知诗,三岁懂经,四岁几乎与诸子百家握过手。不说满腹经纶,也可说有半肚子墨水。知道下象棋得有拼劲、耐性,即请回少林派高手,武当派传人,教卓家子弟习武。两岁站桩,三岁出拳,四岁舞剑,十岁上下几乎练就十八般武艺。丈余高的墙可呼地跃过,碗口粗的树木可挥掌砍断,完全达到一流高手的水平。
而且,棋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祖辈,个个身壮如牛。吃五大碗米饭,两大碗猪肉、牛肉、羊肉、鱼肉、鸡肉,八大碗米酒、黄酒、红酒是常事,生老虎见了也会惧让三分。娶个村妇,臀部肥厚,髋部宽广,**永远泉水盈盈;虽胖而不累赘,壮而又匀称。一年生娃,二年生子,三年生凤,四年育龙,五年、六年、七年、八年一气连生,大气不用喘一下,也是在棋城出了名的。若以为棋城是个弹丸之地,卓家才有如此盛名,不足为奇的话,则大错特错了。当初乾隆皇下江南,挟一股大马雄风来到棋城,牛眼看城低,竟于一个星明月洁的夜晚,找来八旗弟子,骑上八匹高头白马,欲一夜跑遍棋城。那阵,得得的蹄声催命似的。有人还深切地记得:蹄声过处,木棉花嘶嗦、嘶嗦地震落,花瓣悲鸣,进裂出滴滴血汁,涌人心骨。哪知蹄声响了八天八夜,也没一匹马能回到乾隆皇的身边……
乾隆皇毕竟是个王者,目光并不俗。据说他当时只露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嘴唇泛了一丝白,脚尖往前探了一下,又退回原处,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喜怒举动。有人说,他乾隆皇服在心里,不表于形相罢了……
棋城之宽之深博,从来都不是以多少条街,多少条巷来计算的。外人不懂,只有棋城人自己心里清楚。且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当卓家发出区区象棋,能奈何我们卓家的豪言的那个夜晚,菊园棋楼竟棋声大作,如群马从天边而至,若海潮自海角而来,仿佛万只角号齐鸣,小孩子听着似天籁,眼睛圆圆瞪着,一夜像长了十岁。大人听的却似鬼哭狼嚎,声声刺心,声声顶肺,像是要惩罚他们的大言不惭。
菊园棋楼闹鬼了。有人说。
有人却道:闹什么鬼?那是菊神陈序道显灵。
各说不一。卓家的人却不放在心上,仍道:不就区区象棋么?能大如海,不可跨越?
却不知道小小的象棋,历数千年的浸孕,已在人们的心中布成了一个神秘的宇宙星辰。它是静,亦是动;是阴,也是阳;是虚,更是实;动动静静,阴阴阳阳,虚虚实实,使人们心中最微妙的东西,也沿着梦的目光深入棋境……动中生静,静中生动,年年岁岁生生不息,便永无止境。因此,尽管卓家一堆一堆的金的银往外丢,一批一批的象棋高手往回请。同吃同住同切磋棋艺。大有衔远山,吞远雾,浩浩荡荡,横无际涯,非三年五载击倒梅兰竹三园,重振菊园雄风,令世人刮目不可的气概。然而,一而再,再而三,转瞬奋斗八百年,他的祖辈非但没击倒梅兰竹三园,且连一次和棋的机会都没有。无奈,只好乖乖回到菊园,祈天祷地,挥刀断指,以作激励后辈不断努力拼搏的精神支柱。
三十二截手指,便源于此。
三十二截手指,就象棋城棋海里的一滴水,于棋城的宽的广的深博,不过是一粒小小的雨珠,坠落便坠落了。
卓宇峰心细,他从指骨的大小不同,坚硬程度不同,知道断指人的年纪,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的年纪小。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浮躁造成的结果,还是别的什么。他只清楚地记得,他爷爷在父亲面前断指的瞬间,整个身子忽然倏地消失了。在父亲千呼万唤的哭喊下,爷爷才显现蟋蟀般的身影,鬼火似的飘忽不定,缓缓挤出一句话:“物微藏精则胜比宇宙,儿啊,千万别……”话未完,爷爷便永远消失了。爷爷到底想说明什么?没说清楚,但暗示是明显的,是对象棋的一种切肤之感,对象棋深博的一种虔敬。父亲刚想说“我明了”,而口未开,叔公、伯爷已齐声对父亲道:“他说的是鬼话,信不得。从今起,你只能把先辈的豪言记在心上,以此为力量……记住了?”
