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我的自然老师——半世纪后的纪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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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三。我的自然老师——半世纪后的纪念(2)
予生也晚,当五七年的反右运动如火如荼时,我才是个小学生,所以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后来通过政治学习,知道了一些,也还是不太明白:“自己跳出来”的右派多是些教授学者那样的大知识分子,怎么后来就推而广之,“扩大”到一个并不搞政治的教自然课的普通老师头上了呢?或者,右派分子一开始是“跳出来”的,后来就是“找出来”的,再后来就是“挖出来”的?
直到一九七八年,即二十年之后,“右派分子”才被彻底平反。我的自然老师在这期间一定经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磨难,但我相信,以老师的幽默和乐观,一定能够挺过来。
近来看清朝的历史,发现那时也有类似的大批判,不过不叫“反右”,叫批判“名教罪人”。而且,这个“名教罪人”的恶名是由皇帝亲笔所写,勒令挂在门前,下旨令京城所有大小文官写诗批判,这个倒霉的人叫钱名世。
钱名世何以获此罪名?他本是康熙选拔的翰林,曾写诗赞扬了平定西藏有功的年羹尧。雍正即位后,认为这位“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居功自傲,找借口将他下狱并赐死。这样做了雍正还觉得不解气,连说过年羹尧好话的钱名世也不肯放过。于是将钱罢官,并赐给他一顶帽子:“名教罪人”。
圣意如此,三百多名官员于是迅速表态,对钱进行批判,真可谓轰轰烈烈了。有批钱是“虚声盗窃志卑污,又向私门事谄谀”的,有骂钱是“颂扬奸恶罪非轻,谄媚何缘与性成”的;要说是批判得够深刻,够触及灵魂的了。所有这些骂钱名世的诗文最后还成刻印成书,由官方作序,算是郑重其事的一场运动了吧?

其实,“虚声盗窃志卑污,又向私门事谄谀”,以及“颂扬奸恶罪非轻,谄媚何缘与性成”,说是那些批判者的自我表白,倒更合适些。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参与这次大批判的一些人,不久自己也遭到了更严厉的“批判”。礼部侍郎查嗣庭就在“批钱”之后的五个月,到江西主持科举考试,试题是“维民所止”,被人告到皇帝那儿,说是“维”是去“雍”的头,“止”是去“正”的头,总而言之是要杀雍正的头。结果查嗣庭不但自己为此丢了性命,还牵连了家人。
鲁迅说清朝的文化**是“恶辣”而“博大”,说得真是尖刻。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文字狱在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可如今在电视剧里,这三位皇上都是一身正气,堪称国家领导干部的楷模了。
历史在不断的演绎。今天演绎过去,过去又演绎着现在;中国人就是老在这个怪圈里反反复复。
说到鲁迅,又不禁想起一九五五年批判鲁迅的好友胡风时,居美的胡适博士叹道:“鲁迅若不死,也会砍头的。”无独有偶,党史理论家胡乔木在十年浩劫之后也醒悟道:“鲁迅若在,难免不当右派。”他们这绝不是“戏说”,而是一种可以合理预见的“真实的假设”。
有鲁迅的一段话在此:“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他们的奴隶了。”
我觉得以鲁迅的脾气,不当右派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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