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局:梅花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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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局:梅花为子
一旁的允郁就等着这话了,没等允墨解释就兴奋地抢先说话,“哈哈,什么看不出来?明明就不懂还装……”
“允郁!”打断允郁说话的是紧锁双眉的允邻,他声音不大,可句句清晰,“这儿哪里轮到你放肆?回去抄五十遍《允氏家训》,不抄好不给吃晚饭。七斗,送八少爷回去。”
允邻偏爱自家的弟弟本来就出了名,可现在众人怎么看都觉得倒了个,看允邻神情带怒,也不敢出面为允郁讲情。的cb
允郁哪里想到会被允邻在众人面前斥责,脸色忽红忽白,突然一咬牙冲到允墨面前就是一脚,边踢边喊着,“都是你,不是因为你大哥怎么会骂我!都是你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大哥才会生我气的!你抢走了我的大哥,我恨死你了!……”
这一番变化谁也估计不到,允墨人小体弱,被踢倒在地,只好尽可能把身体卷起来免得被踢伤要害。刑远一愣扑过来,把允郁推开,正要上前对架,却被初一十五紧紧拉住,“别打了,刑少爷,不能打八少爷的啊!”
允郁见刑远被拉住,快步上前举脚又踢,突然身体被拽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啪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盯着面前打自己的人呆住了。
允邻同样一愣,握着拳头又收紧,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说道,“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弟弟?好好好,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过娇惯了!七斗,立刻送八少爷回去,给他院里的几个人说声,要他们好好看着少爷不给出院门,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允郁不敢置信地摸着通红的脸,眼睛全是水雾,“……呜呜,你不是我大哥,我恨死你了!”突然顿脚,泪珠儿叭嗒叭嗒地落下来,转身飞奔而去。
允邻对自己的弟弟哪里说过重话,更别说下手打他,现在心里又酸又疼不知道什么滋味,定了一下神正要上前安慰另一边被无辜连累的小孩,肩膀被拍了拍,允季邶低声说,“他这么跑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你去追八弟,我来照顾小墨好了。”
允邻点了点头,看允墨也没有什么大碍,心里又实在是担心那任性的弟弟,和应扬等人交代几句,就带着八方七斗等人匆匆而去。
允季邶看在场的人神色各异,知道再待下去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麻烦,就让人把允墨刑远几人先送回家去,怎么知道允墨低着头闷闷说了句,“让我一个人待着!”说完也不理其他人,自己一个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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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允墨独自一个跑了出来,踏着薄雪沿着曲廊往前走着。一路上繁花似锦,古朴典雅的亭台楼阁姿态各异,红艳艳的梅花衬着雪色显得格外白得刺眼的。时不时听到水榭楼阁中传来吃喝喧闹的声音,悠悠的乐声隐约可闻,身着羽衣的舞娘穿梭其间……
一切的繁华仿佛另一个世界,也对,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现代文明,也不是给自己一段时间休憩淳朴的小山村……自己本来不早就明白到自己的处境了吗?用自己的棋为自己、为自己喜欢的人创造一个安逸和自由的世界,可看到那人转身追出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一丝觉悟。
允邻,不是他。就算温柔的神态再相似,清润的声音再动听,也不是那个他。
脚下被绊了一下,允墨摔在雪地上一时起不来,胸口的肋骨隐隐气闷。寒风掠过,不远处墙角探出数支粉色的梅花,灰沉沉压抑的天空,原来无论到哪里,自己还是一个缺少爱想爱却不能爱的孩子,允墨呆了,痴了,也悟了。
身上一暖,被人拉了起来,一双手轻轻在允墨的脸上擦拭着,“我已经让人把刑远几个先送回允府了。只是怎么你也象小孩似的耍脾气?对哟,小墨墨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呵呵,我老是忘记了。别哭别哭,有二哥在呢,二哥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以后谁欺负我家的小弟,我就跟谁拼命……”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却格外的温柔。
允墨扁着嘴看着面前的人,一声不吭。
“你看看你自己,受点委屈就翻天了?毛裘也不披一件就跑出来,要真出什么事,想让别人看允家的笑话不成?”允季邶见允墨还是不肯说话,假装叹了口气,一把抱起小孩子往前走,嘴里却不由得放软语气说,“还不想回去吗?我们先找个地方暖暖身子再说吧。”
身上暖暖的毛裘还带着他的体温,心里有股暖流缓缓涌入,刚才几分忧郁早被融化。“嗯。”允墨低声应着,双手环着脖子贴近过去,把头埋在对方的颈窝中。
季邶身体微微一颤然后又恢复平静,把小孩子搂得更紧,踏着雪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前行一小段路找到个靠墙角偏僻的小亭子,幸好亭子地面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地火龙,倒也不冷,再加上似乎刚好有人本在亭子赏雪,现在人是没见,只剩下亭子里还没完全熄灭的两个火盆。
这时候允墨定下心神,凝视着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添东西的允季邶。
其实允季邶长得很好看,过于削瘦的下巴,性感而不太丰满的薄唇,让人觉得有些刻薄外,一双眼角上翘的桃花眼,另有一番魅惑。允墨在以前也看到很多现代的美男子,到这里后除了对允邻和记忆中那人过于相似的神态留意外,还真对其他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可面对允季邶中古韵味十足的外貌,还是看呆了。

“还在气八弟吗?”晃过神,允季邶放大的面孔在眼前晃悠着。
“不气,他只是有点恋兄情结而已。”允墨垂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
“哦?恋兄情结?哈哈,真的是有点迹象呢?”低沉沙哑的声音,允季邶带笑的嘴角翘翘地,“回到家可要好好和大哥说说,哈哈,恋兄情结。”
允墨嘴角也弯了弯,只是不说话。
“你刚才把那半册棋谱背了多少?”允季邶突然凑过来问道。
允墨一愣,眼睛眨都不眨一眼转向允季邶。
“还有,棋会里你说看不出来,我不太相信。这里没外人,小墨墨能不能说给二哥听听?”允季邶再问,语气出奇地温和。
“棋谱全背下来了,你要回头默给二哥就是。”允墨垂下眼帘,把整个人缩到暖暖的厚毛裘中,只露出大半小脸平缓地说道,“至于那半册棋谱的来历,猜测是有点,可我没多大的把握。”自己拒绝不了过于温柔的允邻,同样也拒绝不了刚才从雪地里扶自己起来的允季邶。
“哦,说来听听。”
允墨思索了一会,缓缓说道,“你们讨论的那一个对局,不知道二哥还记得不记得里边有一个定石,和大长老的[三返云天]很相似?”