“嗯。”父亲忙应道,不敢面对叔公、伯爷严厉的目光。
至于他父亲卓世雄是如何捧着爷爷的断指,对天足足发了七天七夜的誓,他就无从知道了。他只记得,他的父亲在他十八岁那年去向梅兰竹三园挑战,结果是惨败而归……
当卓世雄如头顶泰山地踏入菊园那一刻,卓宇峰的心便被一种浓重的阴影投入。他看着父亲那双莽莽茫茫、虚虚空空的眼睛,从**到灵魂,都有种铭骨的痛。他叫声爹,爹却像只失魂落魄的孤雁,灰不溜秋地在远天划过。母亲也感到事情严重,忙叮他尾随父亲上棋楼。
走入门,父亲正背他而立,滴哒的泪声哗哗剥剥,如骨离肉散,十分悲怆而尖锐地颤动他的心弦。作为长子,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不离父亲。哪怕父亲……
听到脚步声,卓世雄回过身来。见是儿子,忙擦掉泪痕,极力装出一副桀傲不驯的样子,看儿子一脸英气地走过来……抚着儿子的头,他欲说千言,喉咙却梗着,一种酸酸的、悲戚的感觉蚯蚓般在腹部、胸间爬行、翻卷,一次次欲冲断他已十分脆弱的神经。不,世雄,你不能倒,你千万要挺住。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儿子在你面前哪,祖宗在看着你,你不能丢祖宗的脸。生不能当人杰,死亦要做鬼雄,你可要刚强一些、英雄气概一些。
唉,望苍茫大地,他何尝不想创造一方美丽的天地送给儿子?然命途多难,连在小小的棋枰上留下自己尽善尽美的棋谱做不到,他……内疚、怆悒、懊恼齐集心头。若不是他们卓家早出豪言,他真想抱着儿子痛哭一场,老老实实地对他说:儿啊,心所望的世界不是想得到便得到的……爹无能,空有大梦,儿啊、儿……但他却不能,不能惨痛的时刻,将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粉碎。祖祖辈辈追寻的梦不能在自己身上灭了。对,即使死,也要像鬼雄。于是,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不让哭声泄出来,不让心中崐的悲戚流露出来。头一昂,颤声问:
“峰儿,记得棋乎?”
“记得。”
“答。”
“是。”卓宇峰突如面对一尊天神,入门前的哭声,此刻与他一点都搭界,好像全然没发生过。你爹的样子真凶。母亲担忧他被吓坏。不,爹的样子就该这样。他道。母亲搂着他“我苦命的儿哟。”他不知苦从何处来,只知道此刻是父亲点化他一生的关头,他不敢半点马虎,双唇一张:“棋如山,连绵不绝,高峻挺拔,莽莽苍苍,只等一条通天的路;棋如海,宽阔无边,深不可测,浩浩荡荡,只盼一片不落的帆……”
“好。”卓世雄动情地道,目光凝在儿子的脸上:“还记得愚公?”
“嗯。”卓宇峰点点头,然后一张红唇:“太形,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卓世雄接过话茬,目接远天,凝神吟诵。
当卓宇峰吟到“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生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地,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时,卓世雄已缴动得泪光盈盈:“凭此,人之所望也不会穷匮……”

“爹,这便是为棋之道么”
“对,对。真不愧是我儿。总有一天,你会打败他们三园的。”卓世雄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显得无比兴奋。而一个声音却催道:“世雄,别婆婆妈妈老说个不停,该自己行家法了。”卓世雄身子一颤,脸色惨白。但只片刻,他便恢复了自若的神情,坦然地走到祖宗的神台前,拿香点上,拜了几拜,然后将香**香炉。
卓宇峰感觉到父亲要做什么,想喊,舌头却涩;想过去拉父亲,双脚却迈不开,好像有种无形的力在控制着他,使他欲喊欲动都不能。他急出了泪……父亲回头对他淡然笑笑:“好男儿流血不流泪。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想办法杀他们的棋。”
“是,爹。”他心道,揩掉泪水。
卓世雄从台上拿起一把短刀,二话没说,便朝左食指削去,只听得“嘶”的一声,食指已卜地落在楼板上,一柱血喷向天花板……
刹那间,父亲被一团血光笼罩的背影,就像一座火山最后的喷吐,一股热流如水般注入他的心。那是你爹的魂。母亲说,帮他拾起还在滴血的食指。
“爹呢?”
“他走了。”母亲吮吸着断指上的血,像在把父亲吮入心里。
“娘,我想哭。”
“哭吧,你爹听着,在路上就不寂寞了。”
他听到自己的喉咙咕嘟、咕嘟响,不像哭音,倒像是血液里的声音。母亲轻轻抚着他的背:能“哇”声哭出来么?
他憋红着脸:哇不出。
哇不出算了,让你弟妹他们去哇吧,别憋坏了身子。
嗯。他答。胸间又咕嘟、咕嘟响,像有一匹烈马在奔腾。
当然。父亲那截手指,那柱血,早已入心入骨。直到许多年之后,那指那血仍带着一股暖腥,在他的梦中飞翔,如鹰如瀑,动魂动魄。
当他十年磨一剑,将二叔请到家里的象棋高手都击败后,他觉得,替父亲复仇的时候到了。
其时梅兰竹三园园主刚达而立之年,棋艺之精,可谓炉火纯青,几达臻境。但这并没慑住他卓宇峰。
娘,我去为爹还魂。母亲拢拢花白的头发:去吧。他便喝了六六三十六碗酒,手里提着一袋彩金,一股酒气冲开梅园的大门。彩金往赵青阳身旁的台上一掷,朗声道:“园主今日若不肯手谈三局,我卓宇峰的头就留在梅园了。”
毫无选择的余地。赵青阳眼没瞥一下彩金,只轻轻放下手中的王维诗集,淡淡道:“主随客便吧。请坐。喝白毛尖茶还是喝翠珠茶?”
话语轻淡,却不失园主风度。想想他们卓家虽有万贯家财,但单为这“园主”二字,已一脚走去了三十二代人。三十二代,八百年光阴,竟未沾半点“园主”的边。因为棋城人不认钱,不认你的万贯家财,只认你的棋艺达臻境未。未达,任你天皇老子,也没资格与梅兰竹三园并称称园主。钱再多也白搭,客客气气喊你一声老爷或老板,让你知道自己周身除充满铜臭之外,并无别的美感可言。金山银山也是你的,与别人无关。而园主则不同,它既代表着棋艺的最高境界,又是棋城人心中的精神象征。它如碧空,任人们的灵魂自由飞翔;它如海,任人们驰出梦中的帆……多少人做梦都想面对梅兰竹三园园主,马一番,炮一番,车一番,最后被对方叫声“将军”,被杀棋而归。但真正能踏入梅兰竹三园的人,却少之又少。不是因为自知技不如人,而是双脚不听话,好像丑媳妇羞于见家婆,生怕未动一步就丢了丑。
园主离他很近,他又觉得很远。关键看你是否能赢梅兰竹三园。二叔幽幽地说:赢了,大家就认你了。
“茶,待会喝。先下棋。”
“嗯,行。”赵青阳答,缓缓站起身,帆一样无声地驰上棋楼。
坐定,卓宇峰便感到赵青阳静如海子,灵魂尽可以投入去,可感其宽可感其阔,却断难摸着边际。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默默稳住神,尽量不瞧赵青阳。
“请。”赵青阳道。
嗯,为这一刻,他卓宇峰盼了多少年哪。现在来了,他拼会控制住自己的激动,道声:爹,儿开局了。便手拈炮,叭声落中。出子即显出杀棋的气势。
赵青阳手没动,身没动,但那左马好像自个长了脚似的,一步跃上,守住中兵,宽出车道。
卓宇峰轻轻“噫”了一声。当棋人合一的时候,人不动,棋自动。二叔眼含一片圣境,道着的像梦语:棋随魂飞魂飘,处处是路,处处有明月春风,蝶舞阳光。你爹有一夜说棋飞起来了,高兴得跳下床,衣服也顾不上穿,跑上棋楼,一蹲就是七天。母亲说时,满脸挂着美丽。听的虽多,但真正眼见,却是目下。卓宇峰顿生敬意,来时的恨仿佛烟消云散了。不行,这样下去断断不行,刚开局心理就输了给对方,这棋还不是不战自输?不,你卓宇峰应该记住对手是你的仇家,你应该升起怒火,以怒火冲破对方的防线。他这也许只是假像,并非真正的棋人合一,只是用气功导棋罢了。是雕虫小枝,不值一敬。他抬起头,目光如火,直喷赵青阳。怪,目光一碰到赵青阳的身上,就像落在水里,嗤的一声,嗤的一声,全冷灭了。二叔叹了口气:棋艺棋艺,是生命之艺,岂是一把怒火替代得了的?