“允家一脉相传几百年,相似下法者太多了,怎么能以此推论呢?”允季邶扬眉。
“《沂湘定石集》里有说到这个定石,附注里曾说大长老年轻的时候,只做到[三返云天]的[二返],就曾用混用另一个定石补救其防御的不足。棋谱上的定石应该是[二返]。”允墨从厚厚的毛裘中伸出一手,在桌上比划着。
“再回想《沂湘山馆丛谈》里有说道,大长老年轻的时候曾和一个游方和尚下棋,在一百五十子内中盘认输,大长老虽然没详细记下棋谱,但是评价说对方棋风凌厉,时有怪招。就凭这几点就足够证明这盘棋的来源,我猜应该是那游方和尚的棋谱,不知道原因流落在外,被人拿来利用。”
允季邶沉思半晌,才叹道,“你很利害,就连我这个老师的弟子,都没注意到。”
允墨面无表情地说,“只是恰巧最近在研究大长老的棋谱,才会留意到的。”
“为了明年的一战?”允季邶看过来的眼睛里有着凌厉的战意。
“嗯。”不需要隐瞒,不是吗?
允季邶笑了起来,“呵,我现在居然会相信你有赢的可能!”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允墨眼睛里闪过一丝对胜负的自信。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吗?”允季邶眼神飘远,看着亭子外雪中怒放的红梅,随风飘舞的花瓣,突然转头凝视着允墨说道,“小墨墨,可以和我下一盘吗?”
“……有个条件。”允墨躲开询问的目光,飘向亭外,说,“我出个死活题,你能在时间内解开的话,我就和你对局。”
“好,等我去拿棋具。”允季邶站起来,却看见允墨摆摆手,“不需要,等我。”就看着小孩子慢吞吞地站起来,跑到亭子外折了几枝梅花回来。
允墨缩缩鼻子,从毛绒绒的皮裘里又伸出一手,折了根树枝在亭子的石桌上划线,因为寒冷,石桌上本来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一划真的出现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纹。
允季邶有些奇怪,在旁边看这小孩子又弄出什么惊喜地玩意出来。
“没有棋子,就用这些好了。二哥你可要仔细看好了!”允墨一边说着,一边把花瓣一片一片放在划线上,“黑子,白子,黑子,白子,黑子,白子……”原来他是把花瓣当成棋子用,只是摘来的几支梅花花瓣恰好都是浅红色,允墨下子又快,一时间,这石桌面就铺着一层浅红的花瓣。
允季邶冷汗,幸好自己记忆力不错,这古怪的下法真是没人做到。
终于收手,允墨露出雪白的小牙,笑着说,“雪融之前解开,二哥请。”
允季邶再汗,原来这奇怪的棋盘也是考题啊?现在石桌面上花瓣看来也有上百片,而石桌上的薄冰,估计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就化了,那就是说要在半个时辰内解开?再看棋面,把那些粉色的花瓣幻想成黑白的棋子,如果几十个自己还能应付,如果上百个,那……
“啊——愀!”允墨整个人缩在厚皮裘里,身体发冷,估计刚才在雪地里又着凉了。
允季邶正苦思苦想着,闻声抬头看了看,然后站起来,把围着的毛领子套在允墨的脖子上,淡淡地说,“解不开,回去吧!”说完就拉着一时间没反应过的小孩子往外走去。
“二哥,我……”
“你什么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来照顾你,哼,我算是够倒霉的啦。”嘴上这么说,可允季邶手里却不松手,脚步也故意放慢迁就着小孩子的步伐。
等两人走后,突然从亭后转出两人,原来亭后的梅林刚好挡住一条小道,通向一个幽静的小园。看来是亭子原来的主人回来了。
石桌上的花瓣,突然一阵冷风掠起,花瓣随之飘落,隐隐约约在风里听到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冰雪为棋盘,梅花为棋子,倒比外面那帮所谓的风雅名士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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