卓宇峰不由一颤。
棋楼静极。连酒气穿肠过胃的咕咕声都如鼓轰响。卓宇峰暗骂了自己一声:除了酒气,你当还有豪气。行棋吧,行出你的豪气来。
卒乃民之本,拱卒。
飞相。这里天宽地广,任你来。
卓宇峰自觉又输了一筹,脸被气憋得通红。豪气非但显不出,反而气怄在心。一种烦燥如蚁爬在身上,令魂魄时左时右,总难凝注于棋。
“来杯翠珠茶吧。”
“嗯,好。”他答得爽快,像是盼望已久。咦,他怎知我想喝茶?肯定是我形露于色,所思所想都让他看透彻了。唉,你不知他,他却知你,你还能不被动挨打?二叔忧虑地望着他:你应该打打他们三园的棋谱,取其长处……
不,他们纵有天大的长处我也不取,靠取人家的赢棋,算什么好汉?我便是我。他们的棋谱,二叔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卓宇峰豪情万丈地说。二叔无奈。母亲笑说:好子不吃别母奶。卓宇峰感到宽慰:知就知吧,人活天地间,就得坦坦荡荡。
书僮送上茶来。
卓宇峰端起杯,看着翠珠茶一颗沉下,又一颗沉下,然后舒开三片芽叶,嫩嫩绿绿的有如春山的青翠,他的心情顿时变得畅顺起来。品一口,茶香沁到脚尖,生命且甘且甜,如沐美丽的春风。都说与三园园主下棋,随时都可感到其美。这话似乎不假。他不由赞:
“好茶。”
赵青阳没吭声,只端着茶杯静静地看,像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杯在,珠茶在。珠茶舒开芽叶,他的目光像道:生命舒展得美,还须有清净的水。
卓宇峰暗骂:扮高深。
赵青阳微笑,唇沾了一下茶,目光竟青翠起来。卓宇峰顿自叹不如,刚静下的心又浮燥起来。走吧,你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这世间最羞耻的事,莫过于不战自败。是草包,还是英雄,不比试过怎知?下,把棋下出个天翻地覆来……
三局棋足足下了三天,输得他卓宇峰当堂吐了一口血……虽然赵青阳说“将军,杀棋”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妙龄少女唇间吐出的话语,他听着却像一把利刀飞来,将他的脖子齐涮涮削下,脑袋飞起,撞向天花板,嘭的一声,便掉入无底的深渊……
棋城的人对他们两个的对弈浑然无觉。
卓宇峰将三十二截手指吻了一遍,方道:“列祖列宗,我卓宇峰无能,今下又给菊园带来耻辱了……我……”
天空飘着冷雨,棋城沉在梦乡。唐玉仙一觉醒来,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忙跳下床,穿上红裙,直奔棋楼。傍晚丈夫回来,脸色阴沉,像被人挖了心似的,她已有所警觉。对他们卓家,她是太了解了,一个个视棋如命,却输不得。一输便按什么家法,又是断指,又是出家去修什么炼,疯疯癫癫的。断指便断指吧,作为一种自我惩罚也未尝不可。但卓家的就是放不开,大多都在断指后的两三年里郁郁而死,命窄的,断指后即消逝。她才几岁呀?正当如花年华,有的是世界,可不想这就做了寡妇。轻轻闪入棋楼,只见微弱的灯光下,卓宇峰正跑在神台前,脊梁弯的像被十万大山压断,嘎啦、嘎啦的声中,骨头呜呜哀鸣……她欲骂,心却已自一酸,泪哗啦、哗啦往下掉。自她从瑶山嫁到棋城,他对她就像对雪一样地呵护,硬了怕碎,暖了怕化掉,可谓温柔备致。
卓宇峰站起身,从台上拿起刀,抬手便要断指。唐玉仙哪里还忍得住,不由大喊:“老公啊,你想我当寡妇么?”
卓宇峰一愣,唐玉仙乘机扑过去,欲夺下他手中的刀,却见卓宇峰身子一闪,抬刀一挡,“叮”的一声,将一枚飞向唐玉仙背脊心的飞镖拍到地下。
“刺客!”两人几乎同声道,又几乎同时身形一晃,双双飘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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